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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出离愤怒,外交突围

  陈文强摇了摇头,对此表示不赞同,说道:“或许如此,但你应该了解我们的民族感情,留一个满人继续顶着皇冠,这是大多数人所无法接受的。而且,你谈到了中国国情,我在这里就必须说明一下我的看法。所谓‘中国国情’是个怪圈,越是去适应它,它就会越顽固,顽固得排斥一切改变,所以太拘泥于现实反而注定会失败。”
  停顿了一下,陈文强继续说道:“所以,与其被动地去适应国情,倒不如勇敢而积极地去改造它,使它成为适合民主共和成长的土壤。外间嘲笑临时政府所搞的民主是精英政治,有钱、有知识的人玩的游戏,这一点我不想否认。但他们也应该看到,临时政府正在向真正的民主政治所做出的努力。比如英国,当初订立大宪章时,何尝不也是贵族政治?如美国,选民的范围在这些年里也正在不断扩大。什么事情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关键是要坚实而固执地向前走。”
  “很有趣的论断,不是吗?”莫理循脸上露出真诚的赞赏,说道:“我现在有些迫不及待了,广州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讶?”
  “这个我不敢保证。”陈文强调侃道:“如果你能看到广东已经开始进行的村长试点选举,兴许会吓你一大跳。”
  “临时政府确实做出了很多令人吃惊的举动,特别是大胆而巧妙的外交折冲,很令人瞩目。”莫理循发自内心地赞扬道:“虽然付出了代价,但对一个弱国来说,现在看来是值得的。”
  “弱国的无奈之举,只能去尽量不损害国家主权和利权。”陈文强苦笑着说道:“请问,如果换作袁世凯,他能做得更好吗?”
  “恐怕不能。”莫理循很诚实地回答道:“他的目光没有你远大,这些年他花的钱不少,却只为贿赂满人亲贵,厚赠故旧属下。不同于你们,布局深远。但是,北洋军到底是中国的强军,如果能收归临时政府,不也对增强国力很有益处吗?”
  “北洋军实际上不过是一支私军,根本没有为国为民而战的思想和死战到底的意志。其强也只在表面,如果没有精良的武器和充足的粮饷,其部不战必乱。从此来看,他们在为某人,为钱财而战斗,这样的军队不过稍胜山贼土匪而已。”陈文强略带轻篾地说道:“当然,如果他们肯反正投诚,接受改造,临时政府是欢迎的。但如果他们想倚兵自重,恐怕是错打了算盘。”
  “这有可能拖延你们控制全国的时间,是不是应该宽容一些,尽快地统一全国。”莫理循建议道。
  “或许如此,但这是个辩证的问题。”陈文强解释道:“妥协和让步是必要的,但也不是无限度、无原则的,我们要尽量不给日后留下危险的火药桶,使得国家的稳定能够长久。这是个说不太清楚的问题,哪种效果更好,也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能告诉我,临时政府的底线是什么吗?”莫理循执着地问道:“换句话说,需要北洋军做到何种程度,才可能被接纳。”
  “很简单。”陈文强伸出一个手指,说道:“明白作为一个真正的国家军人,他的义务和职责是什么?最基本的,他们应该知道该为什么而战,是为个人利益、小集团利益、金钱,还是为了保家卫国的信念。”
  “我明白了。”莫理循点了点头,北洋军作为袁世凯的私军,这是临时政府颇为忌惮的一件事。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临时政府空着大总统的位置,但对日后袁世凯是否会利用武力实行****,或对革命党人进行打击,是颇为忧虑的。为此,临时政府必须提前做很多工作,必须要让袁世凯做出很大的让步。
  “那么,对于最近媒体上攻击朱尔典先生的言论,临时政府是如何看待的?”莫理循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很多人都认为,这些言论是临时政府发起的,临时政府对朱尔典先生极为不满。”
  “朱尔典先生作为驻华公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英帝国的政策和意图,正因为如此,他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持谨慎态度。”陈文强低沉地说道:“可自从革命以来,复兴会及至临时政府没有感到朱尔典先生所表示出的丝毫友好,而只感到冷森森的寒意。在此,我希望通过莫理循先生转告朱尔典先生,不要把临时政府与满清政府同样看待,这是极端错误的。”
  莫理循对中国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作为英帝国主义殖民者,他本能地会站在帝国主义的立场上思考和行动;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未丧失良知的记者,他也努力想帮助中国政府摆脱政治和经济危机。所以,当听到陈文强的说明后,急忙摇头替朱尔典辩解道:“我想是有所误会,朱尔典先生绝没有这种想法。”
  “很遗憾,朱尔典先生的所作所为恰恰给了临时政府这种极为不好的印象和判断。”陈文强郑重地说道:“我们奋起革命的目的和要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推翻腐朽、****、残暴、卖国的满清政府,建设一个独立的、和平的、富强的国家。而朱尔典先生呢,他无视所有中国人民的纯真心愿,依然把用于满清政府的手段强加于临时政府身上,这不得不引起全中国革命者的愤怒。难道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任何牺牲所建立的新政府,会是与满清政府一样的软弱无能,一样的丧权辱国,一样的卖国无耻吗?”说到最后,陈文强似乎已经出离愤怒了。
  莫理循很震撼,同时也感到钦佩。革命党人,真的有为了理想而视死如归、殒身不恤的精神。而且随着革命大潮的不断深入,具有这种精神的人民会越来越多,从最近的对荷交涉便可看出这种巨大的力量。
