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宗师之死（四）
能量守恒，物质不灭……这是这个宇宙几条最基本的规律，不容颠扑，至少在四维宇宙中永远正确。
所以魏文长自然不可能突然凭空消失，因为按照概率学理论，人体这么大的元素集合体，发生跃迁的概率是完全没有的。
他只是在这一瞬间，欺骗了纳兰无敌的感知。
化劲大宗师，于暗劲巅峰小宗师，最大区别是什么？
不是力量更大，速度更快，反应更好。
事实上，人类的身体构造决定了，人的力量和敏捷，是有极限的，便是让林振南、纳兰无敌这等陆地神仙去参加百米比赛，成绩最多也在九秒五上下，绝对不可能大幅度刷新这个记录。
暗劲巅峰小宗师，便是霍元甲、叶问、李小龙这种级数，筋骨强健，已经达到、至少是接近了人体巅峰，在往上，要提升的，便是感知。
初入化劲，至诚之道，可以先知，秋风未动蝉先觉。
丹劲高手，天人合一，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豹。
再往上，大圣至神，金刚不坏，便是福如心至，天人交感，道法自然，千里之外有人动了杀心，都能有所感应，这可是陆地神仙的手段。
至于在上面的明心见性，可以见如来，这可是如来佛祖的世界，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范畴了。
纳兰无敌是真正的金刚不坏境界，感知强大，完全不是一般化劲大宗师能比拟的。
一般化劲级别以上高手拼斗，速度极快，正常人的眼力根本反应不过来，靠得就是感知，如他和魏文长争斗，一拳一腿，看似简单，其实是技进乎道后的返璞归真，靠眼力是完全无法捕捉应对的，只能依靠感知！
而在这一刻，魏文长突然从他的感知里面消失了！
这说明什么？
能欺骗神仙的，只能是神仙！
也就是说，魏文长悟道了！
天人交感，道法自然！
这才是真正的大圣至诚，金刚不坏！
金刚一怒，整个世界都要为他让道！
丹劲级别的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刚猛无对，那进入大圣至诚的神仙境界呢？
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以前的他，打得了神仙，现在的他，只怕连如来佛祖都打得！
纳兰无敌睁开眼睛，看着魏文长，心里隐隐有了些恐惧。
好在魏文长已经是强弩之末，体力严重消耗，让他即便在生死之间突破，进入了大圣至诚的圣人境界，也不可能突然伤势恢复，满血复活。
“一定要杀死他，一定要杀死他！”
纳兰无敌咆哮着，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再一拳砸向魏文长！
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若今儿不把魏文长杀死，等他恢复过来，已经领悟圣人之道的魏文长，便是他跟林振南联手，怕是都制不住了。
智与力，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甚至与后者比前者还重要得多。
若这方力差了太多，哪里会是罗恒一方对手？
等着被慢慢玩儿死，轰杀至渣吧！
这一次，纳兰无敌拼着受伤，完完全全豁了出去，一击形意大杀招，赤虎咆轰响魏文长！
拳风猎猎，比今晚漫天的风雪还凌冽几分，满甲板混着鲜血的积雪纷扬而已，这景象，凄美而绝绝，肃杀而艳艳！
魏文长暗吸一口气，运足在一朵枯叶般的雪花上上一点，身轻如燕，好似无视了地心引力，整个人已跨过漫天拳影，随着漫天风雪一起滑落。
纳兰无敌长啸不绝，凌空倒翻，太极撇身捶法瞬间化作赤虎咆，拳头突然化作无数光影斑驳，向着魏文长当头砸下。
这一拳之威，直令天海动容，风雪失色。
魏文长四周方圆数米，都为这如岳拳势笼罩其中，无论往哪个方向闪避，似都已闪避不开了。
所以，魏文长没有躲，他微眯着的双眼亮如弯月。
他是真正的宗师，坚信自己坚持的道，所以他坚信自己的拳。
魏文长猛然一声大喝，一拳轰出，似刺破千山万水之隔绝，迎上了漫天拳影。
噗——
一声闷响。
纯粹力量与力量对决，摒弃了所有的技巧，两位大宗师的拳终于碰在了一起，就在这一瞬间，天地肃穆，漫天纵横的拳影，突然消失无影，最后一朵带血的雪花却还未落下。
几乎在同时，纳兰无敌与魏文长如一根压缩至极致的弹簧两端，猛然向相反的方向退去，又几乎在同时，两人稳住了身形，只在甲板上留下两道深深地踏痕。
