第66节

  第112章 计谋
  艳芳楼, 京中有名的管乐之地, 名字虽起的艳俗,但干却是正经的营生, 不是一般的烟花之地可比。方弛远连带着楚赢三人对坐饮酒,周围也多是青年才俊在吟诗作赋。
  “弛远怎么想的在此处约我们前来?”楚赢带着笑:“以前多次邀你来, 你可是都不愿意来的。”说完提起酒壶为方弛远斟满了一杯,附又连着赵经纬和徐家耀的也都斟满了。
  “食色性也”赵经纬听后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与楚赢对视一眼都嗤嗤的笑了起来。
  “我来这倒也是为了正事。”像是没听懂楚赢两人的调笑, 方弛远道:“今日我去交书给彭大人, 没想到林夕道却先我一步把书已经交了。”
  听了方弛远的话,三人倒不显的担心,毕竟算学书成书后他们已经看过, 里面新增了方弛远对算术的一些新奇见解,虽然新异却又寻之有源, 三人觉得极好, 倒不怕被林夕道比下去, 因此就略显随意的问到:“他所做的是何种书?”
  “不偏不差正好与我们的一样。”方弛远依然笑着,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徐家耀听后大笑出声:“弛远可是怕这次不给他面子得罪的太狠, 担心他日后报复?不过你无需担心, 我徐家宗族叔父多位都在京中任职,林夕道若真因此事陷害你, 我定会求叔父帮你。”
  “倒不是担心他的陷害, 你们仔细听。”方弛远笑着也饮尽了杯中的酒。
  四周管弦之乐、讨论之声、填词作赋之声不绝于耳, 三人楞楞的听了一会, 终不明方弛远所意,就一脸困惑的问:“四周声音太过嘈杂凌乱,弛远是想我们听什么?”
  方弛远努努嘴:“隔壁屋内,林夕道正在庆功犒赏呢。”
  不同于方弛远四人所坐的大堂,林夕道所在的是艳芳楼仅设的四处雅间之一,四处雅间分设在东西南北四方,雅间周围皆是食客饮酒听曲之地。本来雅间内部是有人单独奏曲弹琴的,不过整个大厅的正中间却是艳琴和芳曲两位头牌在合奏艳芳曲,所以此时林夕道雅间的门倒是开着的,因此也可以依稀听到一些他们的声音。
  “他倒是自大的很,竟然现在就敢庆功摆宴,也不怕最后被人笑话。”赵经纬看后倒是没生气,只是对着屋内嗤笑了一声。
  “他自大他的,弛远却是为何邀我们来此地,总不会是来下了他们脸面吧?”不同于赵经纬,徐家耀显然心思细腻了许多,他看着方弛远心里转了几个弯,也没想到会是什么原因。
  “就是为了下他的面子,我本来知道他抄袭我们的算学书还不知道如何治他,他倒好,竟耐不住性子,提前来了这艳芳楼庆功。”方弛远喝掉自己最后一口酒水淡淡道:“今天事情开始后的发展可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三人都不是蠢人,听了方弛远话中的抄袭,面色皆变换数次,最后异口同声道:“弛远想如何做?。”
  二楼雅间内,林夕道众人却是比方弛远几人早来了一个时辰,此时已是饮酒过半都有了一些微醺之态。看见方弛远,他抬起酒杯对方弛远举了举,“怎么?从彭大人那回来了?”
  方弛远扫视了一下屋内,来的人并不多,视线之内饭桌上只有七人,林夕道应该是并未把他门下门口尽数带来。
  “今日申时听闻林大人带众友人前来宴饮,我们几个适逢其会想来讨杯酒喝,林大人不会不欢迎吧?”方弛远话虽这么说,但人却早已在空座位上坐了下去,身后楚赢三人,也照着样子迅速搬了凳子坐下。
  方弛远今天下职之后的行程,若不是早已有下人告诉林夕道他去了彭泽那里,林夕道还真以为他是恰巧来的艳芳楼,不过不说他抄袭的三本算学书,就单凭他与方弛远以前的间隙,林夕道就不会相信方弛远说的原因。
  林夕道咧嘴笑笑,偏头对旁边的小厮问了两句,得到小厮的答复,他才又重新看向方弛远。“没想到我上午刚说完的话,下午就灵验了,弛远贤弟,你说这是不就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
  “我不信因果,更不怕报应,我只相信坏人坏事做绝了,最后肯定会害到自己。”方弛远看了看桌上的碗筷,没有能用的了,他就倒了一杯酒在先前的酒杯里,对上林夕道众人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大家应该都是如此的?”
