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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 第653节

  “他的账,还是要仔细算清楚的。”
  ……
  这番话一字不漏的都落在了时雍的耳朵里,她心弦绷紧起来。
  看来长公主对褚道子做的事,并非一无所知。这账算起来,岂不要了他的性命?
  时雍心里着急,又不敢接话,只能继续装睡。
  宝音似乎知道她醒着,哄完了陈岚,不再说褚道子的事了,而是专心地拿了肉脯喂起大黑来。
  这大黑长着一张嘴,在信任的人面前还是很会讨好卖乖的,为了吃,什么都可以,击掌作揖,俯地而拜,十八般武艺都会,逗得宝音咯咯直笑。
  马车行到阴山脚下,时雍才在一串迎面而来的马蹄声中“惊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假意打个呵欠,“到了么?外面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陈岚没有说话,宝音叫了焦融来问,却听他喜滋滋地道:“长公主,有贵客来见。”
  贵客?
  时雍心里刚刚起疑,便听焦融接着道:“是定国公府千金和世子妃一行。”
  乌婵?
  陈红玉?
  时雍心里怦怦乱跳,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
  她们为什么会来阴山?
  第643章 千里迢迢而来的理由
  时雍不知道乌婵和陈红玉唱的是哪一出,按捺下心里的忐忑,只做一副小女儿娇态,欢快地笑着,兴高采烈地打了帘子朝她们招手。
  “这里——我在这儿,婵儿。”
  “阿拾,终于又见到你,可让我一番好想。”
  “你们怎么来了?”
  乌婵婚后稳重了许多,可是看到时雍便一瞬破功,当即就激动地奔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和她又说又笑,丝毫不顾及自己少将军夫人的身份,而陈红玉一如往常,清清冷冷的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走路也是稳稳当当不徐不疾,上前先向二位公主请了安,这才拉了乌婵一起来致歉。
  “我们不知今日阴山皇陵有祭典,冒昧打扰了,还请二位殿下见谅。”
  宝音看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姑娘,不介意地笑了笑。
  “你们为何而来?这千里迢迢,家人可会担心?”
  陈红玉看了乌婵一眼。
  “嫂子……”
  乌婵娇羞地低下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陈红玉收回视线,代为回答,“回殿下话,我们特地从京城而来,是为了找明光郡主。”
  “哦?”宝音瞥了时雍一眼,更加好奇起来,眉梢扬起看看几个小姑娘,似笑非笑地道:“找阿拾何事?你们这些小丫头,有何秘密,还不快些道来。”
  陈红玉眼风再一次睨向乌婵,见她恨不得把头钻入地缝里去的模样,微微抿唇,平静地道:“殿下,我嫂子嫁到定国公府有一阵子了,一直没有喜讯。我父亲着急得很,请了好多大夫来瞧,一直未找出原因。”
  陈宗昶?
  宝音不太意外地点了点头。
  “后来呢?难道阿拾竟有送子的本事?”
  陈红玉眉梢若有似无的扬了扬,“后来说是,可能我哥他……”陈红玉眉梢不自然地耸动几下,低低道:“是我哥自己的怀疑,他说上次服了明光郡主给的解药,身子似乎就有些影响。这不,我嫂子心急,便带了我出门寻药而来。”
  咳!
  时雍差点以为听岔了。
  陈萧居然自认“可能不行”?
  然后,乌婵竟是因为生孩子的事情来漠北找她?
  这夫妻二人,会不会太荒谬了?
  时雍诧异地看了乌婵一眼,见她害羞低头,将疑惑咽了回去。
  宝音听了这个解释,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怔了片刻,轻咳两声,这才笑开。
  “你们呀,真是孩子心性……这生孩子也不是说生就生的事情。年纪还小嘛,何须急于这一时?先母曾说,女子年过双十之后再受孕生子,那才是最好的时间,这才哪到哪儿啊,急什么?”
  乌婵羞得垂下了头去,结结巴巴地道:“也,也不是急……就是每日在京中,格外想念阿拾,又不想看公公每日为此叹息……”
  一听“公公”两字,宝音便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为难你了。定国公抱孙心切,举朝皆知,是不是他给你脸色看了,还是他逼你了?哼!哪有这么心急的人。等回了京,我得好好教训他一番。儿媳妇娶回家不是给他传宗接代的,哪有像他这么做公公的人?”
  乌婵和陈红玉听到长公主的话,都有些咂舌。
  在一个女子嫁人以传宗接代为己任的时代,宝音这番话可谓叹为观止。
  便是时雍听了,也有些诧异。
  她一直觉得宝音与旁的女子不同,但每次都会以她“贵为长公主”,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来解释过去,如今仔细琢磨,宝音的举止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时不时冒出嘴边的“先母说”,常让时雍有种错觉——这个懿初皇后会不会是穿越前辈?
