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杜克雷就像正面撞上了狂奔的犀牛,在众目睽睽之下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狠狠跌到了一张摆满银烛台、银餐盘和镀金酒杯的长条桌上。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烛台上积着的蜡油泼了满脸,烛火差点儿没把他的胡须点燃,餐盘里装着的奶油蛋糕和浓汤之类,稀里糊涂的糊了满身,实在狼狈到了极点。
但杜克雷并没有享受到滴蜡的乐趣,因为在被扇飞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晕了过去,当然,大厅中另外几个圈子传来的不怀好意的讥笑,以及女士们的惊呼,他也就充耳不闻了。
只不过当他醒来的时候,又会多么尴尬?没有感同身受,谁也不知道。
的黎波里女伯爵露西娅的笑声最为放肆,她用来自东方的华贵丝绸手绢掩住丰润的嘴唇,杜克雷这个刚刚给她带来羞辱的花花公子倒了霉,她无疑是非常高兴的。
女伯爵妖媚的眼光不断在楚风脸上打转,现在这位神秘的来客,已经引起她和女伴们的注意了。
“无耻!”陈淑桢冷冷骂道,看也不看那倒霉蛋,也不知她是在骂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杜克雷,还是举止放荡的露西娅。
感觉到四周投来的诧异、敌视的目光,她秀美微蹙,神情扭捏,不好意思的对楚风道:“楚兄,这些夷人真真行事狂悖无礼至极,我激愤下略施薄惩,只怕要坏了楚兄的大计。”
楚风看看杜克雷,又看看陈淑桢一幅样子像极了刚干完坏事就被捉住的调皮小女孩,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身边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可不是闺房中长大的娇小姐,当年统帅畲汉义军转战闽广,力抗蒙元强敌,受故宋钦命正二品经略安抚使,势剑金牌令出如山,十万军中无人胆敢不敬,见对方来亲吻自己的手,如何不生气?这一下是含愤出手,用了十成力道,只怕那倒霉蛋非受重伤不可。
文化差异害人啊……
不过楚风也并不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儿,他宠溺的拍拍陈淑桢的背,笑呵呵的道:“无妨,便是贤妻将这大厅中的人通通打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塞里木淖尔和雪瑶哧的一声轻笑起来,将几乎所有十字军国家的首领全都杀光,这样的话,也只有大汉皇帝敢说,也只有他敢做,肆无忌惮啊~
陈淑桢却是粉面微红,当年统帅大军作战,无论在外人看来如何威风赫赫,深受父亲陈文龙状元公十余年传统教育的陈淑桢,内心深处却并不以统帅大军、杀伐决断为荣,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蒙元南侵,也许她会像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深闺小姐那样,在女红针指、相夫教子的生活中,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吧。
“楚兄就会那我打趣,这里、这里许多人和咱们无冤无仇,我干嘛要杀他们?说得,说得好像我很喜欢打打杀杀似的……”陈淑桢脸红红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有个成语叫‘口是心非’。
杜克雷呻吟着慢慢醒来,几位贵族骑士上前扶起了他,并且检查他的伤势:全身多处擦伤、撞伤,一张英俊的小白脸被蜡油烫得通红,屁股惨遭搁在餐盘旁边的叉子爆菊……
不过这些都是被扇飞起来之后撞到长条桌造成的,最主要的伤势还是那可怕的一耳光,半边脸高高肿起,咳呛着吐出了七八颗带血的牙齿,医院骑士团中富有战地抢救经验的骑士甚至猜测,也许面颊骨都有碎裂。
“我的上帝啊!”骑士医官在胸口划着十字,惊呼道:“我在安条克见过同样伤情的倒霉蛋——但他是和马木留克骑兵正面对冲时,被十斤重的钉头锤砸到了脸上!”
有贵族小心翼翼的瞄了眼陈淑桢,惊讶的道:“天,多么可怕的女士,她的美貌和力量都举世罕见,实在难以想像那妙曼的身体里,如何会充满了雷暴般可怕的力量。”
即使是最胆大妄为的花花公子,在看到杜克雷的惨状之后都打消了和这几位东方美人儿搭讪的念头。
“难道,难道她是来自东方的女巫?”一位贵族妇女脸色苍白的说道,人群立刻又后退了几步。
杜克雷的朋友们将身受重伤的倒霉蛋抬了出去,留下了的几个人想上前质问,又自问挡不住那样可怕的重击,为首的一人向四周看了看,忿忿的高声叫道:“这里没有人主持公道了吗?荣誉、英勇、牺牲、怜悯、诚实、公正,这些骑士美德,还有人记得吗?”
