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７３６章：康成先生的祈雨之术
一听康成先生如此讲，在座的三公九卿和文武百官们立刻都动容了，康成先生是本朝的儒林宗师，是活着的圣人，兼之精于术数，他既然敢下如此断言，必定有他的依据。可是还有些朝臣嗤之以鼻，颇有些不信之意，这拨儿人以武将居多，持不同政见的文官也有，王司徒便是其中之一。王司徒所学颇杂，秉承孔门正论，一向不信这些歪门邪道儿的东西。
“既然康成先生如此说，定然是有办法能求到雨的，敢问该当如何行事呢？只要能求到雨，即便是肝脑涂地，赴汤蹈火，我吕布也在所不辞！”吕布闻言，向着郑玄深施一礼，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满面肃然了。他略过了郑玄此说是否可信，直接跳到了执行阶段。
郑玄来到洛阳城之后，吕布见过他数次，知道郑玄的天文地理、阴阳历法已稹大家境界，既然他如此说，必定有他的根据和道理。与其仔仔细细地去询问原因，不如干脆试上一试，左右不过是三日的时间。吕布没有想到，他的支持竟然令郑玄颇生了几分知己之感。
“大司马，康成先生，本朝的通例，都是估摸着雨快要下了，这才开始祈雨。何也？说句实话儿，其余不过是一场赌博，赌的便是雨能不能下。但是，它是在拿朝廷和大司马的声誉在赌，一旦祈雨，雨却没有下，小民百姓们便会心怀怨恨，对于朝廷和大司马的声誉可是大有干系呀。此事事干重大，请问康成先生，您究竟有几分把握？”王司徒手捻髭须，朗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他老人家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此言大善！”少府荀攸第一个表示支持了。“王司徒此言极是！莫要求不来雨，反倒是坠了自家的名头儿，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太尉皇甫嵩第二个表示支持了。“就是！就是！”“皇甫太尉说得对！”“定要有了切实把握才能出手。”堂下数十个朝臣也纷纷开口了。
郑玄看了看满朝文武百官，鼻子里哼了一声儿，对这些木头脑袋，他真的有些无可奈何了。“八月十三，辰未之间有雨，七日不绝，这件事儿目前有七八分把握，只是还须有劳大司马亲自去做。祈雨一事，照例是有天子去做的，当今天子远在平舆，唐太后年纪尚轻，世子还不到两岁。陛下有事，臣子服其劳，无奈之下，只要麻烦大司马亲自祈雨了。”
一听这话儿，吕布立刻便开口了：“有七八分把握儿的事儿，已经足以去做了。我身经百战，很多时候都是拼着一条性命去做，有五六分把握已经是很好了，何尝有过七八分把握儿？北征鲜卑是如此，南征黄巾也是如此！如今康成先生有七八分把握，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诸君，自从进入初平三年以来，就没有下过一滴雨，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了。此时此刻，若是朝廷和官府再不做一些事儿，缓和一下他们的情绪，就要出大乱子了。再者说来，祈雨有各种套路和花招儿，次第用来，总能耽搁上一两个月的。在这一两个月下了雨，便算是祈雨成功，诸君以为如何呢？”吕布的这一番话说到了点儿上，文武百官们都听明白了。
祈雨，不过是个仪式，给小民百姓们一些安慰罢了。古人云，祸福相依，如今已经有七月不雨，也该下雨了。只要将祈雨仪式拉长了来搞，不怕挨不到下雨之时，一旦下了雨，哪怕是雨过地皮湿的毛毛雨，也算祈雨成功了。届时，朝廷和大司马便保全了名声儿。
一时之间，再也没有人出言反对了，既然康成先生说有雨，那大家就拭目以待好了。最关键的是，一旦祈雨成功，大司马便成了贼老天所眷顾之人了！有这一条儿，值得冒一次险。心中既然存了这般心思，卫将军高顺、前将军侯成、后将军成廉等人便不再反对了。
孺子可教也！郑玄在心中暗暗称赞了一声儿，也罢，看在你如此尊敬老夫的面儿上，便将祈雨的功劳让给你一半儿好了！在洛阳城的这四个月，郑玄感触颇深，大司马主导的洛阳朝廷蒸蒸日上，也该庸酬一下了。郑玄心中有了定见，他便清清嗓子，开始扮演起神棍来了。
“诸君，祈雨，《说文解字》云：雩，夏祭乐于赤帝，以祈甘雨也，也就是求雨的意思。故尔，求雨仪式因此往往被称为‘雩祭’、或‘雩祈’、‘雩舞’。《周礼?春官?司巫》中这样的记载：‘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就是巫师卜卦、儿童舞雩。甚至于出现了商汤王舍身火海而求雨于桑林即‘商汤祷雨’壮烈故事。这些，都是古人无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
