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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施法者伯里斯阁下及家属_51

  某个吟游诗人发明了一种新乐器,他以简陋的利乐琴和沉重的大竖琴为原型,在它们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创造出一种琴弦精致、小巧便携、音色温婉的乐器,大家都叫它臂竖琴或者怀竖琴(注1)。这种琴得到了精灵诗人和年轻人类艺术家们的喜爱,一时间涌现了不少专为它而创作的新曲。奇怪的是,很多上了年纪的老诗人却对它不感兴趣,哪怕有人白送一把琴给他们,他们也会婉言谢绝。
  据说怀竖琴很容易学,只要你有大竖琴和利乐琴的基础,稍微练习半天就能掌握它。即使如此,那些老诗人也不愿意去尝试,他们连碰一下那些银弦都不愿意。
  同样是排斥怀竖琴,老诗人们彼此的观点也不太一样。有的人真的很厌恶这件乐器,他们会组织一堆冠冕堂皇的优美词句来批驳它;也有的人好像并不讨厌怀竖琴本身,他们不阻止别人弹奏它,也不讨厌它的音色,但就是不愿意亲自接受它。
  前不久,洛特真的买过一把银色的怀竖琴,它有24根弦,琴身上面刻着精灵风格的纹样,还嵌着雕工细致的宝石……塔里没人懂乐器,没人会演奏,它被挂在起居室墙上,安安静静地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伯里斯说它是“没用的东西”。但前不久他也说过,他承认这东西确实很漂亮,会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对于一个在八十四岁第一次接吻的法师来说,浪漫就是一把怀竖琴。而且是老诗人面前的怀竖琴。
  它非常美丽迷人,但是他很难接受。
  想着这些,洛特忍不住连连叹气。他从法师手里拿回小薄本,边随手翻阅边感叹:“亲爱的伯里斯你知道吗,浪漫小说不能只写主角如何艰难冒险、如何辛勤工作,它必须尽快出现爱情戏码。在一定的时间内,两位主角的关系必须有所进展,不然读者们很快就会失去耐心的。”
  法师微笑着走回浮碟上:“但人生不是小说,大人。活人也没有‘角色’那么完美……人想让角色做到什么,他们就一定可以做到。活人可不行。”
  “好吧,这点我认同,”洛特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而且仔细想想,我们也不是毫无进展嘛,毕竟我们经常搂搂抱抱,还接吻过好几次……”
  他故意要频繁提起这些。每当他如此直白时,伯里斯一定会边脸红边用力保持风轻云淡的表情……现在也果然如此。洛特非常爱看这个,简直百看不厌。
  浮碟没有回到书房,而是飘去了有最大实验室的那层。伯里斯急于让话题回到工作上:“大人,您现在有时间吗?可以协助我做几个实验吗?”
  “当然有时间。”洛特笑嘻嘻地紧跟着他。
  每次伯里斯这样问的时候,他都说有时间,他挺喜欢协助法师做实验的。伯里斯总是小心翼翼,怕在实验中冒犯他,怕他觉得无聊……可是洛特从没有过一点不悦。
  在实验室里,他能一边了解人类奥术一边欣赏认真工作的小法师,这不但不会无聊,甚至还是一种享受。
  在今天的某个实验中,伯里斯需要保持专注念出一段非常冗长的咒语。他施法时,洛特就在旁边一脸愉悦地看着他,视线从沉静的面容到念着咒语的薄唇,再到纤细的指尖,然后停在了法师左侧肩头……
  等到实验的一个阶段结束后,洛特用手指点了点伯里斯的肩:“刚才我发现这里不太对,这是什么?”
  伯里斯愣了一下,揉了揉左肩:“是个徽记。刚才您是不是感觉到了它的魔法波动?”
  洛特点点头。伯里斯卷起左边袖子,袖子剪裁宽大、布料轻薄,可以轻松卷到露出肩膀。他的左肩上有一个烙痕,约有硬币大小,线条十分细致,是个小小的法阵。
  “这是伊里尔留下的,他比较信任的学徒和仆人身上都有,”伯里斯说,“他活着的时候,这东西能够保护我们,让我们不会被他的实验品误伤。刚才我的咒语里有一部分和徽记同属性的字元,所以徽记产生了一点轻微波动。”
  洛特走近,托着伯里斯的手臂。二十岁的伯里斯皮肤真白,胳膊线条纤细,又不会过分孱弱,真不错,不知肩膀、腰部和双腿是不是也……法师们为什么整天穿得又宽松又严实?为什么法师不能在干活时穿得像铁匠一样呢?反正现在塔里又没有女学生……
  洛特眯着眼盯着伯里斯的手臂,根本就没看几眼那个徽记。
  法师干咳一声,挪开胳膊放下袖子。洛特这才一本正经地问:“这东西现在安全吗?没有危害?”
