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

  左悠之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殿下不必顾及我,殿下要回去我便跟着。”
  仍旧是他一如既往地纵容,封何华与他对视,漂亮的瞳孔里再次泛起了让左悠之痴迷的光彩。
  “左悠之,我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动心了。”嗓音温柔,唇角翘着些微的弧度。
  但到底是为什么,不管左悠之怎么问,封何华都不肯说。
  左家遇袭之事几乎震惊江湖,一时间人心惶惶,而左临之在被左衡安从后山带回来后,就一直软禁着,又同本家联络了近半月,最终决定先去到本家大宅,以免再被蛮人袭击。
  左家大宅在京畿与陇西郡、江南郡交界之处,路途算不得远,只是一行人多且杂,又有妇孺老人,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次蛮人的袭击,都是小规模的,人数算不上多,应对起来绰绰有余,只是来得频繁,蛮人行事又阴险狠毒,到底还是麻烦的。
  左悠之的腿好了些,起码走动是没问题的,夜里在野外露宿,封何华扶着他到河边散心。
  “等此番事了,我们回去吧。”左悠之说,“你并不喜欢这种生活。”
  封何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了下。
  “你这些日子并不开心,原先的日子虽然你会累,但起码,你是意气风发的,现在这种每日里只以琴棋书画消遣的你,一点都不高兴。”
  这话其实说到封何华心坎里了,她沉默着扶左悠之坐下,抱着膝盖看天上的月亮,“我确实喜欢忙碌的日子。”
  就像她以前说过的,就算一开始是被迫,时间一长,也心甘情愿了。
  “不过在左家也并不是不开心就是了。”忍不住便想往左悠之身上靠,“我还答应了衡安,过几日教她运用腕力以棋子杀人。”
  “衡安不是剑术了得吗?”左悠之有些诧异,“要不是我受了伤,还想与衡安切磋一番呢。”
  “你就别欺负衡安了。”封何华有些无奈,“梁先生的剑法学自她的夫君,那位名扬天下的剑圣,你虽然没学全,却也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
  “你怎知我的剑法是梁先生教的?”左悠之下边抵在封何华发间,问,“我记得我并未给你说过此事。”
  封何华一时语塞,过了一阵才说道,“梁先生便是我在紫衡时的武学老师,她与其夫君都是我二舅父的朋友,梁先生还跟我提到过你,说你天赋异禀,将来必有所成。”
  这么一段是左悠之完全没有想到的,他搂着封何华,扑哧一声笑了,“如果梁先生当初没有和殿下提过臣,臣后来接近殿下时,是不是会比堂兄还要惨?也没机会同殿下说出那些话了?”
  “……是。”左悠之点头应道,“一开始我便认识你,对于这种少年天才,我向来是喜欢接近的。”
  “想不到竟然是梁先生冥冥之中为臣和殿下牵了线。”左悠之一激动,又扯到了左肩的伤口,封何华忙制止他,“小心些。”
  解开衣裳一看,白布上已经渗了血,封何华又气又无奈,“叫你注意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伤口裂开两人自然不敢在外久留,便往回走准备快些赶去重新包扎,左悠之便问起了左衡安为何要学棋子暗杀之术。
  “唐家世代书香门第,衡安怕唐家接受不了一个舞枪弄棒的儿媳妇。”封何华扶着他,走得很慢,“我虽然告诉她说唐先生不是在意这些的,但衡安还是担心,说。“
  想着脸上便露出了笑。
  “衡安说什么?”左悠之也好奇,难得自家小魔女有了心上人,他这个做哥哥的虽然帮不上忙,但怎么都不能一无所知,既然左衡安愿意跟封何华说,那他自然是想问个明白。
  “衡安说,唐戈这个人柔柔弱弱的,身边总得有人保护才行,但是又怕唐戈是读书人,见不得妻子学武,所以才想着学点暗器之类的。思来想去,还是棋子最为方便。封何华说着,问起了以前的事,“你当时给我送棋盘,就不怕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吗?若是错的,你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副上好的棋子?”
  “在那之前,我从未将太子殿下与何华师姐联想到一起过,直到我去与尊长商议,母亲说了太子殿下曾在紫衡学习的传闻后,我才大着胆子去试探。”左悠之握住她的手,脸上笑意盈盈,变着法子夸封何华,“况且,就算试探错了,太子殿下那可是神仙一般光风霁月的人物啊,如何会贪那一副棋子呢?”
