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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姜昀祺吃完抱膝坐裴辙身边。裴辙吃得又快又利落,一边让姜昀祺说队里的事给他听,姜昀祺就很认真地和裴辙说。
  这样其实是有效果的。注意力一点点被转移,像是在一片广阔荒芜的废墟上种下新的痕迹,无论如何,都与之前不一样。
  吃完饭吃药,一次吃的胶囊药片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多粒,大小不一,颜色也多种,姜昀祺摊在手心数着分批吃。之前开启的话题没说完,吃药的时候姜昀祺还在说,有点说到兴头上的意思,但裴辙却有些沉默,给姜昀祺倒水,注视他仰头吞咽。
  好像又回到九年多前,姜昀祺还没出院,每日打针挂水吃药,带呼吸辅助器,比现在还要瘦。那时候年纪又小,看起来就更脆弱了。
  药物有安眠功效,很快姜昀祺就困得直点头。
  裴辙把人抱进自己房间,姜昀祺看上去和平常无异,睁开眼和裴辙说晚安,闭上眼乖巧又安静。
  一整天似乎到这时才算结束。
  从见到姜昀祺那刻就不断掀涌的刺骨疼痛、悲伤与无力,在姜昀祺鼻息微重陷入沉睡的刹那,通通朝裴辙袭来,瞬间伤筋动骨,寸步难移。
  很久,裴辙坐床边看着姜昀祺,什么神情也没有,情绪收敛到极致,但越是收敛,心口的裂缝就大,最后,深渊一样的裂口横亘在心上。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裴辙起身去客厅,一坐又是好几小时。
  从来都是摆设的烟灰缸难得被堆得满出来。
  裴辙不是不抽烟,只是抽得少。他这个职位,总有被人敬烟敬酒的时候,不像温应尧游刃有余八面玲珑。裴辙不大吃这套,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在他面前乱来。
  后来有了姜昀祺,姜昀祺肺不好,抽烟更是一次没有。不喝酒倒是因为酒量确实不行,加上喝酒误事。不过生活习惯方面,裴辙一直自律。部分是部队养成的习惯,但大部分,是从小性格使然。
  他的人生本就比别人缺少一些,缺少带来清醒与自知,裴辙比多数人目标明确,行动果决——他没有犹豫的成本,也没有犯错误的退路。
  抽烟单纯提神。
  手机响的时候,裴辙起身去了书房,和同事视频会议,跟进谈判议程,结束后按部就班地撰写述职报告,思路一如既往清晰,甚至比平常更冷静客观。
  处理完已经是后半夜。
  六个小时时差外,最后一场会议圆满结束。
  身上烟味太重,裴辙没有进房间,去姜昀祺房间的浴室冲了个澡。
  在姜昀祺身边躺下的时候,姜昀祺没动,这次换的药似乎药效过于强劲,姜昀祺睡得无知无觉。
  裴辙将人搂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姜昀祺额头,这个时候温度还是正常的。
  早上八点多,裴辙起床准备早餐。
  姜昀祺侧身睡在最里面,格外宁静,裴辙伸手触摸姜昀祺脸颊,觉得有些热,但没有多想,以为是空调关了的缘故。
  而且,正式入夏,早晨气温升得格外快。
  九点,裴辙进卧室看姜昀祺,姜昀祺还是睡得一动不动。
  裴辙没有立即察觉不对劲,毕竟姜昀祺这段时间睡眠太差,多睡一会也好。只是睡姿还和早晨一样,裴辙走到姜昀祺那侧弯身查看,下一秒就发现姜昀祺发烧了。
  这次的烧似乎和以往不一样,没有咳嗽,也没有高温,持续性的低烧,姜昀祺几乎陷入昏迷。
  裴辙直接把人带去了省人医。
  裴玥八点上班。
  药剂科每天早上都有例会,长则一个小时,短就十几分钟。今天是周一,会尤其长。门诊药房、急诊药房、中药房、西药房还有药库值班轮岗的小护士们要分配新一周排班表,人杂事情多,裴玥一直忙到十点,才知道裴辙带姜昀祺来了。
  还是闻措打电话告诉她的,说姜昀祺药物不耐导致发烧,正在病房挂水,他早上查房正好遇到。
  “……不严重。再挂一瓶估计就退了,你别急。”
  电话那头闻措还有手术要准备,语气匆匆:“你忙完再去。中午给他们带个饭。我看昀祺瘦了好多,得好好补补——”
  裴玥已经朝电梯方向走:“知道了。”
  单人病房在十楼,裴玥到的时候,走廊安安静静,闻措发来的房间号就在右手边第六间。
  裴玥握住门把手,朝门上小窗户看了眼。
  裴辙坐姜昀祺身边,姜昀祺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没有,张开眼迷迷糊糊看到裴辙,没两秒就哭了。
  裴玥瞧着心疼,正准备按下把手进去,透过窗口的最后一眼——
  裴玥看见裴辙低头亲吻姜昀祺。
  姜昀祺立即伸出手去搂裴辙脖颈。
  苍白手背还扎着输液针,裴辙小心拿下包拢在掌心。
  第191章 裴玥姐姐
  周一上午十点,天气预报说的特大暴雨还没来,日光依旧明灿耀眼,积云浮动,只带来短暂阴沉。
  病房里窗帘半拉,灼热日头阻隔在床尾到对面墙壁一段,裴辙坐床边,倾身安抚颤抖哭泣的姜昀祺,手掌贴着姜昀祺脸颊,拇指指腹细致抹去眼泪,很久没有放开。姜昀祺哭了会就不哭了,眼睛没好好睁开过,梦魇似的,一手揪紧裴辙衬衣领口,埋进裴辙颈项抽噎。
  贴着脸颊的手掌往上抚摸姜昀祺头发,裴辙低头吻姜昀祺一侧露出来的额角。姜昀祺顿住不动,几秒后从裴辙颈窝转过来望住裴辙。两人无声对视。忽然,裴辙说了句什么,姜昀祺仰头就去亲裴辙。
