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母妃。”一俊秀青年从屏风后走出，快走几步过去搀扶住她，“母亲莫急，我们再另想别的法子。”
  “能想什么法子！”周贵妃揪着他的衣袖，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不住颤抖着，“你父皇他……这是完全没有传位于你的打算啊……”
  “必定有别的法子的。”封云际把她搀扶过去坐下，“父皇尽管并无传位于儿子的打算，但是封何华他想要继承大统，祖母那边也没那么容易点头。”
  “对，母后，你去求母后，让母后给你父皇说。”周贵妃一时间都有些语无伦次，“只要母后同意你娶左家嫡女，这位子就十有八九是你的。”
  语罢突然失声痛哭，“是母妃对不起你，这太子之位本来应该是你的。”
  封云际扶她坐正，连声安慰，“不怪母妃，天命如此，并非母妃之错。”
  周贵妃仍旧是泪流不止，就又听到封云际问她，“母妃，恕儿子冒昧，先皇后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从母亲您手上夺走嫡妻之位。“
  关于先皇后，宫中没有丝毫记载，就连画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记得她的老人们虽然不少，但都被朔皇下了封口令，不准透露一星半点，违者必株连全族。，先皇后因为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十几年里封云际几乎没怎么见过她。
  周贵妃见儿子如此问询，嘴唇颤抖了几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封云际因她这犹豫，正要说算了，就听到周贵妃朝外喊道，“你们都退下，把好宫门，别让人进来。“
  屋子里的侍女躬身退下，周贵妃站起来，“你随我来。“
  带着封云际去了后殿，周贵妃锁了门，从书案旁的暗格里取了张画卷出来展开。
  画上除了朔皇还有三名女子，是在雪地上，封云际一眼便认出了其中裹着红色锦裘的那位正是周贵妃，彼时她青春年少，面容明丽，站在雪地里同另一青衣女子嬉戏。
  这青衣女子封云际也认识，正是如今的乔皇后，当年的乔贵妃，那么剩下的那位便是……封云际看向画卷上在朔皇身边端坐的那人。
  那名女子面容瑰丽，好似人间仙子，眉眼与封何华十分相像，封云际更加确认了她的身份。
  “母妃，为何您会有……“封云际问。
  先皇后过世后不久，朔皇突然疯了一般在宫中搜寻她的画像，命人销毁了她一切的相关记载，又下了封口令，以至于现在没人能觅得与先皇后有关的一星半点东西。
  “这是她刚封后时你父皇命人画的。“周贵妃手指摩挲着画卷，” 用的画纸是外邦进贡的稀世珍品，画师不慎打翻了墨污了画卷，惊慌失措去求她救命，她命人给画师换了张画纸，我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向她求了这副残品收了起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她走后身边伺候过的也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这画便最终侥幸未毁。“
  “那父皇当年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封云际仍是不解，”依儿子之见，父皇对先皇后，情分不浅。“
  “是啊，情分不浅。“周贵妃苦笑，”若非是她，怎会有今天之事。“
  三十年前，先皇赐婚，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年轻时的朔皇指了周、乔二位侧妃，本欲正妃娶左家嫡女，奈何当时那位左家嫡女已经心有所属，最终不了了之，当时的周侧妃先有孕，后生了长子，先皇大悦，正在商议立周侧妃为太子妃时，西方大旱，太子前去赈灾，等到回来后一反常态，对周侧妃扶正之事闭口不提，之后隔三岔五出京，每次回来俱是失魂落魄，如此持续了半年，过了一年多，先皇归天，太子继位，封周、乔二位侧妃为贵妃，百官请立周贵妃为后，其子为太子，朔皇不允。
  “后来，你父皇就娶了她回来。“周贵妃说着这段往事，忍不住就是一声叹息，”她究竟是何许身份我们全然不知，知道的只有几位当时的重臣，但是他们也对先皇后的身份讳莫如深。“
  周皇后说完又停了下，“她在世时，你父皇空置后宫，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守了活寡。“
  封云际难以置信，毕竟如今朔皇后宫里人不算少，“那父皇既然情深意重至这等地步，又为何会有后来之事？“
  生前荣宠万千，死后销声匿迹，果真是天家无情吗？
  “这我便不知了，兴许确是你父皇凉薄了。“周贵妃哂然一笑，”只是到底，你父亲至今没有改立太子的想法。“
  说着把画卷收好放回暗格里，“这幅画我藏了二十多年了，如今叫你知道，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然后往出走，“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别去晚了令你父亲怪罪。“
