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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0)

  说到此处,他也并不想隐瞒,于是停顿一下,继续。
  只是落痂后依然会有伤痕,如若要去除这新生的肌肤痕迹,只能用化骨散,稀释后整个人浸泡其中,只要忍受一天的蜕变之苦,绝对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苏浪知道沈飞云说得不错,心中好过一些,但到底不能平,一阵阵喘着粗气。
  上次用了半瓶,不过是因为苏浪伤得极重,这次沈飞云只在苏浪身上薄薄地涂抹了一遍,按照这用量,剩下的还够涂上三四次。
  沈飞云怕药膏沾到被子上,于是撑着苏浪的双腋,替人输送内力,一边打通堵塞的经脉,一边取暖驱寒。
  油灯燃了大半盏,灯芯噼里啪啦作响。
  好了。
  沈飞云见药膏干涸,这才将苏浪塞进棉被之中,接着一挥袖,用袖风熄灭油灯,紧紧贴着苏浪,而后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翌日,沈飞云悠悠转醒,只觉得臂弯下的身体十分僵硬,于是松开了手,离开温暖的苏浪,不迭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转身,就和苏浪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只是方才柔软温暖的触感,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级,荒唐的念头随之而来,一遍遍冒出头,身上的情形就愈发严重,难以消退。
  沈飞云不再等待,直接套上衣物,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吹了好一阵冷风后,他终于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忸怩什么,明明更加过分的事,也做过不止一次。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闫肆终于带着人赶了过来。
  沈飞云远远瞧见几个人走来,等他们走进,方才开口招呼。
  闫长老好久不见,我还你忘了我身中九转月虫丸,准备放任我自身自灭。
  沈公子严重了。闫肆抿了抿唇,冷淡道。
  几日不见,闫肆从变故中恢复些许,胡子也剃了干净,又变回了原先那样老成持重,只眼下和双唇青紫,看来像是劳累过度,长久不得好眠。
  他抬眼瞧着沈飞云,问:能否将双手给我一看。
  沈飞云毫不犹豫,冲闫肆摊开双手。
  闫肆将他的衣袖卷了上去,只见手腕处两条红线,沿着小臂一直向上,仿佛要冲着心脏蜿蜒而去。
  沈公子是否有哪里不适?
  自然。沈飞云微微一哂,中了九转月虫丸,我哪里还能讨到好处,这两天开始,指尖微微泛麻,至半夜忽地从睡梦中惊醒,就觉得指尖被蚂蚁咬啮一般。
  闫肆一听,果然是九转月虫丸的功效,结合手上的红线,方才相信沈飞云真的中了毒,没有吐出骗他。
  给。闫肆从怀中掏出一粒解药,这是第一粒,往后还有八粒,如果沈公子不想受苦受灾,应当知道怎么做。
  沈飞云接过,看也不看,直接往嘴里一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多谢,今后还有劳闫长老了。
  闫肆行事小心,确定道:沈公子将双手再我看一遍。
  沈飞云自觉地卷起衣袖,将手伸到闫肆眼皮底下,这次原先的两条红痕逐渐消散。
  眼见为实,做不了假。
  闫肆终于完全相信,再没有丝毫怀疑。
  他扯起一抹牵强的假笑,抬手示意后面的教徒上前,道:沈公子不是说要菜肴么,我遣人送了一些过来,不过新鲜的怕你吃不完,因此都是腌过的。
  有就好,我很知足。沈飞云笑了笑,而后诚挚地道谢。
  闫肆见教徒将菜放在门口,眼球咕噜一转,生硬道:我能去看看祁郁文么?
  怎么?沈飞云心中一凛,警惕起来,他伤得极重,现在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气力,只够翻个身,就连坐起都不能够。
  闫肆脸上有些累了,就收起假笑,缓缓开口:看看而已。
  沈飞云没法,只好将人领进屋内,点了灯。
  苏浪喉咙好了许多,已能够说出一长段话。他如今耳力不好,直到闫肆站在灯光中,他才发现多了一人,呼吸霎时间浑浊粗重。
  谁?
