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李秀琴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
  虽然她卖头花挣着钱了,但是生怕村民们有意见,她不能买猪肉,不能杀鸡,一家人只能吃些素菜。
  林满堂心里发闷,咬咬牙,“只一年,就一年,咱们忍这一年,以后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说完,他背着篓子走了。
  林晓从屋里出来,她爹已经没影了,挨着她娘坐下,抿了抿嘴,“娘,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馋。”
  李秀琴装作若无其事笑道,“关你什么事儿。你这副身体缺营养,馋是正常的。而且只是冰糖葫芦而已,又不是要吃山珍海味。”
  女儿一向很乖,从小就懂事听话,都是他们当父母的无能,没能给孩子提供好条件,让女儿天天跟着他们吃苦受累。
  水里加盐,洗干净的蒜苔倒进去烫一下,然后盛出来,晾在院子里。
  他们家院子里有木匠帮忙制作的木架子,可以用挂衣服。
  不过今天没衣服可晒,全部用来晒蒜苔。
  林晓在边上帮着一块晒。
  第36章
  金乌西坠, 落日余辉把半边天都染红了,晚风吹进院子,空气中带了几分冷意, 李秀琴将晒在院子里的菜全部搬进来, 把蒜苔翻个面儿。
  明儿再腌蕨菜, 然后将两样放在一块,味道会更香。
  林晓从屋里出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太阳缓缓落下山, 可她爹一直没回来,不由担忧道,“娘,爹怎么还没回来啊?不就是去集市买个东西吗?需要这么久吗?”
  李秀琴细想了下,“兴许他有事耽搁了吧。他那几个好兄弟就在集上收摊位费,兴许又碰上了。”
  林晓想想也是。以她爹那性子, 那几人帮他们家省了这么多钱,她爹肯定要有所表示的。
  翻完蒜苔, 李秀琴拿出自己的账本,在上面写写划划, 打算明天再腌别的咸菜。
  林晓看着她娘记的账,“娘, 咱们一个冬天光吃咸菜啦?”
  李秀琴也很无奈, 腌菜里面有亚硝酸盐, 容易致癌, 对身体很不好的, 可是她也没办法, “这边冬天的菜也就菘菜和萝卜。咱们要是不多准备些咸菜, 我担心吃腻了。”
  林晓叹气,这边其实也可以搞大棚蔬菜,但是上次去县城,他们去书画店问过,那种透明油纸价格不低,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林晓撑着下巴,想了会儿,“娘,还可以吃豆芽。”
  李秀琴笑了,“是,还可以吃豆芽。”又在账本上记了一笔。幸好他们家的黄豆没卖,到了冬天可以泡豆子吃豆芽,给家里加个菜。有黄豆芽,她自然而然想到绿豆芽和花生芽。一下子添了三个菜,她脸上笑容也多了。
  林晓又问,“那平菇,金针菇呢?这些是在室内长的,咱们能种吗?”
  李秀琴摊了摊手,“咱们没有菌种,种不了啊。”
  这话倒也在理,林晓绞尽脑汁想别的菜。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听声音是林满堂。
  林晓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跑过去开门。
  林满堂提着一个篮子和背篓进来,刚进院门,他立刻反手把门插上。
  林晓围着他转,勾头往篮子里看,“爹?我的冰糖葫芦呢?”
  林满堂摇头,“我去的时候,冰糖葫芦已经卖完了。”
  林晓失望地‘哦’了一声。
  林满堂牵着女儿进了堂屋,将篮子和背篓放在桌上,拨开篮子上面盖着的稻草示意两人快看,“媳妇,晓晓,快来瞧瞧,这是什么?”
  两人闻声看去,里面居然是半篮子鸡蛋。
  林晓馋得流口水。她早就想吃鸡蛋了,白水煮蛋,炒鸡蛋,茶叶蛋,卤蛋,她都爱吃。
  林满堂看着媳妇,“秀琴,你说的对,咱们不能亏着女儿。你每天早上给晓晓煮两个鸡蛋,这个又没什么味儿。吃完鸡蛋把蛋壳扔灶膛里就完事了。”
  他赶集时想到女儿头发枯黄,不能亏了女儿,买了半篮子鸡蛋。
  村里有不少人家养鸡,却很少自己吃,大多都是攒起来,拿到集市卖钱。
  像他这一买就是半篮子,要是被别人看到,又该说他奢侈了。
  一直等到天黑,等村口的闲人都回家了,林满堂才进村。
  李秀琴笑着赞道,“这才有个当爹的样儿。”
  林满堂笑得很满足,又揭开另一篮子,从里面提溜出一只公鸡,“我还能更好呢。咱们今晚炖公鸡吃。”
  天已经黑了,这公鸡倒也没有乱叫唤,乖巧得不像话。
  李秀琴突然想起前世,那一年她刚到队里,全队抢收粮食,从未干过重活的她,身体根本受不住。是他大半夜偷偷杀了自家的鸡炖了汤送给她补身体。
  林满堂似乎也想到了从前,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媳妇。那时候他媳妇就像天女下凡一样美,可是身娇体弱,又受别人排挤,干不了那么重的活就病倒了。他不忍心,动了恻隐之心,从此两人苦命人纠缠在一起,最后结成了夫妻。
  林晓根本没感受到父母甜蜜的氛围,她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荷叶包裹的笔芯上了。
  她爹故意躲着村民在外面逗留,以至于公鸡憋不住在背篓里拉了几泡屎,有一泡正好拉在荷叶上。
  林晓扔掉脏兮兮的荷叶,观察里面的笔芯。
  许是被鸡踩过,已经有好些个笔芯断了。
  林晓心疼得不行,“爹啊?你不是有篮子吗?为什么不把笔芯放在鸡蛋里呢?”