  与其说荷兰作出巨大让步是因为想在油田上分一杯羹,倒不如说是慑于中国人民激烈的情绪和荷兰企业在中国要面临被逐出和停产的困境。临时政府找了个很好的软杮子,向别的国家做出了很切实际的警告。
  而先来先得,过期不候的经济政策,对于急于进行资本输出的各个国家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然而,这项政策又很巧妙地将日、俄这两个自身财政都很困难,无力对华大规模投资,而又是中国最凶恶的敌人排除在外,变相地削弱了他们在中国的影响力。
  当然,莫理循没有看得这么深,但他依然为临时政府的外交突围手段的巧妙而拍案叫绝。面对着美德两国在中国的影响扩大,英、法肯定会被迫做出政策调整。
  而日本也会认识到,对中国实行公开的军事干涉,不但受自身财政困难等条件的限制,也会为其他列强所不容。特别是英日第二次同盟条约即将到期,日本不能不慎重考虑英国的对华态度。那么,现在中国的敌人只剩下俄国可堪考虑,压力已经大力减轻。
  然而,只凭经济手段就足以让各列强收起脏手,转而平等对待临时政府吗?莫理循对此依然表示怀疑。
  ……………
  荷马里得意洋洋地指着铁轨上停放的铁甲列车向陈文强作着解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红晕。
  而最早出现在军事作战历史上的铁甲列车,确实是1861--1865年美国国内战争期间用来对骑兵作战的蒸汽机车拖拽的简陋车型。经过多年的发展,那种简陋已不复存在,坚固程度与火力强度都不可同日而语。
  而革命军制造的铁甲列车在与其他列强国家所配备的相比,还是属于改装型,稍显粗糙。蒸汽机车和战斗列车由铁板焊接进行加固,抵挡子弹是没有问题。蒸汽机车位于战斗列车之间,煤水车朝向敌方,机车上备有通信设备和射击指挥器材。
  每节战斗列车由货车厢改造,装备四到六挺机枪,配备一个排的战斗人员,各节车辆采用刚性连接,以便于通过轻轨的铁路线段。
  “可惜时间太短,只能用现有的材料进行改造。”荷马里遗憾地说道:“正常的铁甲车应该设有旋转炮塔,车厢也是专门制造,坚固异常。”
  “这已经非常好了。”陈文强握着荷马里的手,感激地说道:“你不顾身体的病痛,为中国革命费尽心力,这份最真诚的感情,我们将永远不忘。”
  荷马里笑了,指着铁甲列车说道:“打到北京去,把胜利的旗帜插到紫禁城,我已经见证了共和国的诞生,但我更想看到你们得到最完整的胜利。”
  “你会看到的,但在这之前,你应该听从医生的安排。”陈文强担心地说道:“我知道医生曾警告你,可能因为此次长途跋涉而丧命,但你并没有听从。你应该留在广州好好养病,你的病只有中医才能治好,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
  “可是——”荷马里苦着脸说道:“他弄的药水真的很苦,不过,我相信你,服从你的安排,不过,请容许我留在这里养病,而且容许我在前线观战。我的老朋友,这点小小的请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陈文强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个可敬的小个子,荷马里虽然身体畸形,但他曾说过:所有的伟大事业都是由剑刻出来的,我的事业亦是一样,我要用剑刻出我的事业。对于这个崇拜英国诗人拜伦,并“将中国视为自己的希腊”的家伙,满足他的一点要求并不算过分。
  布恩斯在旁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作为美国伯利恒钢铁公司的秘密全权代表,他没法不高兴。合约已经签订,他已经得到了所需要的。
  在美国军方的支持下,伯利恒公司将在海南三亚为中国建设军港和船坞,这是一笔大买卖,对于拥有太多过剩资本的伯利恒公司来说,这是个令人激动的消息。
  同时,在美国正在接受反托拉斯调查,面临被分割的洛克菲勒公司,也为自己的资金找到了海外的投资地。因此,他们将很高兴地为中国独资建设陕西延长油田提供一整套采油及炼油设备。
  至于那位伯利恒钢铁公司的副董,正按照临时政府的计划,还在福建兴致勃勃地转悠,装模作样地与政府官员商谈,美孚也在高调宣扬着与中方进行陕西延长油井的合资计划。
  这些,都吸引着日本的目光和注意。当然,最后日本的不断抗议和威胁会收到效果,子虚乌有的马尾船厂建设计划会被取消,陕西延长将由中国独资建设。而临时政府的这次妥协,也要迫使日本在别的方面作出一定让步。
  临时政府通过虚张声势,在美方的配合下,摆了日本小矮子一道。
  浮于表面的,往往不是真相,或者不是全部真相。
  德国以超乎寻常的热情投入到全面的中德合作之中。狄塞尔柴油发动机的专利、克虏伯轻型火炮技术被无偿转让给中方,中德合资的华飞—奔驰汽车公司在上海成立。一百门75mm管退式火炮、十万发炮弹作为赠品,即将装船启运。
  美国也不甘落后,芮恩施出任驻华公使,普遍被外界认为是美国对华政策变化的一个标志。随后,中美合资的海外石油公司宣布成立,中方在让出了部分股权后,美方以极其优惠的价格提供了五万枝m1903式步枪并奉送图纸。接着,龙腾—福特汽车公司在广州挂牌成立,霍尔特创办的汽油内燃机拖拉机制造公司又与中方签订合作办厂协议,厂址选定为长沙。
  “我们已经无力改变这些事实,帝国政府对我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训令的口气也越来越严厉。”朱尔典很无奈地对袁世凯说道:“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已经没有人能阻止革命党的崛起,谁都不想过于得罪一个即将执政的政府。除非——,当然,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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