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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看着太后愤懑的模样,秦国庆幸自己没将洪家人说的话全部讲完,否则太后现在已经不止是骂人。洪家人上门寒暄几句后,便开始质问顾家教养,又明里暗里讽刺秦国教女无方。最后才道明来意,直接逼问幼孙是不是洪家人,如若不是,他们明日就将孩子送来大长公主府里。
  秦国从小就是天之娇女,平日虽脾气大又嚣张,现下自知理亏,被洪家人气势汹汹的说了一通也不好意思发火,还好声好气的派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顾太后捻动手上的佛珠,闭了闭眼,淡声道:“洪家从前,阖族最高不过一个秘阁修撰,且没什么钱财,阿弟嫁女后对他们家多有关照。二娘那夫婿,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阿弟就带他到军中做文书。”
  殿中一众人胆战心惊的望着太后。
  她饮了口茶润喉,接着说:“若不是靠着顾家婿的名头,谁会卖他面子?他那些妾室我就先不提了,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洪家血脉我也不管。”
  “单说洪家受了我们家这么多好处,既然如此,那凭我们顾家女怎么磋磨,他也得给我受着!”
  第15章 他怎么老是往咱们这边瞧……
  秦国放下手中的杯盏,望着太后出神,殿中其余顾氏女眷也不可置信的望着太后。
  顾充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姑母,那那个孩子,还有......二娘?”
  “我改主意了。”顾太后理了理藕荷色褙子,身子半靠在隐囊上,哼笑着说:“我原是打算把二娘送回祖宅反省反省,既然洪家这么不给面子,那过完年我就直接让人将她送回洪家去吧。”
  顾充张了张口,“姑母,那洪家说要离婚的事,便不用管了?”
  听到这话,顾太后冷笑,“管什么管?她虽是个庶出,当年你阿爹也没少她嫁妆的,我看她这些年也没少拿出来贴补洪家。洪家当年是什么光景,现下是什么光景?哪有占了便宜还一点代价都不想出的。”
  顾家给了钱、给了往上爬的机会,也没拦着女婿纳妾生庶子。隔壁陈国公家找了个寒门女婿,那女婿胆子大,敢跟陈国公家婢女有私,被发现后差点被大舅子打断腿。而顾家只略微劝说了几次,见女婿不听、顾二娘也不在意便没再插手。既如此,顾二娘犯了错,他们自然应当担待担待。
  被太后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沉默下来,探寻式的看着旁人的眼睛,想要从中得到些许信息。
  一名辈分大的老妇人道:“娘娘,这恐怕不大好吧?说到底是二娘私德有亏,是咱们家的问题。若是洪家想离婚,就让他们离吧。”
  同人私通,就算是休妻洪家都没问题。还不是因为对面是顾家,才只敢提离婚,不敢提休妻,否则真就混不下去了。
  顾太后直起身子,冷声道:“外面到处都在传二娘的事,现在让他们离了婚,岂不是坐实了外面的传闻?以后他们两个离不离我不管,反正现在不能离。”
  殿中熏着檀香,袅袅烟气自博山炉上的小孔里溢出,随后飘散在殿中,消失无踪。
  经此一番,众人都明白了太后的心意,各自称是后便不再多言,纷纷起身离去。
  秦国也打算出去透透气,顾太后却道:“你留着,我有话跟你说。”
  庆寿殿的大门打开后又重新合拢,吹拂进来一阵冷风,给原本暖融融的内殿带来一阵寒气,秦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忐忑问道:“阿姊,有什么事吗?”
  她问了两遍,顾太后皆没有说话,只静坐着吃茶,直至墙角的更漏一点一点的往下滴,申正到了。
  良久,顾太后方道:“我早就让你长点心,你不听我的,瞧吧,现在她干出这种事来,你能高兴?”
  秦国十分委屈,为自己辩解道:“当年是那老...是他说的不让我管的,生怕我害了他宝贝女儿。”
  顾太后恨铁不成钢,“什么宝贝不宝贝的,河东那边的不算,他拢共就两个女儿,他对阿充差了不成?比起二娘,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不让你管你还真敢不管,没让你亲自养,随便派个女官过去,也比他那个妾室和他教养要强。”
  顾二郎和顾二娘的生母是歌姬出身,去别人家赴宴的时候附赠的,一向被顾太后瞧不上。因为不好管束堂弟家事,才没直接派个女官过去。
  “我怎么没有?便是我乳母,随口问了句那孩子今日吃了没,他都一脸惊惶,谁还敢管?”想起那老东西的样子,秦国便满肚子火气。也就是在太后面前,才没全部展现出来。
  那老东西自己反正是没错的,秦国忍不住腹诽要是他这会还活着,只怕要指责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教养不到位。过了会,她又很是惋惜老东西没了,不然现在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丢脸,反正最丢份的是他。
  有个人在前面扛着,她好歹能轻松些。
  老淮阳侯是什么德行,顾太后这个做堂姐也略知一二,她头痛的抚了抚额,皱眉道:“怎么有他这么烦人的。”
  秦国道:“等二娘出来,我就派两个傅母去何家,日日盯着她的言行举止,等她改好为止。”
  顾太后点头,恨声道:“很该如此,她要是再改不好,仔细她那身皮!”