  裴辙嘴角弧度几不可见,眼神无比温柔,宽阔手掌包裹姜昀祺后脑,同他接吻。
  视线、动作、流露出的感情里只有彼此,也只和彼此相关,亲密得根本融不进第三个人。
  裴玥想,游乐园那次,她见到过这样的亲密。
  那时她以为,是姜昀祺太依赖裴辙。
  现在看来,并不是。
  震惊混合数不清的疑惑,难以控制的情绪让她有立即将裴辙叫出来的冲动。
  裴玥皱眉望着房内,用力握紧门把——
  不远处,电梯门打开发出轻微声响。药剂科护士推车走出来,远远瞧见裴玥,语调轻快叫了声“裴主任”。
  裴玥愣住,转过头看着对方,像是不认识。
  陡然间,已经冲到闸口的情绪如同被黑板擦重重抹去大块,那些强烈的、想要即刻了解、甚至是质问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嗓子口
  ——隔着大片擦掉的空白,不知如何越过。
  过了会,裴玥站在原地,面朝同事微微笑了下,点头致意。
  车轮在地面咕噜噜转过,护士进了其中一间病房,房门打开又关上。
  走廊空旷静谧,裴玥维持转过头的姿势,很久没动。
  又过了很久,裴玥松开握在门把上的手。
  门外走廊里的那一声“裴主任”不大不小,传到病房已经很轻,但姜昀祺和裴辙还是听到了。
  姜昀祺霎时僵住,不敢回头,刚有些热度的脸颊瞬间冰凉。
  裴辙抬眼看向望着走廊的裴玥,片刻,重新低下头,语气轻缓:“没事。昀祺不要想,睡一觉就好。”
  眼泪再度失控,姜昀祺哽咽,望进裴辙漆黑眼眸,无措又慌乱:“裴玥姐姐是不是很生气?”
  裴辙笑,笑容温和,最终停留在眼底:“没有。昀祺乖乖睡觉。”
  姜昀祺不相信,但也不敢做别的,只能听裴辙话闭眼。即使此刻内心已经惊涛骇浪。
  失去裴辙的恐惧与触怒裴玥的不安,让姜昀祺根本止不住眼泪。
  裴辙摸了摸姜昀祺几乎湿透的脸颊,叹息:“别哭。昀祺乖。”
  姜昀祺这几天哭了太多,裴辙都担心眼睛会不会哭坏,指腹很轻地碰了碰姜昀祺哭得薄红的眼皮。
  姜昀祺闭着眼睛哑声:“我们去找裴玥姐姐吧……”
  脑子一片空白,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去找裴玥”就像穷途末路的唯一选择,是没有结果的选择。
  本可以循序渐进,找一个适合的时机、合适的场合……之前说的拿到冠军告诉裴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粉碎。眼下,姜昀祺只觉得骤然面对这一切的裴玥肯定愤怒透顶、失望透顶……
  ——裴玥不会同意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遍遍清晰回荡,姜昀祺难过得又要睁开眼。
  眼前突然蒙上一只手掌,宽阔微热,黑暗里传来裴辙轻柔却笃定的嗓音,如同春水破冰,细流潺潺却是势不可挡的坚韧:“昀祺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去。”
  “不会有任何改变。裴哥爱你。”
  裴辙给姜昀祺擦眼角淌出来的眼泪。
  半晌,哭得精疲力竭的姜昀祺点了两下头,不堪重负的脆弱神经至此疲惫到极点。
  姜昀祺在睡意里不断下沉。
  再抬起头,门外已经看不到裴玥身影,裴辙坐着没动,转眼看向窗外,日光渐暗,风声渐起,好像要下雨了。
  裴辙想起昨天裴玥到家里说的天气预报,过了会,仰头靠上椅背,闭眼不知道想什么。
  临近中午,天色很快变幻。
  和同事打过招呼后,裴玥转身回到办公室。
  接闻措电话那会去得匆忙,桌上还摊着会议记录和排班表。
  裴玥坐下来整理,其间几位同事走进来说中午订外卖的事,叫了好几声“裴主任”,裴玥才从桌案前抬头。
  同事笑道:“忙呢?裴主任看上去精神不大好。周一总是最忙的,裴主任注意身体。”说着起身去饮水机前接水,顺便也给裴玥换了杯热水。
  裴玥低声道谢。
  另一位同事低头在外卖软件上点着,嘴里笑道:“闻翌一岁了吧?这时候小孩最能闹,闻医生也不分担点!”
  裴玥说:“下个月周岁,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点外卖的同事抬头笑:“好呀!好久没见你家大小姐了!小嘴叭叭的!讨人喜欢!”说着想起什么,脸上笑容更大,语气八卦:“对了,裴主任,你外事部那个弟弟还单着身?”
  裴玥顿住。
  接水的同事瞥她一眼,好笑:“你想干嘛?人家正经的司局部长,别瞎凑。”
  “我能干嘛。我这不是看看有没有希望吗!”同事笑嘻嘻。
  裴玥垂眼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科室值班名单和横平竖直的黑色框线,没说话。
  午休前的笑闹,也算忙里偷闲。点外卖的同事放下手机靠椅背上佯怒瞪了眼另一位同事,又去看裴玥,笑着说:“裴主任,不瞒你说,我有个从国外回来的侄女,待会给你看照片。之前在国外读书,读到顶了,上个月回来在电视台工作——”
  “谢谢啊,我弟弟有对象了。”
  裴玥握住杯子拿起来喝了口,水温有些烫,心底忽然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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