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杀

  出了粥铺,封何华提着一包咸菜缓慢地往宫里走,天色仍旧阴沉沉的,雨倒是小了些,封何华索性合上伞,淋着雨走。
  路边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要出去上工的,还有要出去务农的,从封何华身边匆匆走过。
  忽然有一人迎面走来,封何华起初并未在意,就在离得咫尺之遥时,内心忽然没来由地涌上一阵危机感,不由往旁边一躲,再回头,对方满脸诧异,手中的短刀刺了个空。
  “殿下真是好身手。”这人说着,从两边的人群中又走出来两个同他一般打扮的人。
  “你们是何人?是谁派你们来的?”一面躲着这三人的攻势,封何华试着问他们话。
  三人用的都是短刀,封何华虽无武器在身,好歹有那么一把伞,倒也不至于真的伤到,路两边都是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势的大有人在,早就被吓得跑了,有些机灵的已经跑去京兆府求救,一时间街上除了他们外空无一人。
  刺客不答话,手上的招式却越发狠厉,三个人把封何华围得没有半点脱身之机。
  封何华年少时也在外祖家跟着几位表兄一起学过武,后来在紫衡也学了些,说是高手自然夸张了,但这三人却是叫她不放在眼里的,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忽然自一边的屋顶上又窜出了五六个人,俱是白布蒙着面有人持剑,也有人持弓,看样子也是冲她来的,封何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人数一多,她便难以应对了,更何况还有在远处持弓之人还是快些解决得好。
  她按了伞柄上的一个机关,精致的伞面登时便脱落,伞柄变成了一柄细剑,闪着寒光。
  最开始试图偷袭的那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封何华一剑穿胸,封何华夺过他手上的短刀,用足了力气,向着屋顶上已经搭弓的那人掷了过去。
  几乎同时,闪身躲过了刺来的剑,反手一剑送这人归天。
  远处的街道上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应当是京兆尹带着人赶来了,刺客们下手便更加狠了,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便更加让封何华确定了他们是死士,彻底下了死手,等到京兆尹来时,看到封何华满身血的站在一地尸体之间,吓得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说话哆嗦着,“殿……殿下……臣来迟……”
  “不是本宫的血。”封何华叫他起来,“把这里收拾了,那边屋顶上还有一个,之后来宫里。”
  在打斗中封何华身上已经湿透了,脱落的伞面早就在打斗中被踩得不成样子,还沾了血,封何华拿衣袖随手擦了下剑,“本宫先进宫去了。”
  宫门口此时陆陆续续都是赶来上朝的臣子,封何华的模样着实把在场之人吓到了,看清是封何华纷纷凑上来问发生了些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封何华示意他们散开,叫守卫不要声张,径直去了清澧宫收拾自己。
  换了身衣裳把自己收拾干净,封何华才敢去见朔皇,朔皇尚未下朝,御书房里边还摆着摊开的卷宗,她便过去坐在了朔皇的位子上去翻看。
  应当是乔闻珂昨天后半夜送进来的东西,朔皇也只是看了个开头,大概便是在那庄子里的搜查结果。
  乔闻珂带着人去了那庄子时里边空无一人,将里边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是一无所得,又连夜审问了窃贼,那窃贼一口咬定了确实是那座庄子,每次他拿到印鉴送去时都有个中年男人在那里等着接收,问及相貌,则是蒙着脸,身形高大,体型壮硕,眼睛处有奇怪的花纹。
  封何华看到这段描述,眉头皱了起来,眼睛处有花纹这点,对方蛮人的身份似乎都已经呼之欲出了,只是心中总觉得怪异,就像是有人故意要将线索给集中在蛮人身上一样。
  这样想着,忍不住便拿指节轻轻扣着桌子,又仔细回忆当初在东海郡时见到的那些蛮人的模样。
  身上的花纹这点说成是蛮人的特征也不为过,而蛮人不论男女,皆是异常高大,这点也可以对上,从这两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尚未进一步思索,便听到了外边传来宫人行礼的声音,紧接着朔皇带着乔闻珂走了进来,那架势应当是要详谈此事。
  乔闻珂看到封何华坐在朔皇的位置上脸色顿时就变了。封何华在他开始说教前忙站了起来。
  朔皇宽厚地笑笑,阻止了乔闻珂说话,走过去坐定,“何华你应当看了吧。”
  封何华点点头,“看过了。”
  “那,闻珂。”朔皇喊道,“你详细说一下吧。”
  乔闻珂点头称是,“臣昨夜在审完那窃贼后便立刻带人去了天落山下。”
  他说的东西与封何华方才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封何华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忙叫停,“乔大人,你方才说,那些人穿白的?”