“本朝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最为著名、影响最大的古代雩祭仪式出现
在江都国，便是有董仲舒主持的。《史记》曾言：‘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班固的《汉书》也一字不差地完全抄录了这段话，可见对这番话也是认同的。这便是祈雨之术的理论基础。”
“这次祈雨，便是根据《春秋》中天人感应，灾异祥瑞――这些自然是董仲舒加进去的私货――的理论来做的。‘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是直接说求雨的。关闭所有含有“阳”、开启所有含有“阴”的东西，这是求雨过程中至为重要的一个细节。’ 反之，则可以止雨。”
说到这里，郑玄便好似和高足弟子们讲课了一般，开始循循善诱了。“关于如何求雨，董仲舒有诸多文章，《奏江都王求雨》、《请求雨》等等。《春秋繁露》中，除了在《精华》中有‘大旱雩祭而请雨，大水鸣鼓而攻社’的概述，还有《求雨》、《止雨》的专门章节详细叙述其仪式的过程。尤其是列于第十六卷的《求雨》一章，计一千三百余字，分春夏秋冬四季的不同而仪式也随之有所变化，介绍可谓具体详尽。传至本朝，《求雨》、《止雨》几乎成为历代求雨的规范格式，每遇天旱设坛祭祀时，都要向董仲舒《春秋繁露》《求雨》一章求教。”
“董仲舒到江都国任国相这一年，正赶上江都国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董仲舒认为这正是教育江都王刘非的极好时机，于是他就对刘非说，这次久旱不雨，是上天的惩戒，必须举行祈天求雨的仪式，以求五谷丰登。方法，便是《春秋繁露》《求雨》一章所载的仪式。”
“第二天，董仲舒令江都国内所有的南门都关上，不准用火——这便是前文提及的‘闭诸阳’。并且要求把所有的北门都打开——这是‘纵诸阴’。按照云从龙、云多则雨至的原理，董仲舒不仅要求在祭坛前摆放清酒、猪肉、公鸡、盐巴等上供，他还要求用干净的泥土在祭坛前的中央空旷地带堆成一条长八丈的大苍龙、七条长四丈的小土龙。”
“另外，他还要求在祭坛之前挖八尺见方、一尺深的水池，里面放上五只活蹦乱跳的瘌蛤蟆。接着出现的在祭坛前随乐起舞的八个身穿青衣的男女儿童，和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向上天祈祷的巫祝卜师，加上用水洒在身上的所有参加祭祀活动之人，一时间，人们的神情极为专注、现场的气氛极为严肃、祭祀的场面极为壮观——江都王刘非、董仲舒等大小官员都长跪在设好的祭天坛下，求贼老天快快下雨。正像董仲舒预计的那样，在他设坛求雨不久，天上果真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一下就是整整好几天，江都国的旱情得到了彻底的解除。”
说到这里，郑玄用那一双睿智的双眼望了望三公九卿，满朝文武，朗声说道：“老夫不才，但是在学问上，自忖超过董仲舒多矣。董仲舒都能求来雨，我郑玄就求不来雨吗？兼之大司马上应天命，有他的帮助，定能求到七日大雨，以解百姓倒悬之苦，保住今年的粮食。”
“康成先生此举，真乃是顺天应人的圣人之举！果能如此，则善莫大焉！布为黎民百姓向康成先生贺！”吕布展开大袖，俯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向郑玄深施一礼。“吾等为黎民百姓向康成先生贺！”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们也都张开大袖，俯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向郑玄深施一礼。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上端庄肃穆，颇有一股正气凛然、众望所归之意。
“如此，我便即刻发布命令，任命康成先生主持祈雨仪式，无论康成先生有什么要求，文武百官必须要做到！否则，提头来见！”吕布一拍案几，大声做了决断。“大司马请放心，此事我有十足的把握，你就好生儿表演去吧！”郑玄压低了声音说道，眼神中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