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钟瑜觉着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这个钟紫蔓是个少女心性的,并不似钟紫茜和钟紫蕾可恶,但平日里与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没什么交情,怎么今日突然搭话关心起她的事来了?
  再上下仔细打量了她,只见她面色带了一丝红晕,似乎有些害羞的模样,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谢琰这儒雅温和的翩翩公子看来不仅惹了公主觊觎,连钟紫蔓也一见钟情了?
  钟瑜虽是刚刚拿了钟紫蔓打趣谢琰,可是她自己在钟家过的不好,钟紫蔓虽是从未亏待过她,但一想到将来自己的嫂嫂是钟家人,心里还是不舒服。
  回想了下书中的剧情,好像真没交待这个小妹最后嫁到哪去了。
  钟紫蔓捏着手里那方灰色素净的帕子,想了想道:“那他应是还会再来的吧?”
  “这……要看父亲的意思了,不过我想应是还能再见的。”
  钟紫蔓见钟瑜眼神落在了她手里的帕子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方才,和谢公子借了帕子一用,想还给他。”
  钟瑜哪会看不明白,真是想还帕子,给她收着便是了,这么紧紧的攥着,哪是想还的样子。
  见她还站在那不肯走,钟瑜怕她一会纠缠自己追问谢琰的事,便道:“妹妹既无事了,我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也没给她机会说话,转身往偏院去了。
  --
  许是同是新科进士的缘故,谢琰没几天便令人送了宋元京的消息给钟瑜。
  洁白的信笺上字迹英挺俊秀,钟瑜看过了信,本是期待的面容渐渐凝固,最后失落的放下了信,一脸沮丧。
  月圆担忧的看了过来:“小姐,怎么了?”
  钟瑜叹了一声,把信给了她销毁。
  “这宋元京在老家已经订亲了,是他的表妹,本来待他考完二人便要成婚的,可是来京的路上遇了山贼便走失了。”
  月圆把信烧了,然后站那想了一会儿,迷惑不解的道:“嗯……可不是走失了吗,既是走失了那也不能成婚了啊。”
  钟瑜抚着额头,甚是头疼:“这个宋元京本就是个死脑筋的,似他这般性情的人,便是走失了也还是认定了人家的。
  何况表妹又是因随他上京才遇山贼走失,现下要他另娶旁人只怕他是死也不肯的。”
  “但是……他如今都中了举了,他表妹若是还活着怎么也没寻来?我听人家说,这女子遇了贼人,多是……”
  月圆没往下说,其实钟瑜心里也明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入了山贼手里,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的。
  “算了,既是如此也不能强求。只是可惜他这般正直简单之人,怕是难再寻到了。”
  钟瑜在脑中把识得的些公子们仔仔细细的评审了一番,想了一圈不是这个品行不好,就是那个家世过高,最后只又叹了一声,还真没有别的合适的了。
  正苦恼着,一边的月圆安慰道:“其实这宋元京也没那么好,他既心里有了表妹,便是娶了小姐您,只怕也不能一心待您的。
  若是之后哪一日那表妹真的活着回来了,他定还会坚持接她入府,到时无论是谁当主母只怕都是要添一番堵的。”
  这话确是没错,钟瑜放在桌上的手指点了点,忽的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顷刻间豁然开朗了。
  钟瑜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的对。”
  月圆正清理着飘到桌上的纸灰,随口附和道:“就是就是。”
  钟瑜却又陷入了沉思,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半晌,脸上展露了一个笑容来。
  “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出去一趟。”
  街上一主一仆两个女子曼妙的身影缓步的行着。
  月圆跟在后面,左思右想的还是没明白,问道:“小姐,咱们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啊?”
  钟瑜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裙角绣着荷花,整个人也愈发柔和亮丽起来,面上的妆是刚刚月圆帮着细细画了快半个时辰的,眉间还用大红的胭脂画了当下最流行的扇形花钿。
  她红唇轻启:“翰林院。”
  月圆疑惑道:“我记得不是说琰公子没和其他进士一样进翰林院当值吗?”
  街上人来人往的,许多小商小贩在路边摆了小摊,钟瑜却无心关注,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着:“是啊,我找的也不是他,我要去找宋元京”
  月圆愣愣的道:“啊?小姐你不是想开了吗?”
  钟瑜笑得高深莫测:“你别管了,跟着就是。”
  主仆二人行着,钟瑜满心想着自己的计划,也没留心边上走来一个带着帏帽的灰衣女子,低着头消失在了拐角。
  月圆却是瞧见了,皱着眉接连回头,走了几步想想,又回头看了眼。
  钟瑜这才注意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什么呢?”
  月圆看向她,嘟着嘴努力思索着:“看见个女子的背影,特别眼熟。”
  说完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好像是芬小姐。”
  钟紫芬是钟高成将军的妾室袁氏所生,继承了袁氏的美貌,也是以此得了中书侍郎家嫡子苏严的青睐的。
  不过中书侍郎夫人却瞧不上钟紫芬的出身,不肯迎娶。
  主母王夫人因着恨其抢了女儿的婚事,也不为其做主,最终钟紫芬虽是进了侍郎公子的家,却只是个妾室。
  袁氏如今已死,王夫人与施氏都不容她,她出嫁后便也从未回过娘家。
  钟瑜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袁氏的死她虽是不知晓内中详情,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和施氏是脱不了干系的。
  亲娘害了人,钟瑜心里多少对钟紫芬有些愧疚,回身又瞧瞧后面,问道:“她去了哪了?”
