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一是他对妻子的嫁妆看得很淡,不管是刘玉珠的还是她的,感觉如果要用他是会用的,但是如果能不用也是不用的,并没有那种用了妻子嫁妆然后自己各种自卑不自在,或者将妻子的嫁妆视为己有,千方百计占便宜。
  二就是这个人对于纳妾的态度了,发达了之后竟然不纳妾?石榴那么丑就算了,大姐姐给他的那个丫鬟竟然也拒绝了。她嫁过来这么久也没见他对身边这几个年轻的丫鬟动心思。
  后罩房最为俏丽的那个秋都故意出来晃悠过呢。
  这第三就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是敬重她的,虽然他有事情不一定会和她商量,但如果她和他商量那还是听的。
  唔……
  该不会也是个穿越的吧?这样尊重女子?
  刘玉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桂枝来回说备好水了都没反应过来,到净室沐浴时都神不在焉的。
  “姑娘,”桂枝一边给她的浴桶放干的梅花花瓣,一边小声地抱怨道:“今日太太这样下您的脸,真是太过了,枉您往日花那般心思,晨昏定省从不懈怠。”
  刘玉真泡在暖融融的水里,呼吸间能闻到梅花的香气,听到桂枝这抱怨顿时噗嗤一笑:“你这傻丫头,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她今日是针对我吗?非也,她有意见的是刘家的女儿,是大姐姐。”
  也不知道大姐姐做了什么,陈家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待见她,她死了这么久张氏还有怨气。
  桂枝不是很理解,问道:“姑娘您也是刘家的女儿啊,太太瞧不上刘家的女儿,不就是……”
  “可是我不在意啊。”刘玉真撩起几片花瓣凑近了闻,笑道:“若是我娘如此待我,我定是难受极了,哭上一夜也不为过。我是真心孝顺娘亲的,十五年相依为命,她凶我我就难受。”
  “但是婆婆,她是夫君的娘亲,不是我的娘亲,她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不一定喜欢她呀。”
  “就像府里的祖母、二婶她们一样,我会为礼法、为孝道,表现成孝顺的样子,但是如今的我已非过去的我。这门亲事定下后,我对她们的孝顺不及对母亲的万一。”
  所有的情分都在当年他们逼迫她嫁给陈世文的过程中烟消云散了,所以刘玉真说得很平静,“婆婆我明面上是孝顺的,但相处的时日短来不及培养什么情分,所以她今天这样我还真太不伤心。”
  伤心伤心,上了心才会伤心啊,不然就只有愤怒,不过张氏这般瞧不上她以后远着点就是了。
  不过还没等她实施“远着点”的计划呢,张氏就拉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开了。
  “好孩子,娘真不知道你在那刘家过的是那种日子,不然啊定要让老三早日将你娶进门来!”
  刘玉真:“……???”这唱的是哪一出?
  张氏咒骂,“那刘家二房就是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就知道欺负人,不好好管教女儿也就罢了,连你们孤儿寡母的都欺负!听老三说你在刘家连吃个鸡蛋都要给银子啊?”
  “天爷啊这怕不是掉钱眼里了,好孩子别怕,家里养了二十多只鸡,鸡蛋管够呢!”
  这是鸡蛋的事吗?刘玉真哭笑不得。
  张氏听不到她的腹诽,继续骂道:“那小王氏就不是个好的,之前欺负咱们陈家,后来又欺负你,现在竟然要想抢走我的乖孙?我呸!”
  刘玉真恍然,应该是陈世文和她说了二婶想方设法要让两个孩子搬到刘府的事情了,还说了她私底下教坏孩子,所以张氏才是这样的反应。在这中间还添油加醋说二房欺负她们大房,引起张氏的同情?
  陈世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陈世文。
  见着刘玉真发愣,张氏以为她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忙安慰道:“别怕,你现在到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若她们再欺负你啊,你就和娘说,我让老三找她去!”
  “那王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老三现在是举人了,不怕他们!那刘家二房啊,就是一窝子害人精,先头害了他祖母还不算,如今又想来害我的乖孙!”
  他祖母?陈世文祖母?张氏的婆婆?!
  刘玉真瞬间提起了精神,这可是一件大事!如果真的是大姐姐出手害了陈世文祖母,那可了不得!不过应该不至于吧?若真是那样陈世文还愿意娶刘家女那他这个人也太没人性了!
  胡思乱想间只听到张氏叹气,“你那个大姐啊,哎……”
  张氏就是个普通农家妇人,没宅门女子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说话也不知道拐弯,轱辘着全倒了。
  “她刚来咱们来家那会儿,我们对你祖父感激得很,也都敬着她。她不来请安不要紧家里的其他儿媳妇也都这样,咱们农户人家没这规矩,能干活就成。”
  “可她不干活!”张氏有些气愤,“她自己不干活,养的丫鬟嬷嬷也不干活,洗脸水都要秀娘去提!新婚第二天天大亮了都没起来老三他祖母就去瞧,她那奶娘竟然把她当成了去收元帕的婆子,让她去倒洗脚水!”