  餐饮的人之中,有两位脾气大些的,刚想起身就被一老者拉住,老者看了一眼方弛远,俯身对着林夕道耳语了几句,林夕道似笑非笑的也看了方弛远一眼。“贤弟说的好,天道好轮回,就让我们敬你说的好轮回一杯?”
  方弛远笑笑,不置可否。
  “听闻林大人对算学造诣颇深,编写了三本算学书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到方弛远暗示,楚赢在旁边问到。
  “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尽了我家家主心力而已。”林夕道还未答话,旁边的老者插嘴道。
  “林大人好家风。”楚赢装出一脸鄙夷,“我们说话,一个小小的门客也能插嘴了?”
  “你……”老者还想回话,“闭嘴!”林夕道眉头一皱,“你一会再说。”
  “是”,老人应允。
  方弛远看后内心晒然一笑,林夕道这股腐儒的脾气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掉。
  “人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楚赢继续对林夕道说:“不知林大人觉得自己是小人还是君子?”
  “我家家主当然是君子!”另一位门客插嘴道,林夕道听了看了这门客一眼,抚须一笑并未呵斥。
  “会抄袭的君子?”楚赢说完盯着林夕道看了数眼,连同徐家耀几人一同大笑了起来。
  “放肆!”林夕大声呵斥一声。
  “抄袭怎么能是君子,说小人都是抬举他了吧?”
  “我想林大人也不在意这个,天下文章一大抄,只是没想到这算学书也能抄一抄?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不顾林夕道在侧放肆的大笑着,林夕道猛的一拍桌子,先前的老者立马拉住了他道:“家主,这几人明显是来惹您生气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诡计,但您千万要沉住气啊!”
  林夕道皱眉,听了老者的话,只得作罢。
  “放你们什么狗屁!马上给我们滚出去!”老者拉住了林夕道,先前那两个脾气火爆的却忍不住了,“自古成王败寇,你们几个比不过我家老爷,自然要甘心认输以我们老爷为尊,日后行事说话都给我们小心点才好!”
  “成王败寇,好一个成王败寇。”半天没有说话的方弛远看着林夕道哈哈笑道:“你真的以为你赢定了?算学书是谁写的我们心里都清楚,书里的内容概要,你怕是一点都不懂吧?”
  “我不懂?”林夕道看着方弛远慢慢眯起了双眼,自他拿到方弛远的成书后,只用了四天他就重组了里面的内容,只用了一天就把整本书弄懂了七七八八,此时方弛远让背书他可能背不上来,但是内容却是能让他随便查证的。“书上是我写的,我若说不懂,还有谁懂?”林夕道盯着方弛远一字一句道。
  “你!”赵经纬看着林夕道神气的样子有些按捺不住火气,方弛远的算学书一直有一个特点就是简单易懂,或许对于一些秀才童生之类的看着还有些困难,但是对于赵经纬这类人,只需稍微下点功夫肯定都能看懂的,此时林夕道这么说肯定都是看懂了。
  楚赢摇了摇头拉住了赵经纬,他刚才看到了方弛远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笑着拍了拍赵经纬的手。
  “那你可敢让我考量一番?”
  “有何不敢。”林夕道立马回到。
  “那请?”方弛远笑着对门口指了指,林夕道一甩袖子就跟了上去。
  看见林夕道跟着方弛远四人离去,老者心知不好,有些气急的拍了拍桌子,然后对着旁边几人喊到:“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啊!”
  艳芳楼二楼北侧有一块十数米长的木板,每天都会有成十上百张新词新赋被过往的青年才俊张贴于此,而艳芳楼每天也会从中摘选出出彩的文章悬挂于艳芳楼醒目位置,因此这个地方时常是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就在此处可好?”
