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节
果然,就看到秦猎户和张掌柜的脸色一僵,她立刻意识到,自己随口说的话,恐怕还真就如此了。
那位贵人想来家中夫人厉害,年轻的时候无所谓,不过一个村姑生的孩子,接回去恐怕都要被笑话,所以干脆就不管不问,任由宋家母子死活。
估计着后来,这位贵人恐怕子嗣不丰,而且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让贵人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孩子了。
这个时候,贵人没办法,才想起来这早早被抛弃的宋家母子。
所以才派人来,保护宋重锦母子。
没曾想,阴差阳错,贵人真正的儿子已经死了,被他当作亲儿子培养的宋重锦,不过是宋春花捡来的孩子。
这么一理清思绪,王永珠简直要拍掌叫好了,活该啊!
当初若是这贵人稍微有点良心,不抛下宋春花不管,也不至于到今天连个亲骨肉都没有的份上。
造成这个结果的就是他自己,怪不得别人!
王永珠虽然嘴上没说,可她的表情实实在在坦坦荡荡的表明了这个意思。
让秦猎户和张掌柜心中恼怒,想辩解两句,可也确实是当初种下的因,如今结出了这个苦果。
“至于最无辜的人,难道不是宋重锦吗?当时他还是个无知的婴童,被死了孩子的宋春花捡回来,当作自己的孩子养,直到前些时候,宋春花说出真相,他才清楚!”
“他被宋春花捡回去,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在宋家被排挤,才十来岁就被逼着养家,过得比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还要苦。这些你们难道不知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别指望了!
“被误会,被错认,都是因为宋春花,怎么能怪到宋重锦头上?他才是整件事情中最无辜,最受伤的那一个好吗?”
“我倒不知道,你们那位贵人,是如何还厚着脸皮想让宋重锦做牛做马报答他?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导致了这一切,如今还想将责任怪罪到别人头上不成?”
“你们两位师父对宋重锦的培育之恩,我们不敢忘记,乡下规矩,拜师如同拜父母,以后四节六礼,我们一次也不会落下,等两位师父老了,我和宋重锦给两位养老也是应该的。”
“可要是想要宋重锦给那什么劳什子的贵人鞠躬尽瘁什么的,那就别指望了!如今宋重锦可是卖给我王家了,将来是我王家的上门女婿,生是我王家的人,死也是我王家的鬼!”
王永珠说到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脸色十分难看的秦猎户和张掌柜,没有被宋重锦握着的那只手,在石桌上轻轻的拍了拍:“两位师父的这石头桌子不错,可得好好的珍惜啊…”
话音还没落,桌子就碎成了四五块,轰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张掌柜被吓了一跳,他虽然跟秦猎户一起教导了宋重锦十来年,可也没看过这种场面啊。
尤其是,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娃娃,就那么拍了拍,石头桌子就碎成了好几块,这要是拍到自己身上。
张掌柜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往秦猎户身后躲了躲。
秦猎户更是惊诧,他有一身的好武功,自然更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姑娘的可怕之处。
以他的身手和眼光,居然都没看出来王永珠有这个本事,那么就确定了,要么是王永珠的本事在他之上,所以他看不出来。
要么,王永珠就是天生这般神力,那就更可怕了。
这种人没有经过训练,学会控制,对自己所拥有的能力无知无觉,下手也就不会有分寸。
在这样的人身边,要时刻担忧小命。
秦猎户的眼神变幻不定,他本以为今儿这事,不过就是通知宋重锦过来,将主人的意思传达一下。
这么多年,因为各种原因,他们名义上是宋重锦的师父,可实际双方的关系,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冷不淡,面子情过得去罢了。
他偶尔也曾想过,真拿宋重锦当弟子,好好教导,等将来宋重锦出息了,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可晚上躺在床上,看着逼仄的房间,看着身上穿的粗布衣裳,吃得粗糙的野味,就连酒水也都是浑浊黄汤。
跟往日在京城的日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为了宋重锦,他已经年近四十,还孑然一身,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虽然这镇上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亲事,可他如何能忍耐自己跟一个乡下村姑成亲生子?