  乔闻珂不明觉厉,仍旧是重复了遍,“是,那窃贼说,先前找他的姑娘与从他那里接受印鉴的男人,都是穿着白的,又用白布蒙着脸。”
  白布蒙脸这一点,让封何华立刻便想到了早上劫杀她的那群人,朔皇看她若有所思,就叫她把想到的东西说出来。
  封何华也没多想,将早上遇刺的事情一说,朔皇登时紧张了起来,“可是伤着了?”
  乔闻珂也十分不赞同,“殿下贵为将来天子,不该孤身一人将自己置于险境。”
  封何华急急忙忙向他们证明了自己并未受伤,才算是回归正题,“悠之家与蛮人之间可谓是血海深仇,先前我同他说起此事时,他同我说,蛮人一般不穿白的。”
  在听到乔闻珂说白的这点时,封何华总算是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蛮人视白色为神明之色,向来便不敢碰触,穿白色便相当于是自比神明了。
  那么,究竟又是什么人,会将他们的怀疑对象刻意引到蛮人身上呢?甚至还留下了如此显而易见的破绽,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方才我是预备生擒几个刺客的,只是那些人应当是死士,生擒有些难度。”
  “死士?会否是有江湖人掺和进来了?”乔闻珂犹犹豫豫的,“天下死士,十之八九出自祭谷。”
  封何华歪着脑袋,“乔大人,那些若是祭谷的死士,那本宫可就未必能坐在这里了。”
  乔闻珂一时语塞,但仔细想想,事情确实是这样,但凡祭谷出手,少有能全身而退的,以往一些大理寺不方便出手的案子乔闻珂也会私下里与祭谷交易,从未有过错处。
  “更何况,京城正街,天子脚下,刺杀的又是当朝太子,祭谷之人应该不会糊涂至此。”封何华接着说。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刺杀太子,不论成败,后果都难以想象。
  乔闻珂不由陷入了沉思
  “距离科考开考没几天了,闻珂且放宽心,印鉴事件虽说有些棘手,却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朔皇道,“何华前几日去了趟琼林馆,回来时说有不少可造之才,届时你也该为大理寺选一批新人了。”
  他说着,看向封何华,“届时,叫何华随你去挑,朕便不去了。”
  “陛下……这于理不合。”到底,乔闻珂还是试图规劝,“此事,还是该由陛下亲力亲为。”
  朔皇笑了笑,语调很是洒脱,“朕老了,叫何华早些熟悉这些,算不上坏事。”
  他说的明明白白毫不避讳,“闻珂,朕知你是纯臣,朕也不怕跟你说,倘若有一天朕……”
  “父皇怎么又要说丧气话了?”封何华打断了他的话。
  乔闻珂也劝朔皇想开些,朔皇却要乔闻珂起誓,保证忠于封何华。
  “陛下!”乔闻珂看了封何华一眼,又迅速回头,朔皇眼神锐利,好似他不起誓绝不罢休一般。
  “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吗?”他问。
  “是。”朔皇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乔闻珂看看朔皇又看看封何华,半晌叹了口气,“老臣乔闻珂,在此以乔家列祖列宗起誓,必定忠于大朔天子,天意不可改,人事不可夺。”
  朔皇没有再逼迫他,叫他去配合京兆尹仔细调查早上的刺杀事件,然后便允他离开了。
  “殿下,老臣有话想说。”话是对封何华说的,却在征询朔皇的意见。
  朔皇准了,封何华同他到了殿外,乔闻珂忽然深深地弯下腰,“殿下将来当为天子,有句话老臣必须得说。”
  “乔大人请讲。”封何华还了个礼,乔闻珂虽古板,但无论是品行还是学识,都受得起这一拜。
  “殿下遇事更当守礼,如此才能叫天下人挑不出错处来。”乔闻珂劝道,“哪怕是些许错处,都有可能会对殿下不利。”
  他的劝告发自肺腑,封何华知道乔闻珂说的是她早上坐朔皇的位置之事,便又施了一礼,“何华谢乔大人忠告,何华记得了。”
  “也劳烦殿下转告陛下,老臣必当尽力辅佐殿下,请陛下放宽心。”乔闻珂侧身躲过了封何华这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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