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948节
白马扶舟又道:“就算我死了,你也摧毁不了他。我不是试过了么?我杀我自己,我摧毁他所有的势力,可是他终究还能卷土重来。他不灭、不死。”
不灭不死?
邪君这样说,白马扶舟也这样说。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白马扶舟伸手来拿时雍的长剑。
“找死?”时雍稍一用力,鲜血便从白马扶舟的脖子上淌下来,再一点点滴落在时雍的身上。
“不想死,就别乱动。”
白马扶舟轻笑一声。
他好像不怕痛,更不去止血,而是用手指轻轻抚开时雍被鲜血晕染的衣料,轻抚她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肤。
“黄泉路上,有你相伴,是我的福报。”
“你……”时雍受不得他这般轻谩的动作,眼眶一热,泪水仿佛未经大脑便那么滑落下来,不想哭出声,她死咬着唇,恨恨地盯住他。
“你再敢对我无礼,我便跟你同归于尽。”
“我不在乎。”
白马扶舟笑笑,声音蛊惑而低沉,“你要我的命,我给。”
时雍恼了,手一抖,剑便有些握不稳,“你滚开!”
“如此刚烈,为他守节?”白马扶舟眯起眼,一副被药物惑得意乱情迷的模样,半分不在意那长剑在他脖子上划出的条条血痕,奚落一声,又抬手擦拭时雍的眼泪。
“不哭,我不做什么。”
看着上方的男人,时雍一言不发,也不敢放松警惕。
白马扶舟瞥她一眼,轻笑道:“死亡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可怕。疼痛也是。你大概不知道,我尝过的痛感比这强十倍,百倍不止……鞭子沾着盐水抽在身上的感觉,火烧一样,赤辣辣的疼,像毒蛇钻到了心眼子里,还有那煮过药的刀子切割在肉上,痛的、痒的,让你恨不得把肉都削了去……”
时雍见识过白马扶舟身上的伤疤,可听他描述,仍是忍不住发颤。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当珍惜新生,珍惜宝音长公主对你的爱重,可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白马扶舟身形微顿,随即嘶哑的笑。
“你这样伤我,没用的。”
他抬手将时雍的剑身往下一压,又在他肩膀上刺出一条长长的伤口来,而他仿佛浑然不觉,捉住时雍冰凉的手,气息不匀地道:
“你要再刺得重一点。疼痛能让我清醒。否则……我还会再冒犯你。”
时雍微怔。
白马扶舟牵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却不去看她,只两排眼睫轻轻地扇动,语调轻柔而缠绻。
“你不知这药性……焚身之痛,我如何受得……哪怕你是深渊,我也会跳……”
这是个偏执而疯逼的男人,时雍强压心底的不适,沉声道。
“我们现在并不安全。你先带我出去,我为你解毒。”
白马扶舟深深望她,“有我在,你就会安全。”
时雍道:“可你不是他。等他醒来,怎会放过我?”
白马扶舟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我就是他。你看看我的脸。谁会说我不是他?嗯?”
“……”
他没疯,时雍已经疯了。
“那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毁灭他,帮助你?”
“没用。”白马扶舟好像就喜欢腻在她身上的感觉,没有得寸进尺的举动,却一直纠缠着她,声音低低沉沉,饱含药物催动的欲,黑眸似有烈火。
“谁也帮不了我。”
“你放我出去,我就能帮你。”
“出去有什么用呢?”白马扶舟轻哑着声音,“除非,你毁灭镜子。”
镜子?
时雍瞪着他的脸,心绪不宁地问。
“什么意思?”
白马扶舟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两人便贴得更近,时雍耳朵都胀红起来,他却极喜欢这样的亲近,靠近她,然后轻撩她后颈处被汗珠浸湿的头发,低低地道:
“镜子可唤阴阳。毁灭邪君,只有一个办法——毁灭镜子。”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时雍像刚认识他似的,端详。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
白马扶舟声音轻倦,“毁灭了他,也会毁灭你。”
时雍脑子嗡地一声,激灵一下。
那面镜子会不会就是邪君嘴里的宇宙暗物质和暗能量的介质?可以引导多维时空的穿越?那么,镜子毁灭,是不是可以让扭曲的时空重回正轨?若当真如此,那她和邪君是来自同一个异世的灵魂,毁灭了邪君,她又怎能幸免?
这答案,让时雍有些措手不及,本能地问。
“毁灭后,会怎样?”
白马扶舟深深地看着她。
“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
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她会去何处?是魂飞魄散,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时雍怔怔出神,白马扶舟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你不在了,赵胤却还是在的。你说,他会不会忘了你,再娶新妻?”
时雍仿佛被冰冷泼了个满头,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白马扶舟别开眼,厉喝:“什么人?”
“督,督主……小的没听到动静,过来看看。”
不是祁林的声音。
时雍睫毛微动,掌中的剑又紧了几分。
“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白马扶舟低头看她片刻,突然将人拦腰抱起。
“走吧。我送你出去。”
……
……
第960章 是主是仆
一时间,纱帐摇晃。
白马扶舟走路不是那么稳,晃得时雍头晕目眩。
“等等。”她挣扎一下,揪住白马扶舟的手臂。
白马扶舟低头看着臂弯里的女子,一脸迷离的表情。时雍看一眼两个人身上凌乱的衣裳、血迹还有白马扶舟遍布伤痕的脖子和那张充满了旖旎气质的脸。
“你准备就这样带我出去?旁人问起,厂督大人如何交代?”
白马扶舟脚步微顿,整个人有明显的虚浮,连声音都较平常更为哑沉。
“本督做事,何须向任何人交代?”
时雍不习惯被他这样搂在怀里说话,示意他松手。白马扶舟却仿佛没有看到,挑了挑眉梢,并不依从。时雍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以这样的姿势同他眼对眼的说话。
“皇城全是邪君的人,你不是他,如何知晓他有什么布置?还有……你这幅模样出去,当真没有问题吗?”
白马扶舟眯起眼睛,突然退回两步,猛地跌坐回床沿。
时雍被他这么用力一颠,整个人跌坐在他的怀里,好死不死蹭到一处又热又尴尬的物什,脊背僵硬一下,翻身就要起。
“我眼下是不是很狼狈?”白马扶舟突然抬眼看着她,将她勒在怀里不许她动,目光热得仿佛要把人烫化。
时雍不想讨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题,故作镇定。
“不会。这不是你的问题,九阳灵丹药效极限,你能忍到如今已是不易……”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你可知那贼人的解药放在何处?我们或可先得解药?你也是擅毒之人,难道就没有办法为自己解毒?”
“不行。”白马扶舟搂紧她,身子往前一蹭,脸颊搁在时雍的肩膀,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虚淡,“服下解药,我便不是我了……我便是靠着这药力,靠着对你的执念才夺回身子的……”
时雍一懵。
“你容我想想——”白马扶舟呼吸却比方才更为凌乱,从时雍后颈扑来的热意潮乎乎的,带一点黏,令她汗毛微竖,不敢乱动。
空气里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不能坐以待毙。”白马扶舟闭着眼靠着她,好半晌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有一层淡淡的红晕,“镜子,你可带了?”
时雍心里微微一窒。
“你怎知镜子在我处?”
白马扶舟看着她怀疑的目光,不高兴地沉下脸来,将她整个拉入怀里,自上而下的眸光,仿佛笼罩一般,在她身上投下一个阴沉的暗影。
“你仍不信我?”
“……”
是的,不信。
可是时雍不方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