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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 第532节

  他从娴衣手上接过斗篷,温柔地披在时雍的肩膀,又轻轻为她系好带子,这才淡淡瞥一眼夹着尾巴躺得端正的大黑。
  “黑子,走!出去猎野兔。”
  大黑脑袋动了动,想转过来,眼角余光瞄到时雍的脸,又缩了回去,直到时雍哭笑不得地道:“大人叫你,就起来吧。这次看在大人面上就饶了你,再有下次,清蒸、红烧还是煨汤,你自个儿选。”
  “呜……呜……”大黑讨好地夹着尾巴上来,围着二人舔了舔,又拼命地摇动尾巴。
  时雍摸了摸它的脑袋,哼笑一声,同赵胤并肩而行,渐渐出了庵门。
  玉堂庵里的香客远不如前山庆寿寺来得多,但今儿天气晴朗,来往都有人。二人一路出来,男的修长英挺,女的小鸟依人,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赵胤来时打过招呼,见他带时雍出门,净玉师太也不多言,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山上凉风习习,骄阳落在树冠上,泛出点点光圈。
  二人寻着无人的小径,走向玉堂庵的后山,大黑紧紧跟在脚边,很是自觉地配合他们的步伐和节奏。娴衣和朱九跟在后面不远处,慢步而行,而向来与赵胤形影不离的谢放,离得更远去警戒,根本就看不到人影。
  到了山中,周围的一切,一目了然。
  只见山林叠嶂翠绿,可是走了许久都没有碰到一只小动物,哪里来的野兔和野鸡?
  这么一想,那日大黑肯定是饿极了,找不到吃的,这才不管不顾,叼走了聋哑婆婆养的兔子和鸡仔吧。
  时雍低头瞥了一眼大黑,突然有点心酸。
  它本就是吃肉的狗子,怎能陪她吃肉?
  时雍突然蹲身摸了摸大黑的头,搞得大黑一头雾水,吓得望着她许久,不敢动弹了。
  时雍抿嘴一笑,“前面走着。”
  大黑看她笑了,吐着舌头开始满地转圈,欢天喜地。
  这种地方,时雍也不怕隔墙有耳,看着大黑蹦蹦跳跳的身影,转头问赵胤。
  “锦衣卫缉拿来桑,是怎么回来?”
  果然,对于她身在玉堂庵,竟然知晓京中事,赵胤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瞥来一眼,唇角弯起,“与你听到的,一般无二。”
  时雍看着他的表情,轻忽一笑,“大人怎知我听到的是什么?”
  赵胤手负身后,革靴踩在青石板上,走几步,没见时雍跟上,又回头伸手来牵她。
  “杨斐的性情,我比你了解。也正是因为了解他的性情,才会派他去兀良汗。”
  时雍将手搭在赵胤的掌心,挑了挑眉梢,“那你猜猜,他说了什么?”
  赵胤道:“他不信来桑与狼头刺青和军需案有关,定然也会因我没有事先告知而对我有所误解,进而否定他自己……”
  时雍微微惊讶。
  就算赵胤在她身边派有探子,也不可能听到杨斐同她的对话。
  而赵胤说出来的情况,与杨斐来时一般无二。
  除了对一个人十足的了解,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时雍勾了勾唇,“那大人猜猜,我又是怎么回答他的?”
  赵胤低头望她一眼,目光带了些温和的笑意,“阿拾必然会拒绝他的请求。”
  时雍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还有呢?”
  赵胤眯起眼看她,沉默片刻道:“阿拾与我心意相通,我之所想,你定能猜度,也一定能帮我说服杨斐。让他行该行之事。”
  “……”
  时雍静默着望他片刻,突然不服地哼了一声。
  “如此说来,我便又帮了大人一次,或者说,又被大人利用了一次,还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赵胤失笑,“你我夫妻本为一体,谈何利用?”
  呸!
  坏男人!
  嘴上说得好听,肚子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时雍从他掌心抽回手,拉下脸,左右看了看,往路边一块被风雨和阳光打磨得光洁无比的石头上一坐,就那么仰脸看着赵胤。
  “大人当真是个老狐狸。我就说你怎会如此爽快地同意我来玉堂庵祈福修行,原来是顺水推舟呀。”
  赵胤眼睛微沉,“此话怎讲?”
  时雍抿了抿嘴角,轻声道:“免得我在京中,阻止你对付来桑,对不对?”
  赵胤眉头微微一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走近,站在她面前,将阳光挡住,目光便显得幽冷了许多。
  “听阿拾此言,你和来桑已然亲近到你会为他阻止我行事的地步?”
  他语气十分平淡,却抹不开那一股子浓郁的酸味,时雍听得眉梢微扬,唇角也勾了起来,“大人好生厉害,这不是反将一军么?行,我不跟你说这个了。我就问你一句,来桑当真与狼头刺青有关?”
  赵胤面孔微敛,神色凌厉了不少。
  “阿拾信我,还是信他?”