纳兰无敌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魏文长，魏文长爽朗一笑，仿佛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天空中最后一片带血的花方才缓缓盘旋而下，这一方天地又恢复了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噗——
纳兰无敌面色酡红，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浇灌在积雪上，好似上面盛开着一朵杜鹃花。
他剧烈喘着粗气，脸色时而惨白，时而青紫，竟是站立不住，半伏在地上。
“义父！”
甲板上，已经受了重伤的追魂和无常失声叫着，而这个时候，杨岐山已经带着纪萧萧出现在甲板上。
画面诡异。
追魂和无常脸色惨白，多少年了，他们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名为无敌，其实真的无敌的义父像这般狼狈过，竟是被敌人打得委顿余地，狂吐鲜血，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那可是纳兰无敌呀，无念之前就领悟了圣人之道的纳兰无敌！
“魏哥！”杨岐山背着虚弱的纪萧萧，叫了一声。
“走。”魏文长平静地吐了口气。
“保重。”杨岐山也不矫情，带着纪萧萧就走。
杨岐山满脸悲戚，长啸一声，背着纪萧萧就走，跳上了边上的一艘小船，开着便走，只是两行清泪忍不住滑落，好似绝了堤的洪水一般蔓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仅此而已。
……
追魂和无常挣扎着爬起来，想追上去，却被纳兰无敌叫住。
纳兰无敌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说道：“魏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魏文长爽朗一笑，看着脸色惨白的纳兰无敌，说道：“我现在告诉你，老子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你服不服？”
“服。”
纳兰无敌低下头，吐出一个字。
就在刚才，魏文长是完全有机会杀死他的，却不知道为何，放了他一马，但那一拳，也将他打得受伤极重，至少一年不能跟人动手。
金刚不坏，老子打得就是金刚不坏！
至少在魏文长面前，金刚不坏这句话是不成立的。
“知道老子为什么不杀你么？”魏文长再问。
“不知道。”纳兰无敌摇头。
魏文长笑道：“留着你，好歹给罗恒留点压力，这样他才能持续地进步，我分别打了你跟林振南一拳，给他留了半年和一年的缓冲时间，我想已经够了。”
“罗恒……”纳兰无敌嗫嚅着，“魏兄……对这个少年，这般有自信？”
魏文长点头：“当然，有朝一日，你会为惹上他而后悔的。”
纳兰无敌摇摇头，说道：“纳兰……不服。”
“他会把你打服的。”魏文长仰望天际，面容淡然，“就好像老子今儿把你打服一般。”
他伸出手来，捻起一片雪花，突然笑道：“好美的雪呀，真像老子小时候吃的棉花糖。”
他黝黑的脸庞绽放出如孩子一般的笑容，不知怎的，他想起来三十年前，他人生中最璀璨的一个夜晚。
晏九楼啊晏九楼，你缩在桌子底下、撅着屁股的样子，真他妈像是一条狗。
他这般想着，笑容璀璨，脸上俱是安详的光，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唱起了一首歌，向着他守候在天堂的爱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首歌，叫采薇。
他的女人，也叫这个名字，商采薇，已经死去许多年了，死在晏九楼手里。
而这首歌，她只唱给他一个人听过，只有一遍，他却始终不曾忘却。
他声音隐隐约约，凄凉萧瑟，最后融化漫天的风雪里，终不可闻。
是夜风雪浩瀚，尘埃及野。一代宗师，魏文长，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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