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735节
他说着就去撩帘子,时雍跟着进去。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孙国栋说是外面巷口的茶叶商,姓沈,是一对夫妇。沈家老小平常有个什么伤风凉寒,也会到良医堂来开方拣药,与孙国栋也算是熟识之人。看他们昏迷不悟,孙国栋也是神色凄凄,愁眉不展。
“郡主,你快看看,这……是也不是?”
时雍走近,撸起袖管,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副手套,这才低下头去,仔细查看,病患身上的症候与孙国栋描述的差不多,也确实很像当初米市街吕雪凝家的“怪病”,就连脉象也极其相似。
难道邪君卷土重来?
还用同样的招数和伎俩?
时雍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从她与邪君几次交锋的情况来看,邪君此人极其自负,看不上任何人,好像放眼天下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时雍对他会用老法子再来一次持怀疑态度。
“你开的什么药?”
“这里。”孙国栋将她请到案前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将被砚台压着的方子抽出来,递上去,“请过目。”
时雍坐到案前,一面翻阅孙国栋开的方子,一面漫不经心地询问沈家夫妇的事情。大家是邻里街坊,有什么事情,自然会传到孙国栋的耳朵里,他不知道时雍为什么询问,以为他是对毒物溯源,遂将自己知道的与沈氏夫妇有关的事情都一一相告。
很普通的人家,经营了个茶叶铺,顺带开了一间茶馆,上有老,下有小,为人勤劳朴素,忠厚老实,在附近很有人缘,从来没有听说与人结仇结冤,既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那外面怎么回事?”
时雍捋了捋袖口,抬头瞥了孙国栋一眼。
“他们家人找你麻烦了?”
孙国栋望了望床上的两个人,踌躇道:“也没找什么麻烦。老沈就是家里顶梁柱。他这一倒,家里老小的日子就没个着落,哭哭啼啼也是常理……”
时雍瞄他一眼。
“我看你才是老实人,把人想得这么好做什么?人家把家里亲戚都带过来了,往你医馆里一坐,哭闹不休,你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孙大夫,我儿这病到底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你给个老婆子一个准话。你妙手仁心,别拿了我们家的诊金银子不做事,就这么拖着我们啊……”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害的是什么病,吃的是什么药,也不给个说法。人好端端来瞧病,倒在他家的医馆了,大夫也不救……这叫什么医馆,这是什么大夫,我看就是治死人的庸医,江湖骗子。”
那些话越说越过分,把个孙国栋急得双颊通红,又是怒又是急,又是无可奈何。
他虽然医术不如祖父孙正业,考太医院的时候也没有考上,没吃上公家饭,可跟着孙正业行医执法这么多年,再不济也比普通大夫强,人也忠厚良善,何时被人这么数落辱骂过?
“人不是我治坏的。”
他涨红着脸,几乎要吼起来。
而外面的人声音比他更大。
“那你倒是给个说法,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人自己走着来,到了你的医馆就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孙国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解释不清。
时雍突然“嗤”了一声,走出去打开帘子,望着那群吵吵闹闹的人,冷声道:“你们是谁?患者的亲属还是他们的仇人?人还没死呢,就想骂死救他们的大夫是吧?我看你们就是诚心想叫他们死。”
她可不像孙国栋那个老好人,说话又冷又酸又损,气势也足。
那群人愣了半晌,终于有人厉声反问。
“你又是谁?我们的事,要你来管。”
时雍望着那质问她的年轻小子,淡淡一笑,“我是你姑奶奶。”
那些人当即变了脸色,时雍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拉下脸冷冷道:“我劝你们老实点,不要过来。不然,沈家夫妇今儿要是死在这儿,你们都是刽子手。”
众人又是一怔。
那年轻小子暴怒不已。
“你算什么东西,由得你来说话?”
时雍看着他,冷笑一声,猛地摘下帷帽。
“我是孙正业老先生的徒弟。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人群里隐隐有抽气声传来。
看着时雍那张不近人情的冷漠面孔,人们面面相觑,好一阵才有人发出声音。
“宋阿拾?!”