  “把她老人家气得呀,险些晕过去!”
  这,这,这也太过了,刘玉真目瞪口呆,大姐姐那奶娘她是认识的,平日里仗着奶大了府里嫡长孙女气焰高得很,等闲人不看在眼里。
  但是把姑娘的太婆婆当成粗使婆子,这,这眼瞎了不成?两家都结亲了她连姑娘夫家长辈都不认识吗?
  “后来呢?”刘玉真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张氏冷笑,“后来老三让她把那奶娘打发了,她死活不肯非要留着,一个小时候吃了几口奶的老婆子,竟然比夫婿,比太婆婆要金贵!可算是开了眼了!”
  刘玉真也开了眼了,不由得想如果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要怎么处理,首先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奶娘是不如太婆婆尊贵的,不管这件事那奶娘是故意的还是真不认识没看出来,都改不了她犯下错误这个事。
  若是故意的就要打发了,若是无心的那便荣养了,总之这个家她是不能待了的,不然天天戳太婆婆眼珠子,这关系也别想好了。
  很可惜刘玉珠的想法不一样,她觉得自幼照顾她长大,处世样样和她心意的奶娘不可或缺,后面的事情发展就可以预料了。
  陈家想要把那冒犯了女主人的奶娘赶走,刘玉珠想要保住奶娘并且要在陈家过她在刘家过的日子,而她身边的奶娘、嬷嬷、丫鬟、婆子们都簇拥在刘玉珠身边,想要把陈家女眷压下去,将内宅权力抢过来。
  虽说陈家小门小户的没什么中馈可以管,但人不能图一时啊,那些下人们可是冲着将来能伺候官老爷、官夫人来的。
  “……就为了吃那一口鸡汤面,杀了三只鸡!一只姑娘鸡两只老母鸡,”张氏捶胸顿足,“就这样都被她嚯嚯了,我的鸡啊,杀得厨房满地都是血就炖了那么一锅汤,自己吃独食不算还把那下剩的喂了她那些下人,吃不完都倒了!”
  “养了三四年的老母鸡啊,每天都会下一个蛋的,我的老三每天都要吃一个鸡蛋的!”
  刘玉真:“……”以刘家的生活来看吃一碗面用三只鸡虽然少见了些但也不过分,但是以陈家来看,好像,好像是挺过分的哈,都害得陈世文没有鸡蛋吃了。
  张氏继续抱怨,“还有那衣裳,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们家,觉得我们陈家穷,可我们陈家穷也不偷不抢啊,活得堂堂正正的!”
  “那一年过年,她给爹娘和我们老两口都送了一身齐整衣裳,那丫鬟说是她自个儿做的呢,几个媳妇就属她最用心,可把我们高兴的,觉得过了这么些日子她总算是改好了,知道安心过日子。”
  “他祖母特地在初一那天早上穿上,就想着给她做脸,谁知,谁知初一那天早上家里所有下人聚在院子里给家里人磕头。她带来的那些下人们个个穿金戴银的,比我都要体面。”
  张氏说着都哽咽了,“这也就罢了,左右她使的是自个儿的嫁妆,但是仔细一瞧,她屋里日常在后罩房洗衣裳的老婆子,身上穿的那件旧衣裳竟然和他祖母身上那件新衣裳一模一样!”
  “一个洗衣裳的下人,日常都不配进她屋的下人,竟然把这样人穿的衣裳孝敬给太婆婆!”
  张氏抹了一把泪,“他祖母多要强的一个人啊,嫁到陈家四十多年,给几代单传的陈家生了两颗苗,我太婆婆在世时都是捧着的,几十年说一不二。如今竟被一个孙媳妇这样欺辱,当时就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恶心人的下三滥事啊!”
  第36章
  刘玉真也是吃了一惊, 大姐这中馈是怎么学的啊?不说母亲的日常教导, 临出门前她老人家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这婚后要把她和婆婆放在一块。不管私底下如何,但是明面上从她这里出去的东西, 母亲有, 婆婆就得有。
  母亲没有的,婆婆也可以有。
  这就是连在龙椅上坐着的皇帝陛下都要讲的孝道,谁若违背了就是与世俗过不去, 与礼法过不去。
  但是大姐姐, 这件事办出来可真不像是大家女子做得出来的,二婶没有教过她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后来他祖母见到她就头疼,连名字都不想听,好在她后来搬到外头住去了, 可算是松了口气。”张氏继续说道:“可没想到没几年人就去了。”
  “去了以后老三把孩子抱回来,我的乖孙啊,那么大一点被冻得只打颤, 嘴唇都白了,听老三说那些丫鬟婆子被那二房的指挥得团团转就为了办好丧事,把孩子扔到一边饿了一天!”
