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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好逑_121

  要向小园来说,应该是“每时每刻”吧。
  自从在枫林中被何自足捡回家,向小园就让何自足去找季三昧,他想知道季三昧过得怎么样,和谁在一起。
  何自足虽说老大不情愿,但凡事都依着他。他派了几个小妖,让他们密切关注季三昧的动向,每过上十天半个月就来回禀一次。
  何自足也有私心,嘱咐手下,专拣着那些季三昧过得很好的消息禀告,譬如今天跟某某人勾肩搭背,明天跟某某人出去骑马射猎之类的。向小园什么信息都听着,酸溜溜地甘之如饴。
  然而,唯有听到一个季三昧跟姓沈的人呆在一起的消息时,向小园才会发火。
  他会控制不住地狂躁,摔东西,一件一件地摔,什么宝贝摔什么,什么昂贵帅什么,何自足曾经悄咪咪地把他手边所有的东西换成铁的,他还嫌摔得不尽兴,何自足只好又灰溜溜地把原来的摆设换上,向小园摔掉一个摆件,他就立刻换上个新的,十足妻奴架势。
  后来,季三昧十八岁那天,向小园让何自足在府内摆了一桌子好菜,遥祝季三昧生辰吉乐,但却等来了沈伐石当夜留宿季宅、没有出来的消息。
  向小园呆呆地坐在桌首,听到何自足小声吩咐底下的小妖,叫他们把房间里所有易碎的东西再弄一套一模一样的,等明天全部换上去。
  这回向小园没有摔东西,他哭了,哭得像个丢了糖的小孩儿,一边哭一边骂,咬牙切齿地骂何自足,骂沈伐石,就是舍不得骂一声季三昧。
  他的三昧爹爹对他有多好呢?向小园觉得是很好很好的。
  向小园记事很早,早到他甚至能记起来季三昧喂到他嘴里的奶糊味道,还有季三昧身上那股常年让他喉咙发痒的烟草香。
  后来,记忆又让这种好持续发酵,美化成了一个触不可及的梦。
  现在,这个梦被敲碎了一个角,现实的阳光从另一头照了进来。
  哭过之后,向小园就不让何自足再跟着季三昧了,他说:“何自足,我累了。”
  何自足倒是很高兴,忙不迭地把盯着季三昧的小妖全给撤了回来,抱着向小园嚎,媳妇你可算想通了,没事儿,不累不累,我疼你。
  向小园这一念之差,导致了他的终身遗憾。
  一年过后,季三昧的“死讯”传到了宿阴山上。
  向小园发疯了,他死活不愿再留在洞府里当他的主上,他不信季三昧死了,他要去把他的三昧爹爹找回来。
  何自足当然不肯答应,还难得地冲向小园撒了火:“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不准!不准不准你去找他!你去找他我就死给你看!”
  向小园连自己父母的死活都不管,怎么会管何自足口头上的寻死觅活,第二天就离了洞府,拄着根竹杖,敲敲打打地上了路。
  靠着咒术,他也没在这乱世吃亏,身上也没断了花销——何自足随便给他配的一个玉箫穗儿就够他在外面过上半年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向小园的思路很明确:三昧爹爹不可能死,那么他一定是去找沈伐石了。
  ……沈伐石在哪里,三昧爹爹就在哪里。
  这个认知让向小园很吃味,但又无可奈何。
  他高价雇了个不怕死的马夫,叫他一路送自己往临亭去。
  然而,没了何自足,就没了便捷可靠的消息来源,摸摸索索着走到了临亭,向小园才得知临亭之战早在两个月前就结束了,身为总督的沈伐石早就回烛阴了。
  向小园迷惑了:那他该去哪里呢?
  三昧爹爹应该是随沈伐石一起回去了罢,那自己再去烛阴,又有什么意义?
  他在临亭附近打了两个月的转,现有的银钱也使得差不多了,向小园决定选个地方,重操老本行,当一个为祸一方的瞎眼头目。
  ……没了何自足,他也能过得很好。
  落脚点的选择相当重要,向小园为此考察甄选了许多地方。
  某天,他来到了一个名为白家镇的小镇,在城内转悠时,他听到了从某个角落里传来的皮肉闷响声,还有一声声粗野的叫骂。
  “妈的,新来的小崽子也敢来抢老子地盘,懂不懂规矩?”
  一个低弱的声音被淹没在殴打声里:“我只是来要一点饭,要到了我就走……”
  他的辩解声很快被嘶哑的痛吟和反酸的呕吐淹没了。
  向小园没有理会。
  “地盘”这种东西在这些地头蛇心里有怎样崇高的地位,他早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城镇很小,然而向小园体虚笃笃地绕城走了一周,头就被太阳晒得有点发晕了。
  此时,他闻到了一股幽微的烟火香,料定这附近有庙,于是他循着香气的来源摸了过去。
  这香的味道有些古怪,向小园以前从未闻过。
  他怀着一点疑惑踏入庙门之中,迎面而来的清凉感让他被晒得滚烫的皮肤稍稍舒适了一点点。
  紧接着,他听到角落里传来了人体挪动的声音,以及一声轻咳:“谁?”
  甫一听到这个声音,向小园的头皮都炸开了。
  但是为防是错觉,他还是压抑着心头乍然翻涌起的狂喜,反问:“你是谁?”
  那声音轻松得很,却狡猾地不回答他的问题:“是过路进来纳凉的吗?别怕,我也是。”
  是三昧爹爹!当真是三昧爹爹!
  向小园的眼眶发了酸,他张张嘴,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竟然是季三昧的那句话:“……除非我死了,否则别来见我。”
  向小园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下来,心里难受得他害怕,可他又那么想他的三昧爹爹。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把牙齿咬得发了酸,一步步走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求求你,千万别赶我走,求求你,三昧爹爹,别对我那么残忍……
  他走得双腿发软,嘴唇颤抖得根本停不下来,竹杖在地上点得噼噼啪啪,节奏乱得就像他的心跳。
  但是很快,他听到季三昧笑了:“你眼睛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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