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6 生命中除了爱情
他不该提姓唐的，实在不该。
唐萧的存在，不只是冷水，简直犹如一桶冰水，瞬间将明媚浇了个透心凉。
她蹲在皮箱前，帮他整理好衣物，再触摸到密码锁时，前一刻汹涌澎湃的心绪变得冷静。
看看时间，九点多了，被霍仲庭搅得心神不宁，忘记跟可安详细了解节目组今晚的情况。
明媚拿起手机，拨打给宋可安。
“可安，今晚我没能赶过去会合，这期节目只怕明天也来不及补录了，李导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姜玉玲跟朱一婷是不是趁机数落我了？”
宋可安一行人刚乘游轮抵达终点码头，话筒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
“明媚姐，今晚最生气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意思？”
“是我傻，没想到一婷姐会故意骗人。她跟我说金丝雀码头会合，我就信了，结果给你传达了错误的信息。”可安语调不低，似乎不怕被人听见，“明媚姐，是我害你错过录制，要是李导让你赔偿违约金……我愿意帮你赔付一部分。”
虽然嘈杂，明媚却都听清楚了。
所以，自己没能如期跟节目头碰头，是朱一婷搞出来的诡计？
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安年轻不懂设防，而自己也过于粗心大意了，应该坚持联系李导问清楚的。
明媚走到窗前，望着外边朦胧的黑夜，道：“我知道了。可安，你不用自责，李导还没有提违约金的事，假如真要赔付，也跟你没多大关系。”
“明媚姐……你真好，每次都不怪我。”可安在船上憋了一肚子气，突然听见明媚温柔大度的声音，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明媚安慰道：“因为就算要怪，头一个该怪的人是我自己。”
别的事情不说，从小母亲教会她一个道理，有状况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或许，这就是她自小到大遇事自己扛的原因。
“发生了什么，头一个该怪的是你自己？”一条干爽的大浴巾从后面裹住明媚。
明媚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身：“霍仲庭，你竟然还没有洗……”
猛然想起正在跟可安通电话，慌忙捂住话筒，睁大眼睛瞪着还没开始洗澡的男人。
霍仲庭严肃地看着她，手里还有另一块柔软的小毛巾，径直往她头发上擦拭。
“你头发被雨水淋湿，再拖着不擦干，真的容易感冒。”
“你……”明媚只好背过身，飞快地对电话里道，“可安，我现在有点急事，回头再打给你啊！总之不要自责，我没怪你，真的。”
可安隐约听见“霍仲庭”三个字，可惜大家赶着下船，周围声音嘈杂，没来得及听清楚。待她想多问几句，耳边传来“嘟嘟”声，明媚已经挂断了。
明媚深吸一口气，用力抓过毛巾，道：“不要妄想用所谓的温柔体贴来打动我，这澡你爱洗不洗，随便！”
霍仲庭愣了愣，浓眉深拧：“打扰你电话了？对不起。”
他纯属关心，一片好意，没想到会引发她回到冷冰冰的模样。
“不是电话的问题。”明媚无奈地闭了闭眼，背对着他。
“那就是刚才跟人通话，谈到了不愉快的事情，跟今晚不能如期录制节目有关，是吗？”
明媚更觉心浮气躁，蓦然转身直直看着他。
霍仲庭完好地穿着裤装，上身光裸，最醒目的便是手臂上的白色纱布，透出一丝隐隐的红色。
她克制着不看纱布，视线落在他脸上。
“霍仲庭，我之所以来到酒店，一方面因为你的强势，让我没办法下车；另一方面你是为我受了伤，我多少感到愧疚。但也只是愧疚，如此而已。我们之间实在没有必要掺杂更多的牵扯。”
“什么意思？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真心，不敢接受我的好意，哪怕是帮你擦干头发这种微不足道的好意，对吧！”霍仲庭攥紧毛巾，手背上的青筋微微跳动着。
明媚胸口闷痛，漆黑的眼瞳紧缩。
两人互相注视对方，僵持着一动不动，许久，她痛苦地扯下浴巾，往后退了几步。
“霍仲庭，我原本想既然来到这里，就跟你好好地和平相处，暂时忘记过去的恩怨纠葛，忘记目前的处境……可是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受，懂不懂？”
霍仲庭喉结滚动了几下，她难受，他何尝不是？若非每日每夜每分每秒都在痛苦煎熬，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会死皮赖脸地追来？
“明媚，我们现在就冷静地理清楚目前的处境。”
他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先坐下。