  伯里斯说:“徽记针对的是伊里尔的实验品,只与它们有联系,只对它们生效。现在它已经没用了。”
  “没想到伊里尔还会这样做,”洛特感叹道,“我听说他连同行都不放过,杀掉了好多不服从他的法师。保护别人?这一点也不像他。”
  “您对他的理解很准确,”伯里斯苦笑着,“这徽记……当然不仅是为了保护。而当年的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怀竖琴真实存在,但是来历和背后的故事并不是这样,这是我瞎编的,仅限于这一个世界内……
  第43章
  霜原蛮族们离开前,唯一会说通用语的阿夏大喊了一句“小心希瓦河”。
  确认周围没有跟踪者之后,支队统领骑行到囚车旁:“法师,刚才霜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过河很危险。”伯里斯说。
  “现在是冬季,希瓦河的冰非常厚,足够让……”
  “不是这个意思,”伯里斯打断他,“希瓦河里有很危险的东西。可惜我没见过它们,没法描述出到底都是些什么。我在信中写提过,难道您忘了吗?”
  “我们来的时候一切顺利,只在河岸边上遇到了几只被改造的座狼。”
  伯里斯说:“伊里尔一直用咒语控制河里的东西,保证它们不会随便添乱。你们过河的时候,伊里尔正忙着准备一个很重要的实验,所以他没有唤醒那些生物……现在他死了,河底的东西都自由了,我们返程时很可能会受到袭击。”
  支队统领想了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冰层非常厚,就算下面真有什么东西也无法影响我们。”
  “大人,您是不是累了,也许您应该休息一下?”伯里斯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嘲讽了,“否则,您的危机意识和常识怎么会如此匮乏?希瓦河每年有将近一半的结冰时间,如果导师养的东西能被区区冰层阻挡,那他养它们的意义是什么?让横穿河面的人们隔着冰欣赏它们吗?”
  支队统领皱眉瞪着法师,攥缰绳的手越来越紧。在他发话前,囚车旁的马奈罗抢先问:“法师,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伯里斯说:“我们可以沿河向东北方向走,走出森林,直到希瓦河东套地区。那一带尚未被伊里尔染指,河底没有魔法培养材料,怪物不会跑过去。那边河对岸是珊德尼亚王国。”
  支队统领绷着脸:“不行,太远了,这一趟至少要半个月。默祷者要求我们不得节外生枝,临时改变路线有违命令。而且北星之城也不愿意与珊德尼亚人打交道。”
  伯里斯只知道这条路能走,却并不了解珊德尼亚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他默默想,如果北星之城讨厌珊德尼亚,那么也许珊德尼亚是个不错的国家。
  “或者,你们也可以让我施法,”虽然这样提议,但伯里斯并不抱希望,“我有两种法术可以帮到你们。第一种,我可以给你们每人一个徽记,伊里尔活着的时候,这种徽记能保证持有者不被河中的怪物攻击,现在它作用有限,不一定能完全保护我们,但它肯定能迷惑怪物,拖延它们的行动。怪物看到徽记会以为伊里尔还在,等它们明白过来,我们已经快速通过冰面了。第二种方法是,我给北星之城内的法师同行发一封传讯,让他们向你们的默祷者说明情况,询问是否可以改变回程路线。也许默祷者会同意你们从珊德尼亚走呢?”
  支队统领冷笑:“说来说去,你就只是想施法而已。别心存幻想了。一旦你念出咒语,我们谁也不知道你念的到底是些什么!抱歉,我不相信你。这不是私人恩怨,如果将来神殿判定你无罪,我会向你郑重道歉,但现在我不可能信任你。还有,我们也不会向默祷者请示那种可笑的改道方案,神殿骑士不会知难而退。”
  说完之后,支队统领策马回到了队伍前方。伯里斯没再说什么。脸被冻得发僵,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你们不愿意改变路线,既不是因为智慧,也不是因为勇敢,你们只是怕引起高阶牧师的不满而已。害怕被指为懦弱,岂不是最明显的懦弱?
  也许你们真的会死在希瓦河上……这次我不会再帮你们了。我不敢再帮你们了。我身上有导师的徽记,怪物不会先留意到我。
  但是……
  伯里斯望向囚车边。马奈罗满面愁容地骑行着,羊毛斗篷的边缘被撕掉了一小块。
  凌晨某次休息的时候,马奈罗从斗篷上割下了一块布料,偷偷把它塞进了伯里斯手上的镣铐缝隙里,隔开了冰冷的金属与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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