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殿下,他叫伏苏。”左悠之盯着封何华的手看,心中想着他的何华师姐究竟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还是装作不知,幽幽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封何华懂了他的意思,自己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无奈。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左悠之又接着说,“偏偏,他字黎乔,而殿下将来是天子,岂不就是游……”
  越说越离谱了,封何华及时打断了他,“我倒不知你如此多愁善感。”
  她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似乎对于左悠之的这无理取闹很是欢喜般,左悠之单手托着脸看她,“殿下高兴吗?”
  尾音微微上挑,封何华被他这声殿下叫的心肝都在颤,忍不住垂下眼,“能不能不要这么叫了?”
  她这难得的示弱叫左悠之惊喜不已,“既然殿下不喜欢这样,那臣以后便不叫了。”
  封何华嘴角顿时翘了起来,好气又好笑。
  “左悠之,我恐怕真的做不到我父亲那样情深似海。”她又说道。
  “殿下是什么意思?”左悠之问。
  “你不怕我将来哪一天真的会厌倦你吗?”封何华坐正,然后拉住他的手,再一次同他说这个事情,“封家人向来多情而又无情,无论男女,多是风流种子,像我父亲和祖父那样的痴情人才是异类。”
  “我听说,祖父当年初见祖母时,才不过十几岁,而那时便决定了要娶祖母,而他在一生里,除了祖母没有再和别人有过牵扯,祖母一生也只生了我父亲一个孩子。因为这个缘故,当年我父亲执意要娶我母亲时,是祖母坚决同意的。他们两代人,实际上是封家人的异类。”封何华看着左悠之,漂亮的瞳孔中,仍旧是那种会令左悠之着迷且沉醉的异彩,“你说,我有可能成为那样的异类吗?”
  左悠之握紧了她的手,“殿下为什么不试试?”
  “相隔十几年我们能再见,这便是我们的缘分。”
  封何华笑了笑,“左悠之,我不信神明的,这所谓的缘分终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枉为笑谈。”
  “你将自己整颗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我,你就不怕将来哪一天我会捅你一刀吗?”她说道。
  左悠之没有答话,他着迷地盯着封何华,然后伸手从她脸上取下了那张面具,封何华没有阻止他,而是等着他说话。
  “殿下,臣甘之如饴。”他终于开口了,“更何况,我相信你,何华。”
  没有再叫殿下,却是比叫殿下更令封何华心神颤动。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何华。”左悠之问。
  封何华默许了。
  左悠之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封何华抱住,封何华沉默着不说话,脸埋在左悠之衣袍间,左悠之不敢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更不敢去奢求封何华的回应,过了一阵,左悠之放开她,把面具给她戴回去,“何华,我好高兴。”
  精致的假面遮住了封何华所有的神情,她仍旧是看着左悠之,目光专注,几次抬起手又放下,然后终于不再犹豫,抱住了左悠之。
  她说,“左悠之,我会努力去尝试的,像你一样。”
  像你对我一样对你。
  她没有说完,但是左悠之心领神会。
  那个藏起来的封何华,终于肯对他表露出一丝了。
  次日左竟之再见到左悠之时,发现他比起前一天来,明显是要高兴很多,不由有些好奇,“兄长这是遇上了些什么好事吗?”
  左悠之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天大的好事。”
  任凭左竟之怎么问,左悠之都不肯说究竟是什么好事,只得遗憾地摇头,“兄长不说岂不是憋得慌?”
  左悠之倒确实憋得难受,想找个人分享下自己的喜悦,奈何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对外人说,而封何华一大早便进宫去了,理由是嫌他烦。
  毕竟从昨天封何华说出那句话开始,他便高兴地快要疯了,隔一阵子便要跟封何华表达一下自己的开心。
  这样想着,左悠之脸上笑意便更加明显了,左竟之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兄长怕是中了什么迷魂药了。
  好在进了一间左家的铺子后,左悠之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同管事交谈起来也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左竟之这才放下了心。
  看来这迷魂药还不至于叫人神志不清。
  从铺子里出来,正在谈着关于下一步的问题,左竟之忽然拉了下左悠之,“兄长你看那边。”
  左悠之看向他指的方向,是一名背对着他们的少女,站在街口一间胭脂铺子前,穿了身漂亮的湖蓝色的衣裙,长发及腰,虽说看不到面容,但想必是个绝色美人。
  “有些眼熟。”左悠之皱眉。
  “兄长也这么觉得?”左竟之也皱眉,“只是实在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从那胭脂铺子里又走出两名少女,模样俱是倾国倾城,同那蓝衣女子有说有笑地往他们的方向走,兄弟两也看到了这蓝衣女子的面容。
  十七八岁的样子,明艳美丽,举止温婉,左悠之面露怪异之色,看向左竟之,发现左竟之和自己是一样的神色。
  那蓝衣女子正在和同伴说话,忽然看到了他们两个,立刻脚步就顿住了。
  左悠之便往过走。
  看到他们往前走,那蓝衣女子连忙转身,左悠之连忙喊道,“衡安!”