  “可以!”林夕道面色含煞的点头。
  此时跟着方弛远过来的几人自觉的往后退了退,给两人让出一片空地,这样的事在艳芳楼多有发生,大多是比拼文采,周围的人见有热闹可看也都慢慢聚拢了过来。
  方弛远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先是不痛不痒的问了林夕道几个关于圆角度概念的简单题目,待问的觉得周围的人都大致能懂了之后,才慢慢往几何的概念上靠拢,先是面积后是体积,一点点的问下去,差一点连坐标和数轴都引了出来【注】周围的人先是迷惑,后是震惊,竟跟随着两人的问答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弛远在搞什么鬼?你看这林夕道被越问越得意,我看这周围的人对林夕道佩服的很呐!”关注了一会战况,赵经纬忍不住对徐嘉耀问道。
  “我也不清楚,再观望一会吧。”
  徐家耀皱着眉对着赵经纬回到。
  “嗯。”赵经纬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慢慢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待问了近一个时辰,方弛远拱手把纸张塞回了袖筒,对林夕道说:“林大人真是好见地,在下佩服!”
  “怎么就认输了?”赵经纬马上眼光一凝,徐家耀还没回答他,另一边“你认输了?”林夕道微微扬起了眼角。
  “本就是同僚切磋,哪里要分输赢?”方弛远笑笑,又道:“今日打扰了林大人雅兴,改日定当赔罪。”
  “哼!”林夕道还说话,大概是酒劲上来了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因为想了半天题,又饮了不少酒,他看了方弛远四人一眼,也没多和他们纠缠太多就带着门客离开了。跟着林夕道的老者虽不清楚方弛远为了什么,但终归不会为了林夕道好,有些烦忧的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头走了出去。
  这时楚赢三人也赶快向方弛远这边围了上来,“弛远,你这次到底再打什么算盘,我们竟有些看不懂了?”
  “这事不急,我们边走边说。”方弛远笑笑,一边推着三人出了艳芳楼,一边拉着他们上了开往自家宅子的马车。
  在方弛远最初编写的三本算学书中,因为内容前后粘连,所以有些内容上解释不清楚,必须要引入新的概念新的名词,若是给方弛远十年时间,他自然能一步步把这些内容填充到琼朝的算学当中,但是他现下还没有十七岁,编写这三本书也还不到两个月,所以这些东西他还不能拿出来,这也是他舍弃用最初一版算学书的原因。
  “今天的这场问答,相信明天林夕道酒醒之后肯定会异常兴奋,然后狂查资料。”方弛远笑着对三人解释道:“因为他自己吐出来的那几个词语,他恐怕自己也不知道意思。”
  三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道:“这时候要是再有几个心中充满疑问的人去他府上请教,他答不上来,此时不是出名了?”
  楚赢也笑着插嘴道“自己写的东西自己不知道意思,怕是推脱给周公托梦?”
  “呵呵”,方弛远扬了扬手中的四张宣纸,“大概托梦也不行了,只需明天一天,恐怕今天我与林夕道的对话,就会传到京中每一位想参加科举的学生手里了,我想这其中肯定不乏想要追根溯源之人。”
  三人看着方弛远手里的宣纸,轻轻靠在了马车车厢上,半晌笑道:“此招真可谓阴险至极!”
  方弛远也靠在车厢上轻笑,阴险吗?他不觉得,他只知道明天天一亮京中的几位数学大家肯定会收到被他加工处理过的知识纲要然后去林宅一探究竟,到时候他们要是发现林夕道弄虚作假,后果就不是方弛远能控制的住的了,毕竟他一开始就说过,故事既然开始,结局就不是林夕道能决定。
  第113章 腊八节(一)
  干枯的树枝上飘下了点雪, 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从天边翻涌到了京都。这天晚上风很大, 为了处理林夕道这边的事,方弛远几乎一夜没睡。
  “怎么样了?”方弛远揉了揉眉心问前来回报的石云。
  “所有的信都已经按照老爷的要求送过去了, 不过现在天还早,那些大人们估计还没看到。”石云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 对方弛远道:“现在才寅时二刻,大人要去休息一会吗?”