  林满堂被惊醒,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他女儿手里那包笔芯有好些已经断了。
  他摸摸鼻子,一脸心虚,“爹是先拿的笔芯,后买的鸡,完了再买的鸡蛋。我忘了把笔芯放进鸡蛋这篮了。”
  林晓拿他没办法,李秀琴拿起一根笔芯,左右看了看,“怎么样?这些笔芯成功了吗?”
  林晓从中挑出几根最坚硬的,“这个硬度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写起来怎么样。”
  她找出镰刀将其中一根笔芯削成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跟前世的铅笔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个了。”
  她看笔芯顶端的字号,找出配比,喜滋滋道,“以后我制作笔芯都按照这个配比来。”
  林满堂点头,“明天我去找郝木匠,让他帮你制两根半圆形的木头,然后将笔芯塞进去,用鱼鳔胶粘上,这样就能当铅笔用了。”
  林晓有些迟疑,“可这样一来,成本就上来了。”
  现代铅笔是用大型机器压制而成,古代没有这个技术,只能用人工,这样制作下来,铅笔比毛笔还要贵。
  林满堂笑道,“这有什么。一根铅笔可以用很久呢。”
  林晓想想也是,“谢谢爹。”
  李秀琴纳闷,“你们就没想过制造弹簧写字笔吗?”
  如果能制造出这种笔,以后只要换芯子就行了。不比用木头省钱吗?
  林满堂眼睛一亮,摸着下巴考虑可行性。
  却听林晓摇头,正色道,“螺旋拉伸弹簧需要卷制、去应力退火和两端面磨削,然后再抛丸、校整、去应力退火,最后立定或强压处理、检验、表面防腐处理和包装。且不说所需的大型机器,就说这些工艺当中所需的化学剂这里根本制不出来。所以……”
  她摊了摊手,意思不言而喻 。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这就是学理跟学文的区别。人家说的话,咱根本听不懂,反正两人明白女儿的意思了,别看弹簧很小,但是它很不简单,这古代制不成。
  林满堂挥了挥手,“制不成就算了,还是按照刚刚说的来吧。”
  李秀琴要去灶房炖鸡,林满堂和林晓也跟着一块去。
  关上灶房门,反手挂上插销。
  一家三口谁也没闲着。
  林晓负责烧水,林满堂负责杀鸡,担心吵醒街坊四邻,他不是割脖子滴血,而是直接一刀切断脖子,又快又狠。公鸡连叫唤一声都没来得及。
  李秀琴不敢看杀鸡,舀了两勺黄豆用温水泡上,再泡二两干蘑菇。
  热水烧开,烫鸡拔毛,再将鸡块剁成方块,锅里舀了一瓢水,水开倒黄酒,将鸡块在开水中氽过,漂净血水,捞出沥水。
  姜切成片,大蒜切成片,大葱切成段;
  油锅下老油,油热后放入姜片、蒜片、葱段、红糖、桂皮、八角、香叶炒出香味。倒入焯过水的鸡块,炒至鸡肉微黄,油亮。
  倒入酱油翻炒上色,倒入开水,水没过鸡块。
  水开后,将洗干净的干蘑菇和泡好的黄豆倒入锅中,小火慢炖。
  因为现在离深夜还早着呢,三人慢慢吸着灶房里香气逼人的鸡肉香。
  林满堂肚里翻腾得厉害,却还叮嘱道,“咱们多炖一会儿,炖好了,我给我娘送去一碗。”
  李秀琴点了点头,又在锅里加了一舀水。炖太久,可不能烧干了。
  灶膛里忽闪忽闪着火苗,像是在跳舞,映得女儿小脸红亮亮的。
  李秀琴叹了口气,“整天防防防,女儿小小年纪,连吃根冰糖葫芦都想那么多。哎,都是咱们当父母的失职。”
  林晓就受不了这个。村里多少人羡慕她能得父母如此疼爱,要是不跟前世比,毫不夸张地说,全村上下没一个比她幸福。要是还不知足,那才该天打雷劈呢。
  她忙道,“爹,娘,哪能怪你们呢?你们对我已经够好了。咱们现在这样也只是暂时的。”
  李秀琴叹气,“怎么可能只是暂时呢?”她看向林满堂,“等咱们有钱了,你问问你爹,他会明目张胆天天在家吃好的吗?”
  林满堂被她问住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在乡下怎么生存了。
  一旦富贵,周围就会聚满一堆眼红的人,上门借钱都是小事,更多的人可能打着均富贵的念头。你要是不借钱,他们会责怪你有了钱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这是人性的弱点,古往今来都不可避免。
  而不让别人知道家里有钱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露富。
  李秀琴叹气,“到时候为了不让人嫉妒,咱们只能半夜三更偷吃。这是做贼还是享受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干,我们又没偷人抢人的,有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吗?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连嫉妒都不敢嫉妒。”
  如果林家只比其他人有钱那么一点点,其他人会嫉妒,但是如果你高出许多,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那他们就只能仰望,生不起嫉妒心了。
  这道理林满堂懂,就像刘家村族长,家里有个举人,连里正都不敢得罪他,村里人也不敢上他家打秋风。
  经了徭役这件事,林满堂确实想往上爬,至少要爬到里正的位子,让他不敢再伸出爪子盘剥他家。来的路上,他仔细想过,只靠卖猪肉恐怕不能斗倒里正,毕竟人家是秀才,在周围很有名望,而他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白丁。想要把他弄下,他至少得考上秀才。可是科举需要花费很多银钱,而他已经好久没摸过书本了,考上秀才也不知要何年何月。
  林满堂盯着媳妇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他媳妇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让咱晓晓把水泥制出来?”
  这不合适吧?女儿小小年纪就成名,对女儿来说反而是个负累。他可没有让女儿早早嫁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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