  .
  苏移光坐在偏殿里,正听一众夫人们闲话,脸上挂着浅笑,乖乖巧巧的,不发一言。
  孙夫人刮刮她的面颊,笑道:“我就爱蛮蛮这丫头的乖巧样,我家阿元太过淘气,要是她有蛮蛮半分听话就好了。”
  “夫人说笑了,阿元哪里淘气了?”苏移光掩唇一笑,杏眸闪了闪。
  孙夫人叹道:“她打小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哪件事没干过?”
  苏移光扁扁嘴,说:“阿元平常都跟我一块玩的,她要是淘气,我岂不也是个淘气的?”
  她跟林元出去玩经常在一处,要干坏事那也都是一起干的,顶多林元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比她多干几样,这种事哪分什么彼此。
  孙夫人说自己女儿不好本便不是真心,而是在别人面前谦虚而已。此刻听苏移光这么说,正合她的心意,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指着她说:“你这坏丫头再伶俐不过,我可再不敢在你面前说她了。”
  众人都跟着夸了几句林元,苏移光忽而问道:“夫人怎么不在坤宁宫陪陪皇后娘娘?”她是皇后的亲嫂子,平日也经常进宫跟皇后说话。
  “我刚从那边过来。”孙夫人笑了笑,“累了许久,晚上又有筵席,娘娘困了想歇一会。恰巧许久没见过太后娘娘,便想着过来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众人凑在宫中各处说话走动,眨眼间便到了酉正,宫人们在皇宫里跑来跑去的通传,请众位朝臣和夫人们赴宴。
  筵席设在紫宸殿中,命妇和朝臣拜见时早已经赐过宴,此时是另外的晚宴,只留了器重之人和亲眷们参与。因紫宸殿位置够大,并未将男客和女客的席位完全分开,只分别设在了一边而已。
  苏移光正要落座,秦国大长公主道:“蛮蛮来我这坐。”
  顾充嗔道:“阿娘!”这不是留她一个人跟李太夫人一起,她不舒服啊!
  秦国哼道:“我让她陪陪我都不行?有你这么做我女儿的?”难道你想让她跟那老妇待一起?
  顾充最终妥协,推了推苏移光,“你去吧去吧。”
  殿内人山人海,苏移光蹭到了秦国身边,便被她一把搂住,又拉着顾云说:“你们俩姊妹挨着坐。”
  淮阳侯同妻子程夫人带着其余几个儿子在河东,没能回来过年,故而今日秦国大长公主府上只有秦国带着顾云来了。
  甫一落座,苏移光便发现宗祁的位置,恰巧在她的斜对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因俩人都在靠前面的位置,没有奏乐歌舞的伎人横在中间,能将对面的位置看个真切。
  “那位是不是赵王世子?我依稀记得他就长这模样。”顾云俯在她身上,悄悄地咬耳朵。因紫宸殿里其他声音大,她说了好几遍,后来提高了音调,苏移光方才听清了。
  她朝那边瞧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是啊。”
  顾云又道:“我怎么感觉他没看歌舞,老是往咱们这边瞧?”
  苏移光感觉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停了半拍。
  第16章 想请世子为我解惑
  顺着顾云的话语和她悄悄指着的方向,苏移光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挪了过去。
  宗祁剑眉英挺,星目如炬。他所看的方向与伎人们的位置,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苏移光没说话,顾云却仍旧在她耳旁嘀嘀咕咕:“阿蛮,你说,他为什么要看我们这边啊?”
  “我怎么知道。”苏移光端起琉璃盏,饮了一口葡萄酿。略带甘甜的酒液涌入喉间,令她喟叹了一声。
  再看了看赵王世子那边,苏移光以手支颐,也去瞧他。
  是直接正大光明的瞧过去,不带丝毫的遮掩。
  衣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滑下,露出半截皓腕,那腕间挂着的翡翠镯和玛瑙珠串,愈发衬得肤色白皙胜雪。
  不意她竟如此胆大,眼神直白而又清澈,宗祁被她看得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良久,直到身旁官员寻他说话,他才作若无其事状移开眸光。
  他面色如常,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与先前似乎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他晚上分明没有喝酒,整双耳朵却已经被醺染成了酡色,看起来烫得厉害,不知喝了多少陈年佳酿的模样。
  顾云没看苏移光,一直注视着宗祁的方向,见他开始跟旁边的人交谈,便拉着苏移光的胳膊说:“咦,他怎么不看啦?他之前到底在看什么?”