  “抱回来的时候日也哭, 夜也哭, 还是我一天三碗米油喂回来的。”说到这里, 张氏又气愤起来。
  “那刘家二房可好, 办完了丧事又送了一窝子害人精来, 天爷啊,她们家姑娘死了不到一月呢,那些丫鬟瞧着老三就像是瞧见了唐僧肉,一个个的往他身上扑。”
  “大冷的天脱光了爬他被窝里,吓得他只穿了那什么寝衣就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了,把头给磕了半月才好呢。”
  刘玉真先是悲伤、然后愤怒,最后想到陈世文连滚带爬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这当时得吓成什么样子了啊,怪不得之前闭紧了嘴不说。
  还说什么害得孩子们病了一场,这是害得他病了一场吧。
  张氏见她这样子也反应过来了,讪笑道:“哎呀,我怎么就给说了呢,老三说不告诉你的。”
  “儿媳喜欢听呢。”刘玉真安慰她,“前几日去族长家的时候伯祖母她们给我说了些夫君小时候的事,有趣得很,夫君小时候可真不容易呢。”
  “可不是,”张氏被这话勾起了十几年前的日子,感叹道:“那会儿日子苦着呢。”
  ……
  婆媳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不但嫌隙尽去刘玉真也知道了太婆婆是生病去世的,和大姐姐没什么关系。除此之外还知道了许多陈世文童年、青少年时期的事情,确定他不是个穿越的。
  只是从小就人精一个,有好事他总能占上一份。
  比如小时候家里三个孙子,都送去学过几个字,但是只有他白天黑夜苦读,最终脱颖而出。
  后面学无可学了,老太爷见他这么机灵想着来年把他送去县城做学徒,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天背着背篓打猪草,然后沿途背诵《千字文》赢得满村赞誉。
  再比如……
  总之许多的事情积攒在一起,再加上一点运气,使他能够到镇上的书塾读书,进而入了她祖父的眼,进了刘家族学。
  一步一步的,成为了陈举人。
  ******
  “后娘”事件过去之后,陈世文除了和母亲张氏谈话还和两个孩子好好的说了一番道理,让他们往后都喊刘玉真‘母亲’,并向那天晚上受惊了的长辈们赔礼。
  两个孩子的手经过一夜的修养已经好些了,只是吃饭不便要丫鬟们喂,康哥儿以前都是张氏喂的,怕克化不动就嚼烂了饭粒再吐出来,把第一次见的刘玉真恶心得不行,连忙让顾厨娘另煮了稠粥对付过去。
  日子平静地过去,两小孩和她的感觉自挨打一事后增进了许多,如今是母亲、娘亲、娘等一通乱喊,白日里也爱与她待在一处,不再整天满村乱跑了。
  “母亲,母亲——”康哥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小短腿从门槛上爬过去,菊香在后头喊着“小少爷”亦步亦趋地跟着。
  刘玉真在教慧姐儿描红,闻言抬起头望去,叮嘱道:“别跑这么快,你手里这是什么?”
  康哥儿手里抓着两串黄色的花,冲过来就对她笑,踮起脚将花递到她面前。
  “这是给我的?”刘玉真心中欢喜,连忙伸手接过,这两朵菜花被康哥从地里拔了来,又紧紧地握在手里如今已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刘玉真接过了就招呼桂枝取个瓶来,准备把这花给养起来。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花呢,虽然这异性只是个三岁小豆丁,还是两朵菜花,但也让她欢喜。
  “谢谢康哥儿!”刘玉真摸了下他的头。
  康哥儿咯咯笑着,指着她道:“插,插花。”
  “对,把这花插起来。”刘玉真附和,准备把这花插到桂枝找来的小花瓶中,但此举却是被康哥儿阻止了,他挥舞着小手道:“插头,插头上!头上插花!”
  刘玉真笑容凝固,不敢置信地问道:“你送我这花,是要我插头上?簪花?”
  康哥儿高兴地直点头,“插花,好看!”
  “母亲今日没有簪花,所以康哥儿就去摘了花给母亲。”坐在刘玉真旁边的慧姐儿替弟弟解释道:“母亲每日都簪花的,今日没簪。”
  “插头上,好看!”康哥儿认真地点头。
  刘玉真手捧着两串黄色油菜花,忍不住伸手扶了今日光秃秃的发髻,她此番成亲京城那边给她送了几匣子宫花,数量虽然多但是样式、颜色却是差不离的,她每日戴一款昨日正好戴完最后一款。
  所以今天头顶上就只插了两支玉簪和一支步摇,没有簪花。
  没想到竟被两个孩子看在眼里,康哥儿这个小人精竟然去摘了花给她簪,虽然只是拇指大的菜花但这心意却是难得,真是,真是让人说什么好。
  她没忍住将他抱了起来亲了一下,笑道:“谢谢康哥儿,母亲很喜欢!快,桂枝,快取了我的铜镜来!”
  “姑娘您还真簪啊?”捧着铜镜来的桂枝小声地说道:“这可是菜花,就长在后罩房前边的菜地里,昨晚上还吃过呢,要不我去前院摘些桂花?或者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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