  如今的皇后姓乔，正是当年的两位侧妃之一，已经年近五十，雍容华贵，生有一双儿女，女儿封若婉，十四岁，幼子封云城，六岁，此刻都同乔皇后一道站在中宫之外，等朔皇来临。
  “母后，父皇和太子哥哥怎么还没来？“封云城年纪小，也等得最为不耐烦，几次想往里面跑，又被乔皇后拉回来。
  “再等等，很快就来了。“站在另一边的封若婉有样学样地训斥弟弟，”要有耐心。“
  话音刚落就看到走来一约莫三十多岁的年轻妃子，带着一十几岁的少年，乔皇后远远便看到了他们，等他们临近，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让到后边跟着站着。
  “云会哥哥。“封云城又不老实了，扭头跟那少年说话。
  那少年顿时叫苦不迭，守着礼数不敢回答封云城，又怕自己不回答封云城会继续捣蛋。
  乔皇后在封云城头上轻轻拍了下，“知节。“
  封云城努努嘴，重新站直不再乱动。
  他的乖巧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因为无聊再次试图跟封云会说话，好在周贵妃和封云际也赶到了，封云城转移目标，开始闹封云际，封云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周贵妃前脚刚到，朔皇后脚就带着封何华过来了，众人忙低头拜见，朔皇还没说话，封云城就扑了上来，“父皇你来了。“
  朔皇摸了摸他的头，“嗯，父皇来了，知节今天有没有听你母后的话？“
  “我可听话了。“封云城骄傲地大幅度点了几下头，又往封何华身上扑，”太子哥哥你说了我只要听话就给我画纸鸢的。“
  朔皇恍然大悟，“何华！“
  “知节还小，贪玩些也是意料之中的。“封何华看封云城可怜巴巴的模样，跟朔皇解释，”一会儿我去检查知节的功课。“
  “你别太惯着他。“朔皇看封云城抱着封何华不放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又说道，”都免礼吧。“
  说着率先走了进去，封何华拉着封云城的手，“知节，进去吧。“
  午膳的桌子是一张大圆桌，朔皇和乔皇后在坐定后，封何华坐在了朔皇左侧，然后依次是封云际，封云会，封云城，乔皇后那面则是周贵妃，封云会的母亲陈淑妃以及封若婉。
  封何华也没想到这顿在皇后宫中的午膳会有这么多人，朔皇的几个子女都在这里了，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清朔皇的用意了。
  餐肴依次端上来后，朔皇命周围的侍女全部退下，”今日不需要你们，都下去。“
  满桌佳肴，封云城眼巴巴地看着朔皇，等他先动筷。
  “这顿午膳，算得上是家宴，过些日子何华就要成亲了，他一成亲，我们这家宴就又要加人了。“朔皇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至封何华碗里，”也算是了了朕一桩心事。“
  见周围没人动筷，全都震惊地看着他，朔皇眉头一皱，“都吃，看着朕做什么？“
  封何华低头，吃了一口鱼肉，细细咀嚼。
  “敢问陛下，何华要娶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为何臣妾从未听闻？“许久，还是乔皇后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啊，近些日子也有命妇进宫，臣妾也没听闻说哪家的千金许了太子？“周贵妃也紧随其后问。
  陈淑妃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问。
  “哈哈哈。“朔皇大笑，”是朕老糊涂了，都忘了跟你们说，求亲的帖子前几日便到了左家。“
  周贵妃手一抖。
  “父皇说清楚些。“封何华夹了只虾，慢条斯理地边剥边说道，”是江湖左家，儿臣求娶的是左家嫡子左悠之。“
  此言一出，更是满座震惊，连封云城都塞着满嘴的食物，吃惊地望着封何华。
  “父皇慢用。“封何华把剥好的虾放到朔皇碗里，又夹了一只，问封云城，”知节要吗？“
  封云城摇头，“太子哥哥你吃吧。“
  “是，何华说的是，求娶的是江湖那个左家的嫡子。“朔皇连连点头，”朕果真是糊涂了。“
  “陛下哪里糊涂了。“周贵妃定了定神，笑意盈盈，给朔皇布菜，“陛下这是臣妾炖的鲫鱼豆腐，从自己宫中带了过来，您尝尝。“
  一顿饭几宫后妃吃得各怀心思，到最后朔皇喝多了酒，酩酊大醉，早早地便去了后殿歇息，他一走，剩下几人都更没心情吃了，周贵妃率先起身，“臣妾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乔皇后点头允她先走，而后陈淑妃也借故带着封云会离开，乔皇后也以照顾朔皇的名头去了后殿，封何华轻哼一声，给自己舀了一勺鱼汤，又给封云城夹了一筷子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