  圣火教的长老闫肆。沈飞云立即接话,为苏浪介绍。
  苏浪微微眯起双眼,整个人紧绷起来,向闫肆投去怀疑的目光。
  闫肆见了苏浪,发现情况果然如沈飞云所言,对方并没有在敷衍搪塞,试图欺瞒他来拖时间。
  他满意地告辞:还请沈公子不忘自己的允诺,我还有有事,先行离去。
  沈飞云带人出去后,将门口的菜拿到厨房,蒸了米饭。
  饱餐过后,苏浪开口道:有件事一直忘了同你说。
  什么?沈飞云顿时收紧拳头,以为苏浪要承认自己的身份,不再同他伪装。
  莫无涯临死前告诉了我很多事。
  沈飞云怔忡片刻,心中很是失望,回过神来再想,觉得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于是收起失落,静静听苏浪说。
  圣火教的图谋,莫无涯、莫听风勾结简亦尘,游说太子加害皇帝,好将太子拉下马,推简亦尘上位
  这些事,苏浪说得条缕清晰,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来,听得沈飞云好一阵心惊。
  如此说来,皇帝虽服用一点金解开了噬心蛊,却因解药中加了另外的毒药,如今恐怕不久于人世?沈飞云问。
  不错。苏浪揣测道,既然圣火教准备迁徙,皇帝应该快要逝世,等简亦尘上位之后,按照原来的约定,会允许燕国的存在,因此计谋得以完成。
  至此,之前发生的种种都变起清晰。
  一切都有了目标,有了指向。
  只剩一点,还不明白。
  沈飞云问:为何偏偏是我,我带领圣火教去往燕国遗址,这又有什么意义?
  苏浪摇了摇头,咳嗽两声,无奈道:我也不懂。
  沈飞云皱眉沉思,综合他所知道的,只能推测出两种可能。
  第一,他是沈照养子,带领大燕复国,可以给沈照盖上一顶叛乱通敌的帽子,将曾经领兵打过大燕的沈照除去,而后假惺惺地宽宥大燕,以沈照的亡魂来向大燕示好。
  第二,沈照听闻是他领人去往燕国,必然会犹豫,因此不发兵,只要拖到简亦尘登基,燕国便得以存在。
  沈飞云思毕,神色凝重,不住叹息:简亦尘连匈奴都能灭,莫无涯怎么会放心同他交易,难道有什么把柄?
  他回想与简亦尘惟一一次碰面,对方因为一点金母蛊含毒,整个人显得十分羸弱。
  简亦尘的确看来风度颇佳,沈飞云感慨道,且颜色过人,不说自己是将军、皇子,别人都不会相信,只以为他是个病秧子、药罐子。
  苏浪说了一大通,最后却听见沈飞云夸赞简亦尘,胸膛顿时滞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捂着胸口,不停急喘,轻声质问:你为何总是如此?
  又是这句话。沈飞云颇觉好笑,我倒要问问你,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什么?
  苏浪蹙眉,张了张嘴,说不出口,只好冷笑道:我想你是个急色鬼。
  沈飞云闻言,再忍不住,十分不给面子,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才是色鬼?苏浪真是颠倒黑白了。
  沈飞云边笑边想。
  第59章
  沈飞云好不容易笑够,捂着肚子直起腰来,心想:除了你,我又对谁动过歪念头。
  他抬眸,只粗粗扫了苏浪一眼,将那愤愤不平的神色收入眼底,便知对方是在吃味。
  三次。沈飞云竖起三根手指,凑到苏浪面前,十分恶劣道,我生到十九岁,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能够走路了,可我只和人好过三次,怎么就成了色中饿鬼?
  苏浪想到那三次,第一次是他强迫,往后两次是以莫听风的模样出现,不禁怒从中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此刻苏浪好了许多,能说能动,只还不能行走,沈飞云就不像之前那般哄着对方,什么坏心思都涌了上来。
  他明知苏浪恨得不行,却依旧含笑道:你师弟苏浪肤白貌美,瞧上去冷得像雪山之巅的寒冰,抱我时却人如其名,浪得很。
  这还不算完,他继续刺激苏浪。
  莫听风也是,一瞧见我就走不动道,定要投怀送抱,非我不可,我几次三番拒绝,他却丝毫不觉冷落,一心想要轻薄我。
  最后,沈飞云双手一摊,无奈地问:你说说看,我并无色心,别人偏生往我怀里钻,这笔账也要栽到我头上?