  时雍内心微微一窒。
  难不成她猜错了?来桑并不如外表那样单纯无害?天真直率的大男孩,实则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大屠夫?时雍想到这里时,脑子里不由想起了来桑向她表白时的模样,还有他自请到大晏为质的坚决……
  随即,时雍否定地摇了摇头。
  “我看错过人。但我不认为我会看错来桑。”
  赵胤叹气,“那阿拾就是不信我了。”
  听到他语气里略微的失望,时雍再次摇头,“我并没有不信任大人。我知道大人是一个刚正无私之人,不会无缘无故怀疑来桑,而且此事涉及两国邦交,大人更不会轻易缉拿他下狱。可是,大人所得的证据,难免不会有错呀?”
  赵胤微眯眼盯她片刻,哼声一笑。
  “他没有下狱。”
  时雍问:“大人放了他?”
  赵胤摇头,“只是暂时软禁。你说得对,涉及两国邦交,他是兀良汗二皇子,怎会轻易押入诏狱?阿拾大可放心。”
  这句“大可放心”,说得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时雍却从中听出了怪异的不满。
  她微微牵唇,“我方才那些话,不是为了来桑,而是为大人着想。若是因为大人查办此案引来兀良汗不满,进而引发两国争端,大人必将腹背受敌,一则引来兀良汗仇视,二则引来朝中佞臣不满,你说多为难呀?”
  见她说得认真,赵胤眼皮微垂,一副淡然而笃定的表情,“爷自有分寸。”
  说罢,她见时雍一脸不解地看来,分明就是嘴上说相信,心里还有诸多疑问,于是轻轻一哼,顿了顿又徐徐说道:
  “第一次出现狼头刺青,是在大帽胡同。死者身上的刺青虽有涂抹,可依稀能够辩认,来桑是如何说的?”
  时雍想了想道:“他说有点类似兀良汗的一种刑罚,但不确定是不是兀良汗人。”
  赵胤眯起眼,重重冷哼一声,“没错。他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死者不仅是兀良汗人,还是来桑在兀良汗时的侍从。”
  什么?
  时雍还记得他们叫来桑辨尸时的情形。
  从当时来桑的反应看,是根本就不识得死者的呀。
  时雍吃惊地问:“如何确定?他自己承认了吗?”
  赵胤对她表露的疑惑,似乎早有准备,从袖口掏出一封有火漆封缄的信函,上面的文字时雍不识得,但是曾经在四夷馆看到过,正是兀良汗使用的文字。
  “信上写什么我看不懂,大人告诉我便是。”
  赵胤淡淡道:“来桑秘密通知吉尔泰的信件,信上,来桑告诉吉尔泰,不要打草惊蛇,……”
  第515章 刺探活动
  简直不可思议!
  来桑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装得这么无辜?
  时雍识不得兀良汗文字,但还是把信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她相信赵胤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哄她,于是思考一下,又道:“难道来桑写信递信,无为竟一无所知?他可是大人你的探子,每日与来桑寸步不离。”
  赵胤道:“百密尚有一疏,何况,若是来桑诚心欺骗隐瞒,他会有一百个办法避开无为。”
  时雍摇了摇头,“不可能。除非他早知无为身份,或是对他有所猜疑。”
  赵胤道:“你说得对。这是最好的解释。”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
  见时雍如此在意此事,赵胤眼睛半阖起来,低头凝视她道:“阿拾的不敢信,是出于情。而本座办案,是出于法。”
  时雍见他凝重的表情,心平气和地道:“大人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出于情,出于法,我只是出于对证据是否能完整闭环,错怪了来桑无所谓,若是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就不好了。”
  顿了顿,她又看着那封信问:“那信中有没有说,狼头刺青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赵胤摇头,“信中没有说,但本座查到了。”
  “什么?”时雍迫不及待地问。
  赵胤深深地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来桑是兀良汗大妃之子,也是汗王的争夺者,大妃身边有一群拥护来桑的人,吉尔泰便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养了一群死士,以备不时之需,狼头刺青便是这些死士的标志……”
  时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淡淡瞟向赵胤。
  “就如你手底下的‘十天干’一样呗?”
  “十天干不是我的,是先帝爷的。效忠的不是我,是大晏。”
  “一个道理。”时雍与他分析道:“总之,这些狼头死士既然要用狼头标志来辨认和对接消息,那就表示他们的隐藏身份不会轻易被公开,只是为了必要的时候,刺杀对手,或者做些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主子卖命……”
  这次,赵胤没有否认。
  因为狼头刺青和狼头死士的存在意义,确实如时雍所说,与“十天干”并无不同。
  时雍看他不语,眉梢挑了挑,又道:“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若如大人所说,狼头刺青是狼头死士的标识,那为何会在宋月的身上出现?”
  宋月的死是狼头刺青第二次现于人前。
  与第一次大帽胡同几个兀良汗人的刺青被人为刻意涂抹不同,宋月身上的刺青清晰新鲜,仿佛刚刺上去不久。
  “宋月一个侑酒女子,怎会成为兀良汗的死士?这说不通。”
  “有何不可?”赵胤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道:“宋月死前接待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吉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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