怨气和不甘一日日的萦绕在心头,化成刺,日日在心上扎着,自己难受。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重复到自己死为止,可没曾想,宋重锦带来那样让人震惊的消息。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终于解脱了。
如果宋重锦不是主子的骨肉,那么他们就可以回去了吧?
秦猎户和张掌柜急匆匆的将消息传了回去,没几日果然等回了主子的回复。
却是只字不提让他们俩回京城,而是让他们继续原地待命,继续教导宋重锦,要让宋重锦感念主子的恩德,以后宋重锦对主子还有大用。
秦猎户和张掌柜虽然心中不解,可也不敢违逆,只得通知了宋重锦。
他们俩想得简单,宋重锦本就受了主子的恩惠,于情于理,给主子卖命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他不肯,自己只要教训宋重锦一顿,再有张掌柜给宋重锦多说说这些道理,想来没有办不成的。
可没想到,宋重锦来是来了,带了个的这个王家姑娘,却真真难缠。
一个姑娘家,却一点都不含蓄斯文,话锋如刀,半点忌讳都没有,三言两语,就将主子做的那些事情披着的皮给刮了下来。
让他们两人听了,那一瞬间都觉得是自家主子做事不厚道,才落得如今田地。
更可怕的是,这姑娘,看着不过是乡野村姑,可和京城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虽然远离京城,可一些该有的消息也是都知道的,王永珠,在石桥镇可是鼎鼎有名了。
染出的布,得到宫里娘娘的赏赐,据说如今宫里那位娘娘,可不得了。
王永珠和宫里那位娘娘有了关系,就算是自家主子,也不好轻易对王永珠动手,免得遭了宫里娘娘的嫉恨。
如今京城的局势扑朔迷离,十分紧张,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主子添乱。
所以,这一时还真把秦猎户给难住了。
也不知道宋重锦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找到一个这样的媳妇。
秦猎户心中忌惮,一个宋重锦也许不足为忌,可加上王永珠,他就不得不多考虑考虑了。
犹豫了一下,秦猎户看向宋重锦:“你可想好了…”
宋重锦一笑,径直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永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想来两位师傅还不知道,在我们乡下,做上门女婿就如同给人做媳妇一般,事事都不由自己做主,要听媳妇的话。我以后自然事事都要听永珠的。”
本来是十分丢人,没男子气概的一件事,被宋重锦说出来,理直气壮,似乎还十分的得意。
张掌柜简直没眼睛看了,怄得不行,虽然他对宋重锦平平,可看着自己教导了十来年的弟子,居然乐颠颠的要上赶着给人当上门女婿,这波冲击,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当即咬牙道:“我张士江虽然不过区区一个举人,可也没有收一个甘愿堕落给人做上门女婿的弟子的道理。从今儿个,你我师徒情分就此一笔勾销,以后你也别来了,免得站脏了我这院子,污了我的耳朵!”
这事要断绝师徒关系。
不说宋重锦,就连秦猎户都一愣,看向张掌柜:“张兄,你这…”
张掌柜梗着脖子:“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气节,你看看他,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做上门女婿,毫无气节,如何配做我的弟子?有辱我的清名…”
第四百三十六章 药
话没说完,宋重锦就面无表情的端正给张掌柜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九个头,算是彻底将两人之间的那点子师徒情分给断了。
张掌柜剩下的话,全被卡在了喉咙口,指着宋重锦说不出话来,只喘气去了。
秦猎户抽抽嘴角,看看张掌柜那气得青紫的脸色,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当然知道,张掌柜就这个脾气,最傲娇,喜欢拿乔,方才那话,实际上在逼宋重锦给他认错,最好当面保证,以后要如何如何,重振夫纲什么的。
一般人,被自己的授业恩师这般说,早就跪下来,痛哭流涕承认自己不对,要痛改前非,以后都听恩师的话,还要表态,女人算个啥?前途才是最重要的,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
没想到,碰到宋重锦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前脚刚说要断绝师徒关系,后面人家就顺势跪下来磕头还恩,把事情给坐定了。
这不断绝也要断绝了。
张掌柜此刻没气背过气去,已经算是涵养好了。
宋重锦磕完头站起来,王永珠看到他额头上都青了好大一块,忙递上一块帕子,让他给擦擦。
秦猎户叹口气:“重锦,你这是何必呢?你要知道,被张兄逐出师门,你以后再想进学,有了这个名声可就难了…”
宋重锦捂着额头没说话,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神和表情,无人能看清楚。
张掌柜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就他这个样子,就算我不逐他出师门,难道还能进学不成?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就真以为自己熟读了四书五经,就能去考举不成?可别说出去让人笑话,十年寒窗,多少学子日夜苦读,从少年考到白头也没能中举,就他?”