  她的疑惑没有人能解答,此时,她也不方便询问乌婵前来的真正原因。
  为免影响祭祀的时间,几个人寒暄几句,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队伍便继续出发了。
  陈红玉和乌婵不是单独前来的,随行还有五六个侍卫和两个丫头。时雍瞧了一眼,在乌婵的侍从里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燕穆和云度,心下不由咯噔一声,更是觉得乌婵的来意,绝非嘴上所言。
  此处已是阴山脚下,但是离皇陵还有一段距离。车驾难行,二位公主也得下了马车,坐上肩辇,再步行往皇陵而去。
  阴山地区有其特殊性,自几十年前永禄爷发现狄朝太祖皇陵开始,北狄曾数次提出想要修葺皇陵,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法进行。
  若是北狄大举修葺皇陵,派兵进驻,相当于就坐实了阴山的归属,这是南晏和兀良汗都不肯承认的。因此,晏、兀、狄三国虽没有撕破脸,但阴山到底归属于谁,至今仍是一个敏感的国事问题。
  而这也是哲布亲王无论如何都要陪着长公主前来的原因。
  南晏长公主亲自祭陵,也有暗宣阴山主权的意思。皇陵埋的是北狄的老祖宗,但狄朝是南晏的“前朝”,北狄已经被南晏撵到了草原,而兀良汗与北狄本就出自一脉,这阴山的归属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下,三国又互为姻亲,就这么拖了下来。
  于是,众人如此去祭奠的皇陵,仍是当年被永禄爷破坏后又被懿初皇后夯填回埋的模样。
  阴山又名“达兰喀喇”,山脉层峦起伏,沟壑纵横,地势险峻雄伟,颇有气势磅礴之态,其南坡山势陡峭,北坡更为平缓,整个山脉横于大地,仿若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阻挡了南下的寒流与北上的湿气,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分界线。
  北狄修建的祭台便建在阴山北坡——传说中“皇陵墓道”外面。
  为什么说是传说?
  因为墓道封填后,再没有人进去过。
  北狄人原本在北坡的山腰建了一个极大的守陵驻地,还有一个大祭台,但由于阴山的属地问题,只能空置了下来。如今的守陵人是阴山脚下的一户牧民,他们不是北狄士兵,只是普通百姓,拿了北狄的银子,尽责尽职地守在这里。当然,阴山也没有南晏和兀良汗的士兵活动,倒是常有三国的“探墓客”常来常往,然后无功而返。
  神秘宝藏的事情一直流传,但若说谁能掘了阴山皇陵还有命在,也是一个笑话。
  祭台上的三牲六畜瓜果菜肴都摆放妥当,还有早已备好的磬器大鼓等祭祀礼乐之物。
  众人站在祭台前,整装肃穆。
  “吉时到!祭陵开始——”
  白马扶舟临时充当了司礼官,一脸严肃地用他清冽好听的嗓音念道:
  “光启二十三年七月二十六,岁次辛丑年、丙申月、癸丑日,大晏宝音长公主、通宁公主携北狄哲布亲王、成格公主、南晏定安侯、诚国公世子元驰……等,同祭狄太祖萧乾、元昭皇后墨氏……”
  祭文很长,白马扶舟念得不疾不徐。
  哲布在听到“光启二十三年,宝音长公主携哲布亲王”时脸上便已有些不悦,但仍是生生按捺了下去。
  宝音虽是他的表姐,但时下男子为尊,若不是这个长公主被宠得无法无天了,一个女儿身,哪有她率众祭祀的机会?更何况,祭的是狄太祖,哲布是狄太祖后世孙,怎么也应当将他的名字排在前面。
  哲布没想到白马扶舟这么不讲规矩,而宝音也一脸肃然地受了,半分反应都没有。
  祭文十分冗长,时雍听得昏昏欲睡,目光无意一扫看到哲布紧攥的拳心,眼皮垂了垂,心下猜到了七八分,对宝音不由有些佩服。这天底下,大概除了宝音,没几个女子有这么大的胆量,将自己置于男子之前了吧?
  很明显,宝音的骄傲,是她的父母宠出来的。
  时雍对先帝先后越发好奇了几分,再回忆听来的阴山皇陵的那些故事,只觉得胳膊凉飕飕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一般。
  第644章 成格的挑衅
  祭台前安安静静,除了白马扶舟的祭词,只有山风拂过耳畔的低低呜鸣。
  时雍瞥一眼站在身边的乌婵,恰好,乌婵也在看她,目光里欲说还休。
  唱祭文时不能说话,时雍朝她眨了眨眼。乌婵抿了抿唇,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不是那么好。
  时雍猜到与她此行的目的有关,默默收回目光,等祭文唱完,祭拜完毕,马上将她拉到一旁。
  “婵儿,老实说,你为什么来了?”
  乌婵道:“为你而来。”
  哦?这么说“陈少将军有疾”是假的,陈萧莫名被亲媳妇扣了一口黑锅在背上?
  时雍上下打量着乌婵,她比自己离京时丰腴了不少,哪怕一露风餐露宿的赶路,也仍是白白净净的模样,明显在定国公府没有吃什么苦,又稍稍放心了一切。
  “什么事?”
  “玉令……”
  乌婵刚说两个字,听到身后有脚步后,立马止住嘴,握住了时雍的手,不无心酸地道:“你都瘦了。”
  提剑走过来的人是陈红玉,她看了一眼双手交握的两个姐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道:“长公主吩咐去院中小憩,走吧,此处山风大,嫂子注意身子。”
  乌婵嗯一声,回头望着陈红玉笑了笑,又仰头看着阴山山脉,故作紧张地瑟缩一下。
  “何止是山风大,我感觉此处妖邪得很,阴森森的……”
  “嫂子。”陈红玉用眼神制止了她,“陵前莫要妄议。”
  乌婵本是民间女子,不懂那么多规矩,但她跟陈红玉关系好,很是听训,闻言咂了一下舌。
  “晓得了。皇陵所在,定是风水宝地无疑,哪里来的妖邪……”
  时雍本来就觉得此地阴森,被乌婵这么一说,更觉得脊背上麻麻的,胳膊泛凉。她回头四顾一下,发现赵胤正与哲布说话,而成格公主站在哲布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满脸在冒小星星的模样,不由沉下了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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