鸦雀无声,不知道这些东方人的底细,没有人愿意冒险,即便是贵族妇女们向各自的追求者做出了暗示。
“公正,这是圣殿骑士团的座右铭。”一个低沉的、犹如雄狮低吼般雄浑的嗓音在人群之后响起。
杜克雷的朋友们顿时大喜,他们知道只要这个人愿意出头,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满头金发、身材高大雄壮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他朝楚风鞠了一躬:“圣殿骑士团总团长吉拉米三世.德.博让,向来自东方的客人致意。我想请教阁下,刚才杜克雷只是按照传统礼仪向您的女伴行吻手礼,为何会突然遭到毒手?”
号称“公正者”的博让不亢不卑的说完这番话,贵妇人们登时将火热的目光投射到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十字军英雄身上,如果不是顾忌身边的男伴,她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出手绢。
塞里木淖尔将这番话翻译了,楚风一幅无辜的样子看着博让:“可我的女伴并不是行吻手礼的对象啊,杜克雷自己行错了礼节,当然该打。”
博让皱了皱眉头,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尊敬的客人,我不想知道您是高加索的哪位王公,抑或是呼罗珊的大人物,但请您不要试图欺骗我们。一位骑士向高贵的夫人小姐行吻手礼,是非常正式的礼节,您的女伴,嗯,相信我至少不会看错她的性别,尤其是她的容貌如此美艳绝伦。”
楚风很傻很天真的挠了挠头:“但她是一位骑士呀!有骑士向骑士行吻手礼的规矩吗?”
博让一怔,一时无言以对,大厅中的贵族妇女则掩口大笑,的黎波里女伯爵露西娅咯咯的笑道:“您是开玩笑吧?虽然她的力气很大,但是战场上……”
楚风看也不看这个搔首弄姿的贵妇人,“既然可以有女伯爵,为什么不能有女骑士呢?你们的圣殿骑士当中没有女性吗?嗯,也许没有吧……”
博让踏前一步,威严的低喝道:“我能否认为,这是对圣殿骑士团的侮辱?”
夕阳余晖从落地窗中投射进大厅,博让高大魁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在他的阴影下,人畜无害的楚风好像雄狮面前的羚羊——至少大厅中的绝大多数人这么认为。
“随便,”楚风根本就无所谓,忽必烈、海都、伯颜这些绝世之雄都成了手下败将,区区一个圣殿骑士团总团长,根本连个屁都不算。
难道这个东方人是白痴吗?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是谁打伤了我们的花花公子杜克雷?博让……”
在城堡门口迎接宾客的亨利二世,此时才忙完了走进大厅,骑士们争风吃醋打架决斗都是寻常事,也不放在心上,远远看到博让高大的背影,他就笑着出言询问,可当他看清博让高大身躯造成的阴影中,那个貌似人畜无害的男子时,非但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简直就恨不得大哭一场了。
三步并作一步小跑过去,亨利抢在博让发飙之前呼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基督的圣矛,凯撒、奥古斯都,众王之王,您的威严如同奥林匹斯山上的雷霆,请宽恕这群无知的人吧!”
大厅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俄而,传来了人们粗重的呼吸声——亨利口中的那一串头衔,只属于一个人,一个击败了蒙古帝国,消灭了伊儿汗国,一战而灭马木鲁克,令罗马教廷也不得不屈服的人,大汉皇帝!
排斥的冷漠变成了谄媚的微笑,在人们眼中皇帝的任何行为都变得那么合情合理,甚至刚刚还在为杜克雷的严重伤势而气愤的朋友们,现在也开始赞叹皇帝的仁慈和宽宏大量。
作为中东新的主宰,令蒙古帝国崩溃的大英雄,阵斩马木鲁克苏丹盖拉温、收复圣城耶路撒冷之后,得到罗马教廷和君士坦丁大牧首赠与的双重圣号,在西方传言中差不多成了半人半神的大汉皇帝,在所有人看来就应该是动辄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人物,区区一个杜克雷,皇帝杀他就和碾死只蚂蚁差不多,只打成重伤还让他留了条命,这已是难得的仁慈了!
还在和皇帝对恃的博让,在人们心目中顿时从英雄变成了小丑,自不量力的小丑,贵妇人们喜欢勇者斗恶龙的戏码,但要是谁去挑战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那就不是勇者,而是白痴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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