“先说我自己。我恨过你，反复矛盾挣扎过，千百次发誓要对你放弃，但是又千百次放弃了誓言，现在简而言之一句话——我依然爱你，想要你！”
明媚笔直地坐着，情话听无数次，这次依然震动，因为每个字都情深意切，充满了分量。
霍仲庭接着道：“再说你。当初唐萧为你挡刀，救了你的命，所以你心存感激，不但在医院里对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事后还签进了鼎山艺术公司，用留在他身边的方式报恩，我没说错吧！”
明媚僵硬地点头，嘴唇刚一蠕动，被他立刻制止。
“安静听我说完。唐萧挺身保护了你，即便他是我的死对头，在这件事上我却无比感激。或许你不信，我对他的感激并不亚于你本人。”
霍仲庭嘴角轻轻勾起，忽然想起了老头子。
老头子早看透他不可能对明媚放下感情，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愿意用明远集团的利益作为交换，想让明媚回到他身边。可惜唐萧绝口不答应。
那时候，他头一次产生最强烈的危机感，原来唐萧对明媚的爱不比自己少。
关于这点，身为男人的自私，他不可能当着明媚的面说出来。
“所以明媚，我们现在所处的局面没有多复杂。之前千方百计阻碍我们的安艺美、还有我父亲都已经不成问题，我对你感情依旧，甚至比过去更加需要你，你对我同样有情，只是你迫于唐萧的压力不敢接受罢了。”
“你说完了吗？”明媚一只手搁在椅子扶手上，不自觉抓得死紧。
霍仲庭点头：“你说。”
明媚缓慢起身，站在他面前。
“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基本上我没法反驳，让我相信你来伦敦不仅仅是一股冲动。”
霍仲庭流露出欣喜：“你明白就好。”
明媚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轻轻摇头：“可你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对唐萧所欠下的不只是恩情，还有他的爱。”
霍仲庭紧张地按住她的肩膀：“难道你跟在他身边，打算接受他的爱？还是……你对他也动了情？”
不，他不能接受！
明媚眼眸蒙上了一层泪光。
她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对唐萧的真正感觉，感恩是必然的，其他复杂的感情成分也有，虽然没上升到男女爱情的地步，但多少超乎了普通朋友的情愫。
“霍仲庭，话说到这份上，我现在给你最坦诚的回答。从第一次跟唐萧见面开始，他对我只有保护和照顾，我欠他很多很多，不知道怎么还情，所以他让我留在身边，我心甘情愿的答应了。”
霍仲庭听到这里，肌肉不自由主地紧绷。
明媚心一横，道：“我不否认仍然对你有情，但这份情已经很淡，淡到不足以让我背弃他。”
“背弃？”霍仲庭面容煞白。
“对不起，我跟你之间有美好和甜美错，但也有让人不堪回首的痛苦，我没办法忘记。”明媚将朦胧的泪光强行逼迫回去，话越说越明。
过去的情伤已经造成，局面已定，她如果不顾一切回到霍仲庭身边，那不只是背信弃义，而是自私地伤害唐萧。
唐萧何其无辜？签约进入鼎山集团，她日后会全力以赴为他和公司效力。
再说，自己选择霍仲庭，真是明智的选择吗？肯定不是，只会逼得唐萧也因此生恨，两个男人之间矛盾更深，更加没有安宁之日。
霍仲庭喉结滚动：“听起来，你打算坚决跟他？我跟他之间，你最终还是选择他。”
明媚僵硬着脖子，道：“随你怎么想。我觉得生命中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值得付出和珍惜的事。你是个功成名就的大男人，在爱情里应该比我更洒脱才对，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倘若时间不能冲淡呢？”
“那……到时候再说。”明媚痛苦地自问，时间真能冲淡一切吗？
霍仲庭忍不住讥诮地扬唇：“我剖开这颗心给你看，以为能够挽回你，看样子是我想多了。纪明媚，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男人，你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明媚无言以对，心里默默地流泪。
她从来都认为爱情应该美好得像阳光，不要有痛苦和伤害。跟他的缘分不是不想要，而是要不起，不敢要啊！
霍仲庭一瞬不瞬注视她良久，一字一字道：“我真佩服你的理智！我想，我需要再冷静一点。”
他抓起浴袍，大步走进了浴室。
这一回，没有再因为担心她受凉再出来，氤氲的水气中，不在乎打湿了伤口。
伤口的疼痛算得了什么？
真正疼的是心。
而他彻底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