冷笑一声,那讥讽之意十分的明显。
王永珠脸色一沉,这什么狗屁师父,不嘲讽人不会开口是吧?
“我说,如今我都将他逐出师门了,你还挂个师父的空名声做啥?等着他将来连累你的名声不成?”张掌柜看着秦猎户。
秦猎户一愣,“我不过教他一点功夫,能连累我啥名声?”
“别说我没提醒你,他如今这般不识好歹,可是得罪了主子。主子的手段,咱们可都是知道的,断然没有占了他便宜还能好好过日子的,就算如今说他有大用,要留着。可咱们知道,主子手下能人那么多,哪里真用得上一个乡下穷小子?以后等主子想明白了,腾出手来,未必不会收拾他。到时候,你还挂着师父的名头,你是帮还是不帮?你到时候要站哪边?”张掌柜丝毫不忌讳在王永珠和宋重锦面前提起主子的手段。
这是警告,也是完全不将宋重锦和王永珠放在眼里,就这么当着两人的面,将一切摊开来说,也不怕两人报复的意思。
秦猎户被提醒了,才恍然大悟:“多亏张兄提醒我,不然我就要犯错了!”
说完,冲着张掌柜行了一礼。
然后才扭过头对宋重锦道:“既然你不同意为主子所用,那咱们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学了我一身的功夫,还跟着张兄认字读书,这些本领,本不该你学,如今咱们恩断义绝,这些东西自然要收回来…”
王永珠脸色一变,顿时警惕起来,秦猎户他们这是要废了宋重锦?
如果真要动手,她今儿个就不客气了,倒要看看这秦猎户要出什么幺蛾子。
宋重锦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脸色平静,看不出来愤怒还是伤心,眼瞳深处,有暗色的漩涡在涌动。
秦猎户也不管两人怎么想的,沉吟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在手中掂量了两下:“这样吧,念在咱们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也就不挑断你的手筋和脚筋了,毕竟你以后还要在山里生活。”
话是这么说,可王永珠越发不敢放松,听秦猎户将挑断手脚筋脉说得这么轻松,就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那么他到底想要如何对付宋重锦?
“我这瓷瓶里有一颗药丸,这药丸没别的作用,就是对眼睛有些妨碍,服下去后,从此眼睛就模模糊糊,到了晚上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你若是真想跟我们断了关系,从此再无瓜葛,那就当着咱们的面,将这药给服了。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我和张兄保证再也不会找你麻烦,如何?敢不敢服用?”秦猎户摊开掌心,那个瓶子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宋重锦的眼神盯着那个瓶子看了好久,然后他伸出手去,王永珠忙一把拉住了他:“你别冲动,再仔细考虑考虑,这药可不是乱吃的,他们嘴上说是吃了眼睛就看不清楚,万一这药是毒药,吃了就没命了怎么办?”
秦猎户被气笑了:“王家丫头,我秦时关是什么人物?用得着骗你们两个乡下穷小子和穷丫头?宋重锦,你真有要骨气,要跟我和老张断绝关系,那就干脆点,将药服下去,你从我们两人身上学到的东西,以后也就没机会用了,咱们也就算彻底成陌路人了!怎么?不敢?舍不得?嘴上说得硬气大方,实际还是舍不得吧…”
话还没说完,手掌一空,瓷瓶就被宋重锦给拿到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