  宗祁耳尖泛着的绯红还未消下去,如此一来,她便确定了,宗祁先前确实是在看她。
  苏移光没说话,只单单哼了一声,随后撇开头去。
  顾云被她这一声哼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她性情多变,此刻神情明显有些不悦,便只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苏移光随口答了一句,容色淡淡,瞧着似乎没什么变化。
  顾云摸摸鼻子,问道:“过几日上元节,晚上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东京城的上元节一向热闹,有情意的青年男女们往往会在这天约出来相会,漫步在点缀着灯火的城中,格外的有意境。
  没有情郎或心意小娘子的人也往往会三三两两的聚众出行,单是东京城一年一次的夜市,便足以令人动心。
  说到这里,苏移光来了几分兴趣,“咱们两个?”
  “光是咱们两个怎么够?”顾云笑嘻嘻的,“多叫上一些人,咱们去汴水上面坐船玩。”
  汴水是活水,天气又不够冷,便没有完全结冰,但上面还是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浮冰。苏移光莹白的手指绕着发带,笑道:“等到那日看看天气再说,要是冰还没化开,我们坐的船行驶不慎,撞到了浮冰上怎么办?”
  顾云显然没料到这点,却不甚在意的说:“肯定会化的,我家里有一张小的画舫,我们到时候就乘这个。”
  秦国戳了戳她们:“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聊什么呢?”她看了一眼苏移光的酒盏,上面半分热气也无,显然是早就冷了下来,便道:“又喝冷酒,小心你娘知道了揍你!”
  不等苏移光说话,便吩咐宫侍给她将酒盏撤走,重新从放在小炉子上温着的壶中取了一盏,放到她面前。
  苏移光皱了皱鼻子,撒娇道:“外祖母,里面好暖和的。”
  紫宸殿里面确实暖和,四周的墙里烧着炭,殿内周遭还放着零星几个炭盆,所有人都褪去了最厚实的外衣。
  “那也不行!”秦国瞪了她一眼,方才偃旗息鼓。
  不多时,一样样菜肴被呈了上来,皇帝先敬了太后,又敬皇后,再是太傅等帝师高官。最后轮到诸位大长公主和叔辈亲王,秦国等人起身谢恩。苏移光借着她的身影遮挡,悄悄地往上看了一样,只见林皇后正蹙着眉,跟身侧女官说话。
  苏移光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顾云小声道:“我怎么没瞧见贤妃?”
  “不知道。”苏移光摇摇头,也很是疑惑。按理说她这么爱热闹的人,这种场合不可能不出席。
  说到底是皇家私事,俩人也没过多关注,遂抛却这事后饮酒玩。
  李太夫人坐在那,周围都是国公郡王或一品大员等人的母、妻,众人各自相好熟识的都各自凑成一团说话。她逮着机会便插一两句嘴,其余人虽不至于不给她面子,但也仅仅就应和几声,不会附和着她往下说。顾充坐在一旁独自用膳,也不搭理她,偶尔跟旁边人说笑一会。
  她不傻,自然看得出来那些人瞧不上自己,嫌跟自己一个媵人说话有辱身份。愿意抽空搭理她,不过也是看在她是魏国太夫人、苏卓序生母的份上罢了。有些家族还在强盛期的夫人娘子们,甚至都懒得理她,只睁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看她。
  等到皇帝宣布赏赐的时候,李太夫人的腰杆终于硬气起来,脸上的神色也不复先前的郁闷,变得骄傲又神气,把顾充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可李太夫人才不管她,还得意的看了看周遭别的夫人们,笑容怎么也藏不住。瞧吧!你们是正房夫人又怎样?咱们现在是平级不说,老娘一个妾室得的正旦赏赐,还比你们多!
  顾充简直没眼看她,见她这嘚瑟样,又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恨不得把李太夫人嘴都给缝上。忍了一会,顾充忍不住了,低声道:“太夫人,已经谢过恩了,好好用饭行吗?”
  “阿充啊,你太年轻,不懂!”李太夫人今天心情好,看顾充都顺眼多了,笑嘻嘻道:“你看她们那模样,好像耻于跟我为伍一般。可这又如何,就算她们是正房,还不如我呢!”
  说完这话,李太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想不出不对劲的点在哪,便讪讪的看着顾充。
  顾充勉强扯出一抹笑,侧首望过去:“是啊,还是阿姨命好,郎君年纪轻轻就做了从一品国公。不像我,唉。三郎都二十出头的人了,居然才是个小小的从七品著作郎,太不争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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