  他这三段话,每一段都劈头盖脸砸向苏浪,显得苏浪在他面前急不可耐,十分饥渴,而且将接纳苏浪、莫听风一事,说得是自己迫不得已一般,更叫苏浪恼羞成怒。
  闭嘴!苏浪大喝一声。
  羞愤、嫉恨与占有
  种种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处,直直往他心尖里渗,将他扎了个对穿。
  我真想杀了你泄愤。
  苏浪竭尽全力,伸手扯住沈飞云的衣领,将人一把拉到面前。
  我想将你囚在牢笼里,将你用锁链缚住,浑身沾染我的痕迹与气味。每日睁开眼只能瞧见我,你心里但凡想到别人,我就在你身上割划一刀,痛到你戒了不该有的念头,满心满眼只剩我
  你有病吧。
  沈飞云听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苏浪莫不是被刺激坏了。
  他清了清嗓子,讪讪道:不玩了,没意思,我早知你是
  剩下的苏浪二字吞进唇齿中,不知被谁咽了下去。
  苏浪力气没恢复多少,右臂只能虚虚地环住沈飞云的脖子,臂弯挂在后颈之上,另一只手轻轻掐着沈飞云的肩膀。
  半盏茶过后,沈飞云放弃了抵抗,头脑一片空白,尽心沉浸在苏浪的给予中。
  只一个吻而已,却叫人忘乎所以,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
  唔
  沈飞云直起腰坐在床边,捂着双唇皱眉控诉:你下嘴太重。
  鲜血从口中流出,顺着指节的缝隙缓缓流淌。
  呵。苏浪冷笑一声,你这样三心二意,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我我
  沈飞云等血止住,走到脸盆前洗了个手,不久前的满腔柔情蜜意瞬间消散,坦白的念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便是这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沈飞云平静道,我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我就是这样一个混蛋。可你怎么偏偏又喜欢上我这样一个混蛋,伤得快死了,嘴里还不迭地喊我名字。
  因为我做鬼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狱!苏浪眼睛渐渐红了起来,我怎么好意思放任你这样的人为祸人间,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沈飞云洗完手擦干,转身,居高临下地问:
  你能好好说话么?
  苏浪紧紧盯着他,眼尾微微泛红,嘴边还沾着一抹鲜血,硬生生将祁郁文那出尘飘逸的脸,变得有几分妖冶。
  他一字一顿:你想我怎么说话?
  沈飞云也颇为无力,叹息道:我也只想和一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离,这个人会是你么?你又是谁,能和我坦诚相待么?
  苏浪顿时哑然,纠结再三,咬咬牙,开口:你不是说等事成之后,我们回扬州找苏浪?
  是。
  沈飞云不知祁郁文就是苏浪假扮的之前,的确是这样想的。
  甚至现在,他也这样期盼,期盼苏浪尽快痊愈,一切早早了结,两人能够回到扬州坦白,而后相知相守。
  你苏浪犹豫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我不会和苏浪讲,关于你和莫听风还有我反正你见到苏浪之后,就全心全意待他,别再见异思迁。
  沈飞云心中仍然失落,却忍俊不禁,问道:那你呢?你这么喜欢我,是准备谦让,将我拱手送给苏浪?
  你难道喜欢我?苏浪心中滴血,可仍是问出了这句话。
  喜欢。沈飞云耸耸肩,不喜欢你的话,我怎会不遗巨细,样样亲自动手,惟恐你有一点闪失;怎会与你同床共枕,对你有了绮念;怎会因你说话大为荒诞,而心生不快?
  他神色肃穆,极认真道:我不曾同你说过这件事,如今我同你说明我自然对你很是爱慕,想时时刻刻陪在你身旁,照料你也不觉得有一点辛苦。
  沈飞云没有想到,他的推心置腹,到了苏浪耳朵里,诚挚的话却成了剜心的锋刃。
  你只和我认识几个月,苏浪不自觉地抬手捂住心口,就这样这样尽心尽力
  他原以为,沈飞云替他锻剑,陪他下棋游玩,都是独一份的。
  可好似并非如此。
  沈飞云明知莫听风是仇人之子,明知莫听风一开始对简亦善有杀心,后来却也邀请同游山水,愿意出力庇护,愿意肌肤相亲。
  沈飞云见到他假扮的祁郁文,也上前招呼,态度亲善。
  两人同乘马车,日日夜夜睡在一起,车内逼仄,别说同床共枕,肩挨肩、腿并腿也是常态,可沈飞云神色如常,丝毫不避讳。
  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比和苏浪在一起要长苏浪忽地想通,喃喃自语。
  此刻,他真把自己当成了祁郁文一般。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入戏,恨不能取而代之。
  明明享受沈飞云爱意的人就是他,可他以为这爱意是撒向祁郁文的,于是恨上了自己,恨自己为何不是祁郁文。
  想到这里,苏浪决意要将真相掩藏,于是忍着巨大的不甘,闭上了双眼。
  沈飞云好话说尽,很是疲惫,说了句好好歇息,便熄灭了灯火,上床拥着苏浪,准备睡上一觉,将不悦之事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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