  月圆指了钟紫芬消失的拐角,钟瑜便顺着走到了那个拐角。
  月圆压低声音道:“小姐,我们这是……”
  钟瑜伸出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月圆便噤了声。
  远远能瞧见个女子带了帏帽,遮的很严实,似是很怕被人认出。
  不过毕竟是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姐妹,身形确是钟紫芬没错。
  钟瑜悄无声息的跟着,见她进了一间医馆,差不多两刻钟后从里面出来,跟着的婢女手里还提了一盒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钟瑜带着月圆在外立了会儿,待确定她走远,才抬步进了那医馆。
  内里和普通的医馆没什么分别,药童见来了人上前道:“姑娘可是来看病的?”
  钟瑜朝着他点头,那药童便进了内间去禀报了。
  没多大一会儿,一位白胡子医者走了出来,坐下正要开口问询,钟瑜便抢先道:“刚才进来戴着帏帽的女子,她是得了何病?”
  老医者上下扫了她一眼,道:“姑娘若不是来看病的,便请回吧。”
  钟瑜从袖子里把带的银两全拿了出来,又翻出了绣着姓氏的手帕,道:“那是我家姐姐,我是定远将军的女儿钟瑜,并非心怀不轨之人,你大可以打听我二人是否真是姐妹。”
  老医者伸手接了那手帕看了眼,眼前的女子确实也姓钟,再细瞧她眉眼间,和钟紫芬好似也有两分相似。
  “我姐姐出嫁后一直没回过娘家,家里人担心的很。如今我在街上遇见了,又见她来了您这里,不问个清楚如何能就此离去。”
  老医者有些为难,伸手捋了下胡子,犹豫了好一会儿。
  钟紫芬给过他许多银两为她医治,千叮万嘱不能泄露给夫家半点,不过倒是未提过可否说与娘家人听。
  看着眼前的银两,白胡子老医者琢磨着既是妹妹,害自家姐姐也没什么好处,便实话实说道:“令姐乃是小产后落下了病根,宫体受损极难再有孕。我给她调了养宫的药服着,只是……收效甚微。”
  钟瑜大惊失色,一手捂着嘴,双目瞪得大大的,许久后才道:“这……芬姐姐在家时一向身体康健,如何会小产呢?”
  医者长叹一声:“是误服了南星,方才小产的。”
  钟瑜是懂得药理之术的,一听便震惊道:“南星?这,这可是毒药啊……”
  老医者点点头:“剂量小,性命无忧,只是滑了胎。钟夫人起先自己也不知,只是一直未再有孕,便悄悄来了我这医馆里寻医。
  前些天她带了个木汤匙来给我瞧,说是之前饮用安胎药时用的。我检查了一番发现那汤匙乃是中空,内里竟是放了足量的南星粉。
  想来是木制汤匙泡在热药汤中,内里的药粉遇水便渐渐释放了出来。
  好在此种方法药粉扩散缓慢,每次饮入的剂量小,不过也因此不易察觉,待到感觉不适之时,已是来不及了。”
  钟瑜不由一阵背脊发凉,苏公子喜爱钟紫芬的美貌,除了她后院里也有些别的美貌女子,这么多以色侍人的女子齐聚一堂,钟紫芬的毒从何而来显而易见。
  这大宅后院里,女子若想过的好,便只能不停的争。
  这些年钟府后院的女人们新接来的,变卖出去的,来来回回始终在钟将军身边的,也只有得了子女的这三个人,可她们的日子也并不顺心。
  王夫人得了将军一腔真心,可却无法独占将军的身,施氏为讨主母欢心,一直都在伏低做小,袁氏生的美貌,可最终也不过一席白布卷了抬出了府。
  再思及女主钟紫茜前世在宰相府里的生活,钟紫茜貌美又有心机,做事心狠果断,可不仅没得善终,更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真心。
  富贵权势迷人眼,可内里的苦又有谁知。
  老医者看她神色不佳,只道她是担心姐姐,便道:“你姐姐如今按我的方子养着,倒也不是全无希望,她不同娘家人说,许也是怕你们忧心。”
  忧心?钟将军与王夫人的眼里哪有这些庶出子女,别说是王夫人,便是钟将军大概也并不关心嫁出去的庶女过的如何,在他的眼里,这个女儿只要不丢他的脸就行了。
  钟瑜向医者道了谢,脸色苍白的从医馆出去。
  神色恍惚的走至大街上,只觉得透骨的凉意渗入了四肢百骸,她目光茫然的看着街上行行色色的人,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从前这些只是纸上的故事,现下却是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袁氏母女母亲死的不明不白,女儿落得不能生育,这后院女子的命当真如此轻贱。
  钟瑜有些怕,她不想这样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如果可以选,她只想要平淡踏实的简单生活。
  月圆见她怔怔的,喊了她好几声,钟瑜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怎么了?”
  钟瑜依旧面色苍白,勉力笑了下,道:“无事,回吧。”
  “不去翰林院了?”
  “嗯,身上没银两了,在外也不方便,不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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