  左衡安回头,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哥哥。”
  看着左竟之似笑非笑的表情,左衡安连忙求救,“二哥哥救我!”
  “衡安这两位是你的兄长吗?”两边的女子看着兄弟二人,面露惊讶之色,“你倒是没有说过你有兄长在京里。”
  当着左衡安同伴的面,左悠之自然要给她留面子,看着同伴被左悠之好言好语劝走了,左衡安只得跟着两位哥哥走。
  “这真的是衡安吗?”左竟之啧啧称奇。
  没了熟识的人,左衡安立刻露出了本性,张牙舞爪,“二哥哥!”
  “衡安!”左悠之咳嗽了一声提醒她注意举止,上下打量着她,那身湖蓝色的衣裙是今年的新款式,裙摆上的图案都是用银线绣的,又用金玉装饰,价值不菲,富家小姐几乎人手一件,左衡安那两位同伴穿着的便是同一种。
  只不过这衣裳有个缺陷便是繁琐,里里外外好几层,再加上各种华丽的装饰,有些沉重,只适合大家闺秀,左衡安以往最是讨厌这种繁琐的衣饰。
  “别看了。”左衡安有些不自在,“同窗送的衣裳,想着不穿也是放着生灰,碰巧这次随先生来京里,便带来穿着了。”
  左竟之长长地“哦”了一声,被左衡安气呼呼地在胳膊上锤了下。
  左悠之努力忍着笑,生怕自己也被锤,果然左衡安就是左衡安,再温婉的衣饰也改变不了内里的野性。
  “沁之怎么样了?”言归正传,左悠之问她。
  “沁之没事,教导他的先生德高望重,同窗也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左衡安说,“再说了又有锦灵跟着,沁之受不了委屈。”
  然后压低声音,“我到紫衡天府没多久,堂兄便离开了。”
  “嗯,我知道。”左悠之回答她,“你且安心学吧,别耽搁了功课。”
  左悠之和左竟之还要去见几个管事,左衡安索性跟着他们了,兄弟二人谈事情她不说有多大兴趣,却也不算讨厌,便陪在一边听着,又主动充当了文书官帮他们写记录,等事情全部办完时已经到了傍晚。
  “京城的夜市异常繁华,可否要去逛逛?”左悠之兴致勃勃地提议。
  左竟之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自然没有反对,左衡安刚到京城,也不介意玩一玩,“那花费兄长包吗?”
  “那是当然。”左悠之满口答应。
  左衡安的先生还在客店里等着,自然也不敢玩太晚,临回去前左悠之又去了那个摊位上买鱼糕。
  “公子又来了啊。”卖鱼糕的老伯笑呵呵地给他把刚出锅的鱼糕拿油纸包好,“能有公子这样的关怀,尊夫人可真是有福气之人。”
  左悠之笑着付了钱,兄妹三人便往回走,左衡安也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问,“是买给太子殿下的?”
  左悠之点头,“嗯。”
  “太子殿下原来喜欢吃这些东西吗?”左衡安难以置信,倒是从来没想到过这些。
  回去前要先把左衡安送回她下榻的客栈,那间客栈对面是全京城最大的书画铺子,刚走到,便看到铺子里走出几个年轻书生,忽然其中一人喊道,“左师妹。”
  左悠之清晰地看到左衡安脸色僵了一下,然后迅速把手上的糖葫芦塞到左竟之手上,转过身,露出今日里那副温婉的神色,“唐师兄。”
  兄弟二人登时再次满腹狐疑,心里哭笑不得,却也没拆她台。
  那一群书生走过来,先前说话的那人施了个礼,“倒是没想到能碰上左师妹。”
  然后看向左悠之和左竟之,“不知这两位是?”
  “是我的两位兄长,长兄悠之,次兄竟之。”左衡安温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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