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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衣人

  一个少年,身着白衣,静坐在客店内,独自对酌。瞧他神态,不似善饮烈酒之辈,方喝得几杯下肚,已然晕红双颊,迷糊醉眼之际,忽听得邻座有位爷台开口说话,但听他说道:“唉,不想今天武林出了一个像乔峰这样的败类,早前听说他杀师弑父母,大闹聚贤庄后,竟不思悔改,反而越加变本,把当年涉案雁门关外的豪杰,一一扼杀殆尽,手段之残忍,恐怕空前绝后。”
  和他同桌的有个中年人,瞧装束,像武林人士打扮,听了这位兄台言语之后,幌眼看看四周,瞧瞧门外街上,不见有何异常之处,这才压低嗓门道:“司徒兄,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啦,这客店人流杂踏,难保没有乔峰那厮的眼线,说这话,自己关起门来说说就好了啦,何苦在此大声喧嚷呢?”
  那姓司徒的嘿然道:“你们怕乔峰,老子可不怕,他若想杀人,尽管来取我命好了。他既敢做,难道就不敢当么,嘿嘿,若这样,果真是契丹狗娘生的。”那人闻说,又惶恐的瞧了一眼四下,见附近几桌的客人,都停下手中的碗筷、酒杯,回过头来听热闹。
  司徒兄瞥了他一眼,见此人天生胆小,不觉莞尔,嘲讽道:“吴归行,瞧你这德性,窝囊得倒像个十足的乌龟。见了人,腿脚就发软。乔峰那厮不定是人呢,就给你吓成这样,你说你丢不丢人?”那吴归行急了,大声道:“我丢人?总好过你把命给丢了。”
  这时,那白衣少年借着几分醉意,呵呵大笑起来,幌悠悠行到二人桌前,吐出几口酒气,说道:“这位吴兄所言,甚得我心。好,非常好,人可以丢,但命却万万丢不得。来,陪我喝一盅。”那司徒兄见插嘴的是个毛头小子,心底不免先生了几分怨气,怒道:“你是谁?我自与兄弟说嘴,与你何干?”
  这白衣少年嘴唇一动,弯起个半弧,微笑道:“不喝就不喝嘛,那么凶干么?哎呦,人家好怕怕耶。”倏尔脸色一沉,吹着酒气,将手中酒水一泼,劲力恰到好处,洒了那人满脸,骂道:“不孝儿,我是谁?你回家问问你娘不就知道了,在床第间她还管我叫亲亲相公呢?”
  此言甫出,店内食客登时哄堂大笑。那司徒兄脸憋得通红,举袖抹了抹脸上酒水,待听得众人发笑,那里还能忍耐,一声怒喝,发掌向白衣少年脸上劈去。白衣少年似醉非醉,借着七分酒意,突的将肚皮一收,凹到骨子里去,猛的大开尊口,哗啦啦的水声急响,肚中的酒水,如同一支水箭一般,破口飞出。哗哗几下,淋了他个满身,他掌出到一半,颓顿下来,再也不能向前送半寸。
  那司徒微一皱鼻,顿觉恶心难耐,旁观之众纷纷退却,不少人捂鼻欲呕,皆相臭骂白衣少年恶作。司徒恼羞成怒,厉吼一声,喝道:“小子,我杀了你!”呼的一声,又是一掌,惯满全力,望少年门面劈去。这少年眼神惺迷,踏着醉步,斜身略退,这一掌便落了空。司徒兄吃了一惊,心想我这一掌势如奔雷,非同小可,他居然行若无事的便避过了,当下右掌斜引,左掌横击而出。白衣少年外形虽醉,心可不含糊,眯眼见堂中桌椅甚多,无可闪避,当即颤悠悠竖起右臂硬接。拍的一声,这一掌打上手臂,白衣少年忽的一睁眼,好像金光乍射,他竟然身形不晃,右臂翻过,快若闪电,压将下来,搁在司徒兄肩头。再瞧他,那眼神清锐无比,哪像个醉汉。
  霎时之间,司徒兄肩头犹如堆上了数千斤重的大石,立即运劲反挺,但肩头重压,如山如丘,只压得他脊骨喀喀喀响声不绝,几欲折断,除了曲膝跪下,更无别法。他出力强挺,说什麽也不肯屈服,但一囗气没能吸进,双膝一软,碰的跪下。那实是身不由主,膝头关节既是软的,这般沉重的力道压将下来,不屈膝也是不成。
  白衣少年有意挫折他的傲气,谁让他胡说八道的,故此借酒,闹他一闹,压得他屈膝跪倒,臂上劲力仍是不减,更压得他曲背如弓,额头便要着地。那司徒兄满脸通红,苦苦撑持,使出吃奶的力气与之抗拒,用力向上顶去。突然之间,白衣少年手臂放开。那司徒兄肩头重压遽去,这一下出其不意,收势不及,登时跳了起来,一纵丈余,砰的一声,头顶重重撞上了横梁,险些儿将横梁也撞断了。
  司徒兄从半空中落将下来,白衣少年不等他双足着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胸囗。这少年手臂极长,那个司徒兄却身材矮小,不论拳打脚踢,都碰不到对方身子。何况他双足凌空,再有多高的武功也使不出来。司徒兄一急之下,喝道:“乌归行,你个龟儿子,还不快动手!”
