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厨子的道义
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这种话从朱候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的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是个厨师，数不清的生命倒在了他的刀下。
他也没有义务救大家，就算是有人会圣人站出来也绝不可能是他。
“没问题。”
朱候的回答异常的干脆，他那样子没有半点的畏惧，似乎他已经看透了一切。
很难想象他会做出如此决定，要知道朱候是一个人来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完全没有理由替其他人去送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他们？”坤帕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这是对他的侮辱。
别的人畏他如虎，可朱候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很不舒服。
“没有为什么。”
“你不怕死？”
“怕，可是我怕死你就会放过我吗？”
朱候的回答同样很简单，他并没有那些先贤高僧的觉悟，只不过不忍心看着这些孩子去送死，坤帕的阴谋他早已看透，他是不会放过大家的。朱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牺牲自我为这些孩子争取一点点的时间。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千万不要放弃，哪怕只有一个能出去那也是胜利。”朱候环顾四周大声说道，这一次他用的是江北方言，他面带笑容表情温和，就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
很多人的眼睛都红了，别的人都忙着找替死鬼，可朱候却要替大家去死，他和无亲无故，甚至彼此都不认识。
坤帕本想让大家自相残杀，没想到朱候却站了出来，这是在打他的脸，是在破坏他的游戏规则，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如此我们换个方式，谁想活命谁就去砍他一刀，直到他死为止。”坤帕笑着说道。
同样是死，同样是救人，但游戏方式却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想要活下去就要拿起刀砍向刚刚准备为了他们去死的大好人朱候。
一人一刀，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愣住了，现场一片死寂。
朱候也傻了，但也就片刻他就释然了。
海盗们打开了所有牢房，把朱候拉到了通道中央，那把雪落的钢刀就放在边上的桌子上。
“大作家，你不是擅长推理吗，你猜他们会动手吗？你觉得人性经得起考验吗？”坤帕靠在椅子上一副玩味的表情，他才是真正的主宰，谁也别想逃脱他的手掌心。
这个问题李朝阳不想回答，答案也显而易见。
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也是最经受不起考验的东西。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活命这些人一定会下手，不管朱候有没有做错什么。
“来吧，这样我反而可以救更多的人。”朱候说完如一个佛教徒一般双腿盘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沉默了，都没有动作，一个个的只是看着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拿起刀的恶人。
“怎么，你们都不想活了？”坤帕的话犹如末日丧钟。
不动手就意味着死亡。
余成万犹豫了下拿起了砍刀。
“你要干什么？”周树成一把抓住万宝龙的手双眼死死的盯着余成万。
“动手就死一个，不动手我们都得死，别装圣人了。”余成万不是什么好鸟，谁都知道他是个自私的搅屎棍，他很清楚自己处境，再不出手下一个死的指不定就是他。
其他人都选择了沉默，这样的场面总是会一次次的出现，你看我，我看你，谁都希望别人去当炮灰。
余成万拿着刀走到了朱候的面前，他看了一眼朱候的脸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于是又绕到了朱候的身后，一咬牙举手就是一刀砍了下去。
锋利的刀锋瞬间就在朱候的后背上留下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狂飙。
朱候只是微微抖了下并没有叫出声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但人性最后的闸门被打开，人就不再是人，而是野兽。
野兽只为生存，无关对错。
至于残忍不残忍根本不是它们该考虑的问题，弱肉强食，这就是真理。
“对不起！”老阿姨成了第二个恶人。
“对不起……”一个男人砍了一刀眼睛红了。
“大哥，你是个好人，我会记住你一辈子的。”一个联系生哭着说道。
很多人和她一样哭着下手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上去，就像是流水线作业一般，一道道的伤疤出现在了朱候的背上，鲜血不断的流淌染红了地面，然而朱候始终没有吭一声。
很多人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同决堤一般。
就连这些杀人如麻的海盗们都被眼前这一幕深深的震撼到了，朱候稳重的犹如一座大山，没有动摇，没有皱眉，甚至都没有哼一声，他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动作，双眼依旧紧闭。