“嘘……是明光郡主。”
人们开始躁动起来,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药堂外面围观的人群更是往里涌动,不时传来大喊声。
“郡主,沈家人得的是不是米市街吕家人的怪病?”
“是不是有邪灵作祟呀?”
第727章 无异强心剂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人们争先恐后,将良医堂围得风雨不透,今儿本就天热,时雍觉得气都透不过来。
“想知道答案?”
时雍皱起眉头,微微一扫。
四下里当即安静下来。
“那烦请安静地离开良医堂,不是沈家家眷,都不要在这里堵门闹事,影响本郡主救人。”
没有人动弹。
时雍又是一个轻笑。
“是不是要让官兵来请,你们才会离开?”
看着她凌厉的视线,众人纷纷后退。
时雍不再跟他们墨迹,哼声扭头,拉下帘子,将人隔绝在外,低声看向孙国栋。
“开方,熬药。拿银针。”
……
原则上来说,孙国栋的治疗方式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他用药谨慎,而患者的病症来势汹汹,药还没有来得及起作用,他们就倒下了。
在时雍施针后不到一刻钟,沈家娘子就醒了过来。
时雍照顾她喝了汤药,听说眼前的女子是明光郡主,沈家娘子一时怔然,然后感恩戴德。
从她的嘴里,时雍又再核实了一遍他夫妇染病的过程,与孙国栋说的一般无二。
进货,开茶铺,照常营生,一开始发现身子不适并没有太过注意,以为是染了风寒,直到今儿夫妇俩有些熬不住了,这才到良医堂来问诊。
时雍问:“你俩谁先觉得不适?”
沈家娘子想了想,看一眼身边尚未苏醒的丈夫。
“是我家老爷。”
时雍点点头,“你的症状是比他轻一些。他发病多久,你才察觉不适的?”
“这……民妇也说不清楚。许是一日,又或是两日?”
“你们家,可还有别人也有不适?”
沈家娘子显然不知郡主为何发问,但仍是一一答了。
“没有。”
时雍眯了眯眼,“你们与父母儿女同住吗?”
沈娘子再次摇了摇头,“儿孙和父母都住在家中,只我夫妇二人住在茶铺。常日忙碌,也不怎么回去,只偶尔父母带小孙子过来看一看。”
时雍点头,又问了一些事情,叫她好生休养,便将孙国栋唤到里间。
“国栋,你听我说。”
这长辈般的称呼,素来让孙国栋有些无言。
嘴巴张了张,也只是点头,“你说。”
时雍面色凝重地道:“夫妇二人齐齐发病,又是这样的症候,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你今日做得很对,将人单独放在这里,用布帘相隔。但这还不够……”
“不够?”孙国栋脸色凝重,“你是说?”
时雍道:“我怕这个病症会传染,所以,你还是小心为上。良医堂里外,要按我开的方子熬药洒扫,任何人与这夫妇二人相见,都要保持距离,最好戴上面罩,触碰后要洗手。”
孙国栋也是大夫,对此很能理解。
“医馆里倒是好办,就是沈家人,一直吵着要见人,被我拦下了,还是不肯走……”
时雍哼声,往外面瞥了一眼。
“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再夸张一些。就说此病致死率高,接触就会传染,我就不相信,他们不怕死。”
孙国栋一怔。
他是从来不会骗人的,闻言有些犹豫。
但时雍并不在乎,她看孙国栋这副模样,挑了挑眉。
“你不想说,我去。正好我要走了。”
孙国栋满脸不情愿,望着她道:“你这就要走了?”
时雍眉梢一扬,“我过几日就要成婚了。不走,难不成留下来在医馆坐堂啊?”
孙国栋倒是巴不得她能留下来坐堂。
自从祖父走了后,他才开始挑起医堂大梁,碰上这样的事情,一时六神无主,有时雍他心里踏实,但时雍要成婚了,他确实也不能把人拘在这里。
“唉。好吧。我送你。”
时雍勾了勾唇,笑着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