  “不用。”方弛远摆摆手,事情就快要成功了他才觉得事情被他做的复杂了, 他不在意的笑笑:“马上也要去上值了, 你先去睡一吧,这一晚上你们也辛苦了。”
  “没觉得辛苦。”石云憨厚的笑了笑,他看了一眼方弛远边上的石头, 后退着离开了。
  石云走后石头才对方弛远劝道:“老爷还是休息一会吧,不然明天当差也容易出差错, 左右小的没什么事, 就让我替老爷等着石林他们的消息吧。”
  石林即小不点, 从昨晚林夕道走后,就被方弛远派去关注着林宅的消息了, 半夜曾回来过一次, 方弛远问了些消息就又把他派出去了。
  “没事。”方弛远嘴角扯出了一点弧度,“我一个人想些事, 你也下去吧。”
  算学书的事, 方弛远由于刚从彭泽那得到消息有些震惊, 所以一直想的都是解决林夕道的办法, 从来没有细想过这发生的一切,如今事情也算过去了大半,越到最后,方弛远心里就想的清楚。
  按照彭泽对方弛远的态度,既然选择相信方弛远,若由他出手,无论是假意拆穿还是直接审问,都会比方弛远来的简单快捷,没有后顾之忧,但如今靠方弛远走了这一遭,林夕道的书是送不上去了,名声也会一落千丈,但终究林夕道还是留在翰林院的,而他和方弛远的仇也怕是不死不休了。
  清晨听完小石林和石云的回报,方弛远整理了一下衣冠就去了翰林院,一路上
  人声鼎沸,还未到辰时就已经十分热闹,各种吆喝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今天为方弛远赶车的是个新手,叫石书,因为石云被他留在家休息所以赶车的变成了石书,方弛远对石书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当初石头准备把他挑来准备在书房里伺候,不过后来有了小不点,就把石书的安排搁置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早就这么热闹了?”方弛远看着外面的人群问道。
  “今天腊月初七了,明天腊八节需要祭祀礼佛之类的东西都要现在准备着,而且虽然今天不是腊八节,不过青佛寺现在肯定热闹,这群人里有一部分都是要赶着去青佛寺呢。”
  “腊月初七了啊。”想着前天晚上还和仝歌商量好会跟着他们腊八节去青佛寺烧柱香,方弛远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子,“走吧,早点到翰林院你也可以去门房那里休息一会,天冷了,脑子竟然也不好使了。”
  石书听了笑笑,刚想说些什么,方弛远又道:“天冷了,你不用在我房门外侯着,找个地方待着就行,以前石云石林也都是如此做的。”
  “是。”石书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开始低头认真的驾着马车。
  一路安静到了翰林院,方弛远率先下了马车,和传来的消息一样,林夕道果然没来,不过让方弛远意外的是,此时彭泽却是已经开始在处理公务了。
  “大人。”方弛远对着彭泽行了一礼想要从他身边过去,彭泽抬头开口道:“明日腊八节我们将会休整一天,弛远你将最近整理的名录拿来我先看看进度。”
  “是。”方弛远应了一声就去自己的书案下面把整理的一摞文件搬到了彭泽桌子上,修整算学书比编写要简单一些,但是工作量却是极大,他们这些新晋的进士即使没日没夜的忙碌,大概也要到年后的四五月了,“大人。”方弛远递完书后又道:“因为书目名录太多,所以为了方便也为了不做重复的事情,名录这块就我在做,林大人负责修整放置,您要是想找什么书,直接问我就行。”
  “嗯。”提起林夕道,彭泽皱眉说:“已经快辰时了,林夕道怎么还没来?虽说学士大人年龄大了,对上值这块要求的松了一些,但让他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可能是有什么事吧?”方弛远笑笑,片刻后见彭泽这边没有什么事了就退回了自己位置上。昨晚的事情虽然还没传开,但是彭泽本身就在关注着方弛远处理算学书这件事,此时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夕道为什么不来,方弛远拿着笔默默皱眉,既然知道,彭泽又为什么要这么说一句?是为了告诉方弛远这件事他不沾手,让方弛远自己去处理吗?还是怕门下的人说他偏私?可是万一彭泽是真的不知道呢?
  方弛远只觉得一夜没睡的脑袋更混沌了,他知道彭泽没有什么恶意,最多只是想用他打压一下林夕道的嚣张气焰,抑或是借他为翰林院其他人释放一种信号,无论哪一种情况,方弛远总是不会吃亏太多,但是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方弛远觉得一点也不好。
  浑浑噩噩熬了近两个时辰,石书敲门走了进来,方弛远见了,面色不变的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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