  封何华被他夸得忍不住笑了,叫他小心些脚下,别绊着了。
  左家本家的老宅亦是建于一座山上,远远地便可以看到山上矗立的连绵建筑,用了白色的石块建造,在阳光下反射着熠熠光辉,看着有些刺眼。
  左家在最开始时以从商起家,历经数代家里财富堆积如山,后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当时的当家人与大朔先祖交好,毅然出卖全部家产,助大朔开国之皇起兵成事,眼前这座宅子便是在左家刚发家时建起来的,只在起兵之时易主过一回,大朔建立后便由皇家出面赎买了回来,而左家也自此成为朝中贵人,一步登天,若是论起来,这宅子少说也有近千年了。
  这段历史封何华知晓,封家与左家的关系亲密无间,历来通婚,左家的过往也是封何华需要学的东西。
  她坐在马车里,望着远处左家巍峨的老宅,心情异常复杂。
  那个神秘的青年的身份,她多少也都猜到了些,拿着银龙,又自称姓左,符合这个特征的只有一个人。
  六百年前左家那位奇才,左怀羡,十八岁拜相,二十八岁从军,征战沙场,收复失地无数,令叛军和蛮人恐惧异常,四十五岁战死沙场,竟在人世间没留下丝毫血脉,连自己的尸体都不知所踪。
  那个青年叫封何华异常惶恐,如果那人真是那位先辈,封何华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封何华自身有着非人的血脉的,她自然知晓羽化登仙这一概念的真实性,倘若当年那人并未战死,而是成仙离去的话,关于他的一切谜团便全都说得清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可能出现的事实,左悠之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封何华低头看枕在自己腿上的左悠之,然后靠在了座椅上,“悠之,你说,那位先生要真的是那个人?该怎么办?”
  她自顾自地说着,“当初大将军战死,兴祖急火攻心,吐血不止,甚至头一次不理朝政亲赴边关,之后每年都亲自祭拜,又将其盔甲带入皇陵随葬,若是……若是他真的活着,兴祖在地下怕是也难得安息。”
  他没想到封何华会主动说这个,左悠之安抚地抓着封何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先祖身亡,是千真万确的。”
  “先祖躯体失踪,是在兴祖到断魂峡之后的事情。”左悠之紧紧按着她的手,“你别怕,不是你的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嘴上这样说着,左悠之心中也担忧,只是不敢在封何华面前表现出来,封何华对这类事情本就过分敏感又有些抗拒,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安抚,省的她胡思乱想给自己增添烦恼。
  “距离到老宅还有半天的路程,你睡会儿吧。”左悠之道。
  封何华应了声,却仍旧盯着外边看,左悠之没办法,只好强撑着坐起来,用那只完好的胳膊把封何华抱着躺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休息会儿吧,蛮人已经好几天没来了,若是今晚再来袭击,你没精神可怎么办才好啊。”
  封何华起身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腰下边拿开,“你怕不是想叫这只胳膊也废了。”
  “为殿下废掉,臣心甘情愿。”左悠之凑过去咬她耳朵。
  马车颠簸着封何华其实睡不着,又拗不过左悠之,便闭了眼睛躺着,忽然听到外边有马匹的嘶鸣声。
  “蛮人又来了?”封何华猛地坐起来就要往马车外走,被左悠之拦住了,“应该不是,否则不至于全无警觉。”
  说着掀开车帘问驾车的云晃,“发生了什么事?”
  云晃探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事情原委,转身敲了敲马车,看左悠之探出头来才答道,“是朝廷的人,唐戈大人,好像是听说了家里遇袭之事,奉陛下之命前来的。”
  封何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左悠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下,接着问,“还有说别的吗?”
  “这便不知道了。”云晃摇头,“家主和夫人已经过去招待了,公子你要过去吗?”
  他小心翼翼地说,“少夫人就别过去了吧,不然叫太子殿下知道了,对公子不好。”
  他心里也清楚自家公子现在明面上的身份还是太子妃,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公子带了个陌生姑娘回了家,总归传出去会叫太子殿下和陛下心生不悦,还是小心为上。
  “叫云晃扶你过去吧,我在这里面等着。”封何华叹了口气,对左悠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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