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意志力能够做到如此镇定，仅仅是用忘我已经没法形容了。
皮肉被撕开了耷拉在了后背上，露出了白森森的脊柱骨，那场面堪比屠宰场。
后面下手的人害怕了，一开始他们如果野兽为了活着不择手段，可是这一幕却刺痛了他们，很多人的手都颤抖了。
现场一片死寂，低低的抽泣声从角落里传来，最后抽泣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嚎哭。
人终究不是野兽，人性之所以是人性，就是在人的内心深处总会残存着一丝良知。
伴随着下手的人越来多，朱候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除了前胸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了。
胡军拿起刀走到了朱候的面前，他的眼睛早就红了，双手颤抖的很厉害。
“大哥，比起苏玛丽你才是真正的主，我无法理解你，也做不到……”胡军丢下了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实在是做不到。”
“动手吧。”朱候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发白，显得非常的虚弱。
“我……”胡军哽咽了。
这一幕看的坤帕是一万个不爽，心里就像是扎了根刺，他见过不要命的，但如此淡然面对死亡的人他是第一次见，他甚至怀疑朱候是不是没有痛感，侧过头将大胡子叫了过来低语了两句。
大胡子点了点头离开了，没多久就提着一桶汽油回来了。
他将油桶重重的搁在了朱候面前，说道：“伟大的弗兰德坤帕爵士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投降你就不用死了。”
朱候抬起头看了一眼坤帕那张孤傲变形的脸，笑了。
他啐了一口鲜血无不嘲讽的说道：“爵士我没见过，但我想真正的贵族绝不是你这样的货色，我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能活吗？要怎么样就来吧。”
坤帕虽然听不懂朱候的话，但从朱候的表情和动作就看的出来他被鄙视了。
他也懒得废话，点了点头示意大胡子动手。
大胡子拧开油桶就把汽油淋在了朱候的身上，浓浓的汽油味铺面而来。
他们这是要活活烧死朱候，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可谁也不敢吭声。
朱候明白坤帕的用意，笑着说道：“我们再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我一声不吭你就放过他们所有人怎么样？”
大胡子犹豫了下把朱候的话翻译给了坤帕。
这是在逼宫，有意让坤帕难堪。
“好，我答应了。”坤帕不相信有人能够烈火焚身的痛楚。
“谢谢。”
朱候再次闭上了眼睛。
大胡子眼里闪过一丝凶狠，摸出打火机摁了下去。
“啪！”
打火机亮起了小火苗，转瞬就引燃了汽油，朱候被烈焰完全包围了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众人吓的纷纷后退，胡军双腿发软跪了下去。
烈焰迅速烧掉了朱候的衣服和毛发，紧接着他的皮肉也逐渐变黑开裂，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人体组织烧糊的焦糊味。
朱候依旧是双手合十不动如山，他就像是一尊雕像，在烈火中熊熊燃烧，他的五官开始变形，火越烧越旺，已经撩到了天花板。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如果刚刚那一幕震撼了所有人，那这一幕就深刻在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今生今世都无法摆脱。
一个活人被烧死了，他在火中打坐，涅槃。他是一个路人，和大家素不相识，为了救大家他在饱受折磨摧残之后被烈焰吞没。
以前没人相信朱候是个佛教徒，然而这一刻谁也不再质疑。
超脱生死，大彻大悟，或许没人可以理解，但绝非谁都能复制。
解脱也罢，自我牺牲也好，朱候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曾经因为不守清规戒律，没有做到六根清净被扫地出门，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成了真正的圣德高僧，他用行动诠释他的信仰。
他是个厨师，是个屠夫，他残害过的生命不计其数。
他五大三粗，抽烟喝酒打牌，五毒俱全。
但他是个高僧，心中有佛，佛就无处不在，包罗万象，不在意别人看，无我无相，这是一种很多人都无法到达的境界。
坤帕的人多数都是东南亚人，这些人从小接触的最多的就是佛了，见到这一幕很多人都面露惧色。
并非他们觉得这么做太残忍可怜朱候，相反，他们是害怕遭到报应。
火焰炙烤着每一个人，哭泣声也越来多，李朝阳紧握着栏杆瞪大了眼睛，这是他毕生从未见过的震撼场面。那个谈笑风生的厨子就这么死了，死的还如此的壮烈。
坤帕心里说不出的烦闷，毫无征服的快感，感觉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眼见火苗越烧越高只好叫人灭火。
大胡子拿来灭火器扑灭了火焰，朱候的尸体上被覆盖了厚厚一层干粉，他的尸体就像是定型了一般，他的头皮已经烧没了，露出了漆黑的头盖骨，双手合十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动作，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唯有一阵阵的青烟在无声的控诉刚刚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