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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金枝 第75节

  直到视线落到了那床边团成一团的帕子时,那些断了线的记忆才忽然涌了过来。
  萧凛按着眉心的手一顿,直直地看向了张德胜:“昨晚是不是有谁来过?”
  张德胜瞧见他一脸不悦,慌忙跪了下来:“是……是公主。”
  果然是她。
  萧凛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她为什么会来?”
  听他的语气好像没有怪罪的意思,张德胜这才解释道:“昨晚您醉了酒不肯喝药,奴才不得已才去请的公主。”
  “是你去请的?”萧凛盯着他。
  他不去,公主怎么肯来?
  张德胜有点懵,一抬头看见他阴沉沉的双眼尽管吓得浑身哆嗦还是不得不点了头:“是……是奴才去的,您醉酒的时候一直在叫着公主的名字,奴才疑心您是想见公主了,这才……”
  “住口!”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萧凛沉声打断。
  “张德胜你胆子越来越肥了,朕何时想见她了。”萧凛满脸不悦,“不过是酒后一时乱言罢了,你竟敢擅作主张,朕看你是太闲了,既如此,你每天当值后便去太极殿给朕扫院子去,扫满三个月为止!”
  扫院子。
  他一个太极殿总管去扫院子该有多跌份啊!
  张德胜慌了神,连忙告饶:“皇上不要啊,求您看在奴才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奴才一次吧……”
  “衷心?”萧凛斥了一句,“朕看你是愚忠,你再敢多说一句朕便加罚一个月!”
  虽是斥责,但着语气却不见多严厉。
  毕竟陛下若是真不想见公主,又怎么可能会留她一夜?
  张德胜心知这是放过他的意思,见好就收连忙低头领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萧凛更完衣,一眼瞥到他眼里的古怪抬腿便是一脚:“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他不过是轻轻踢了一脚,并没落到实处,张德胜揉了揉膝盖便连滚带爬地出去,可刚走到门口,他忽想起公主临走时的嘱托又连忙折回了身。
  “又有什么事?”
  萧凛更完了衣,气色已然大好。
  “是公主。”张德胜语气有些为难,“公主醒的晚,来不及喝药,嘱咐我抽空让人把药送去。但是如今公主已经去了掖庭,那……您看这次是送真的药,还是送徐太医改过的那副药呢?”
  萧凛正扣着腰上的玉带,玉带咔哒一声扣上,他转头淡淡地看了张德胜一眼:“你说呢?”
  事关皇嗣,他一个阉人怎么敢决断。
  张德胜跟了他这么久,忽有些摸不透他的脾气,他沉思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道:“难道是……送真的避子药?”
  他话一脱口,一本折子伴着冷斥劈头砸了过来。
  “朕看你这个总管是做腻了是不是?”萧凛冷眼看着他。
  张德胜连忙偏头去躲才险险躲过了一劫,吁气的时候正看见那折子上铺开的“皇太弟”的字样,连忙改了口:“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
  第63章 抓“贼” “窗外好像有人……”……
  不知是雨声助眠,亦或是太过疲累,柔嘉后半夜仿佛断了线一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她脑海中仍是绷着一根弦,五更一到,便自动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便想起床穿衣。
  然而她一动,才发觉身后还躺着一个人,牢牢地把她嵌在怀里。
  当察觉到她的动作时,萧凛贴着她的额安抚了几下,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
  柔嘉出神了片刻才慢慢回想起来昨夜的一切。
  明明只是送个药,为何又会闹成这样……
  柔嘉看着身边熟睡的这张脸,心里忽有些怀疑。
  但眼前舅舅的事更为要紧,柔嘉忍了忍,抿着唇将半压着她的沉重的人慢慢推了开,胡乱收拾了几下便下了榻。
  眼看着天要亮了,她着急想走,可昨晚穿的衣服却不知被丢到哪里了。
  柔嘉起了身找了许久,才终于在床尾找到了那件被揉的皱成一团的衣裳,顾不得那衣服上还有药渍,连忙套在了身上。
  掖庭上值前要点卯,柔嘉在张德胜的开路下,一路匆匆,终于赶在人都还没起来之前回到了绣房。
  此时,天色还没亮,四下灰蒙蒙的,那一排耳房里也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她出去过。
  柔嘉松了口气,悄悄推了门进去。
  尽管她做的小心,但是那木门极轻的吱呀一声响,还是惊醒了后面耳房里正在蹲守的两个人。
  “果然没错,我昨晚起夜的时候隐约看见她打了伞出去,就留了个心眼,一蹲蹲到了现在,她果然是在外面待了一夜!”
  那原先与柔嘉同住的一个废妃,掀开了一丝窗户缝,盯着那道背影。
  “一夜没回,那她是去哪了?”另一个也揉了揉眼。
  “还能去哪,肯定是受不了这掖庭的苦和累,去攀高枝了呗!之前刚来的时候一脸傲骨,我还以为是多有骨气,没想到也跟她娘一样,是个只会偷人的娼妇罢了!”那年长的颇有些不屑。
  “你怎么知晓?”那年轻的咂了咂舌,“她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龙生龙,凤生凤,一个荡妇生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那年长的废妃一脸啐了一口,“你瞧瞧她那身皱巴巴的衣裳,还是昨天的那套,分明就是和人不知道在哪里翻滚了一整夜,还有她那偷偷摸摸的样子,走路时候别别扭扭,铁定是私会野男人去了!”