  乌归行瞧得这白衣少年身手,早已吓得蹲进了桌子底下,不敢出声。白衣少年见状,冷笑一声,右脚探出,勾住一只桌脚边沿,脚尖翻过,挑将起来,那桌子呼的一声,飞上半空,过不多时,但闻乒乓、呛啷、砰嘭之声不绝,桌子、凳子、酒壶、碗碟、茶杯纷纷落地而坏。客店的老板却眉头大皱,频频顿脚,心中大叫其苦,暗骂:“哪来的煞星,坏我生意。”
  那乌归行人虽然胆小怕死,但也够机灵,在桌子抽离地面之息,就地一滚,滚至一旁,才没被碎片殃及,此时惊魂未定,不觉与那白衣少年对了一眼,深感他眼神犀利,不怒自威。白衣少年笑了一笑,向司徒兄道:“就他?还动手?我说你出门前,肯定被门缝挤了脑袋。”
  司徒兄手足微微一抖,这时他兀自被白衣少年提着,身子凌空,这少年只须掌心内力一吐,立时便送了他的性命,但他竟是凛然不惧,问道:“你这话甚么意思?”白衣少年道:“不然你不会贸然带这傻子出门。难道你没听说过:‘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吗?”这司徒兄茫然摇摇头。
  白衣少年一声冷笑,手一松,司徒他那身子失去平衡,颓然落地,他幌得几幌,才立定身形,瞪眼问道:“你究竟是谁?”少年道:“我的儿,问你娘去,别来烦我……”他话尚未说完,司徒兄和乌归行已同时出手,分从左右攻上。这少年身形微侧,反手便拿司徒手腕,跟着手肘撞出,後发先至,攻向乌归行的左胁。
  旁观之人虽不是甚么高手,但眼力“独到”,满以为二人联手便可将这少年拾夺下来,万万料想不到这小子武功竟是高得出奇,方才对打时,还只道是这个姓司徒的大意,一时溜了神,才中的招。为甚么呢?因为他连“北乔峰”都不放在眼里啊,皆以为他有能耐呗。谁又曾想,只一招之间便即反守为攻。
  客店中桌椅摆设众多,空出的地方本及其狭窄,颇为碍手脚,幸好这少年废了一桌,空间宽敞了许多。他正好利用这些优势,施展擒拿手的功夫。在店内,众人只感眼前似有一只白色的蝴蝶蹁跹飞舞,每一招变化,每一式使出,都潇洒之极,灵动之至,看得入神,纷纷喝彩。斗到十来回合,乌归行胸口中指,司徒一惊,出手稍慢,背脊立即中掌,委顿在地。
  彩声不断,这少年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到那个司徒身上,冷冷道:“说,你毁谤乔峰,是何居心,还是受人指使?”这个司徒不答反笑,桀桀声响,与彩声一碰,那头嘎然止歇,人人莫名,僵立当场。他笑了一阵,才道:“江湖败类,契丹贼子,人人可杀。”
  少年嘿然一声,笑道:“好严重的十二个字,你若不道个清楚,现在就可杀。”司徒道:“说便说,并非我怕你。”横了他一眼,又道:“乔峰那厮,前些日子,残害了丐帮的徐长老……”少年惊道:“甚么,那老头死啦?”心下嘀咕:“这事我怎不知,又是甚么时候的事呢?”
  司徒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么维护他,想必是他的同党,又何必装傻。”少年骂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只须讲你知道的就可以了。”司徒寻思:“哼,这小子武功极高,爱装傻充愣,定是乔峰那厮的眼线。今既落你手,横竖是死,我干脆骂个痛快好了。”想通此理,眼透坚毅之色,冷笑道:“乔峰那契丹狗,卑鄙无耻,不但残害徐长老、谭公夫妇、赵钱孙、单正等人,竟连不会武功的智光大师也不放过。你说,他是不是猪狗不如?”
  少年骂道:“你妈才猪狗不如!”砰砰砰的几下,给了他七八个爆栗,心想:“这些人都死了,那大哥下一站,小镜湖。”一想到这里又犯愁起来,暗叫:“天啊,不想我才离开十天,这些事都发生了。不行,我得……”思不了,那司徒大笑道:“嘿嘿,呵呵呵,哈哈……”少年喝道:“笑个毛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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