  那年轻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又扒了窗子,顿时也有些不屑:“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长的就一副狐媚样子。”
  “哼,胆子可真够大的。”那年长的琢磨了一番,顿时起了心思,“陛下如今尚未立后,这后宫都是太后在管,太后娘娘最厌恶这个公主了,若是我们把这事捅给她,说不准还能借机离开这个鬼地方!”
  “太后?”那年轻的一听到能出去,立马就来了精神,她刚想起身,又有些不确定,“可这都是咱们的猜测罢了,她要是咬死不承认,那咱们也那她没办法啊。”
  那年长的倒是一脸淡定:“急什么,这种事有一必有二,俗话说捉奸要捉双,等下次咱们直接捉个正着,送到娘娘哪里,管保她无处狡辩!”
  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直到那纤细的身影关上了房门,才终于落下了窗。
  *
  自从皇帝送了一本书来之后,周明含便整日里魂不守舍。
  说是书,其实是一卷策论。
  那策论是她当年发愤入太学时所做,当时借了兄长的手,转呈到萧凛的手中。
  萧凛读了颇为高兴,大约是欣赏她的才气,才特意破例准许她入太学读书。
  也正是这一青眼,让周明含萌了春心。
  但如今,他却叫人又把这卷策论送了回来。
  周明含捧着这册书卷,只觉得如千斤重,压的她整个人都抬不起头来。
  她试图追问送书来的张德胜,但张德胜三缄其口,一脸避讳,又莫名让她有些不安。
  后来直到柔嘉回宫,周明含才终于明白萧凛大约是知道她当初说过的话了。
  可她说的又有何不对呢?
  他若是不想让她做皇后,又何必叫她进宫呢?
  他难不成要娶那个女人吗?
  依照他们的关系,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明含觉得皇帝一定只是暂时被那美艳的皮相迷了眼,只要她不再逾矩,相信皇帝还是会选择她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位公主便被贬入了掖庭,周明含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白从霜得了失心疯,外面又隐隐在流传要立五皇子的流言,若是此时娶了她,不但能稳定后宫,更有利于前朝。
  被冷落了许多日,周明含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时机,于是借了探病的名头去了太极殿。
  然而一连数日,皇帝都称病不见。
  周明含以为他是旧伤复发,阴雨天过于疼痛便只是放下了补汤。
  直到今日连绵的阴雨终于放了晴,天气格外晴好,她料想着皇帝的旧伤应该好一些了,这才又拎着补汤前去。
  “公公,敢问陛下的伤今日好些了吗?明含又炖了一盅花胶猪肚汤,听哥哥说,陛下从前行军的时候,颇喜欢这个味道,劳烦公公前去通传一声。”
  萧凛今日精神好了不少,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嗓音,皱着眉沉思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进来吧。”
  周明含一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跟着进去行了个礼。
  “明含参见陛下,明含听闻陛下旧伤复发,日夜忧心,敢问陛下的伤势好些了吗?”
  萧凛正批着折子,头也不抬地开口道:“好多了,无需挂心。”
  他用字极为简洁,语气也有些冷淡,周明含略通医术,原本打算多说两句的,忽然被截住了话,一时间颇有些尴尬。
  折子积压了数日,已经堆叠如山,萧凛一连批了几道,那跪在下面的人还没走,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微微皱了眉,又多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周明含见他开口,这才回话道:“其实明含所来还为一事,明含昨日路过掖庭时,见柔嘉公主劳作十分辛苦,于心不忍,又素知公主一向仁善,因此明含恳请陛下能够饶恕公主,让她重返猗兰殿。”
  一听见她的话,萧凛忽然抬头:“你们素日并无交情,怎么此番倒要为她求情?”
  “明含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罢了。”周明含连忙低下了头,试探着解释道,“想来公主脾性温和,大约也不会犯什么大错,若是一直待在掖庭里,只怕是有碍身体。”
  有碍身体?
  萧凛顿了顿,忽想起了昨晚的情景,昨晚灯虽被吹灭了,但他抱着她时分明能感觉到她身上还丰腴了一些,一把都抓不满。
  她哪里是过的不好,分明是过的太好,甚至比在太极殿里他费尽周折养的还好!
  萧凛撂了折子,语气微微不悦:“她的事你不必管,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周明含见他是真的对公主不满,这才彻底放松,连忙又岔开了话题:“是明含逾矩了,明含也只是关心公主而已。其实,明含今日来还为了一事,明含近日在尚书房侍读时,偶又听闻太后娘娘有立五皇子为皇太弟的念头,又听说白相近日动作频繁,担忧社稷,唯恐危及朝纲。”
  “那你有何对策?”萧凛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大病初愈,嗓音微微低沉,周明含听出了些许鼓励的意思,鼓了鼓勇气,微红着脸抬头看向他:“明含觉得太后娘娘一贯不涉朝政,此番忽然做出此等异常举动,想必是被白相所惑,钻的正是您膝下无子的空子。若是您立即大婚,婚后有了皇子,白家此举也便不攻自破。明含……明含愿为陛下效力。”
  萧凛一开始还抱了丝期望,希望周明含能不负这么多年的才名,拿出些实际的想法来,可到了如今,她眼中还是只有这些,眉头微微皱了皱。
  何况,若是要孩子,也不必非得她。
  因此萧凛只是淡淡地看了周明含一眼:“朕自有安排,你无需多虑,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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