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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第九十六章
  虽说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救出的人,但是田昱原本就是因邱大将军才蒙冤入狱,如今家破人亡,有什么样的反应都不奇怪。
  因而伏波并不打算立刻去示好或是拉拢,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调养身心,再做打算也不迟。当然,那双废掉的腿也是问题,现在的医学手段怕是没法接上韧带,得让木匠们先做个轮椅出来。不良于行对于心理的影响可是极大的,绝不能放任不管。
  伏波想的很明白,因而之后没再去探望田昱,只是让卫生员好生照料。她则陆陆续续跟孙元让又聊了几次。
  都在同一条船上,哪怕一个船头一个船尾,田昱那天的嘶吼也瞒不了人的。然而孙元让一句也没问,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闲谈的话题反而越来越广,无所不包。这当然是一种试探,但是跟个心中有城府的人闲聊,还是很有益处的,伏波顺道打听起了岸上的局势。
  消息闭塞算是她的软肋,毕竟身边的人不是严远这种早早就飘在海上的,就是李牛、孙二郎这种只看眼前一亩三分地的。书籍还能买,消息却必须有渠道才行,而孙元让恰好就是个梳洗信息的好手。
  也是经他之口,伏波才明白了“天下大乱”已成定局。光是荆湖一带,造反就有七八家人马,四处劫掠,几乎让南方糜烂。像蓑衣帮这样的大帮,轻轻松松都能裹挟十数万百姓,哪怕之前被官兵杀的大败,也能剩下两万多残兵,难怪孙元让这么个小帅,也敢起逐鹿的心思。
  时局如此,自当有枭雄无数。
  想了想,伏波问道:“朝廷如今带兵平乱的,可有厉害人物?”
  孙元让肃容道:“自然是有的,今次让蓑衣帮吃了大亏的就是西军宿将马聘,若非他不通水战,我等怕连出逃的机会都没。唉,也亏得朝廷自断臂膀,杀了邱大将军,否则荆湖哪能掀起风浪?”
  “邱大将军”并未让伏波生出什么感慨,反倒是“西军”让她心中一凛:“朝廷用边军了?不怕外敌入侵吗?”
  若真面临朝代更替,最危险的未必是农民起义军啊!
  孙元让闻言却怔了怔:“哪有什么外敌,皇帝老儿禁海,不就是为了戎边吗?四境安稳几十载了,反倒是陕边闹了几场兵祸,边军说不定都要裁撤内调呢。”
  伏波眉峰一蹙,这跟她想的可完全不一样。虽说早已知道这里不是她熟知的世界,但是地理大致相似,又同样出现了大航海时代和全球贸易,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把这个时代类比成明清。然而现在看来,时局恐怕大相径庭。如此一来,她所知的一切都毫无用处,哪还能预判未来的发展?
  见这少年陷入沉默,孙元让还以为他被边军内调的消息吓到了,劝道:“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听说北地去岁大旱,已经开始闹流民了。这要是乱起来,朝廷肯定会派边军去讨,咱们反倒会轻松些。”
  伏波笑笑,并不作答。单纯的营救任务,小规模战斗她都游刃有余,大军作战也能依据经验作出判断,加之对于热兵器和近代战法的熟悉,只要舰船能够顺利升级,优势必然会在她手中。然而这些都是战术层面上的,战略,尤其是涉及天下大势的战略,她就差得远了,恐怕还得有可靠的谋士才行。
  只是这样的人哪是好找的?就算田昱加入,也是负责后勤的。赤旗帮想要继续壮大,安稳发展,需要的人才缺口依旧巨大啊。
  不过这些就不是能跟孙元让聊的了,好在他们也不用继续相处下去。一路上顺风顺水,船队只花了几天就到了潮州府沿岸,停在了蓑衣帮指定的地点。经过这几日的调养,那姓常的头目已经恢复了些精神,下船时对伏波道:“多谢伏帮主仗义相送,以后赤旗帮行走荆湖,寻常某便可。”
  能让蓑衣帮费力保住的人,不是才干出众,就是关系过硬,这样的人一句承诺,多少也有些用处,然而伏波只是笑道:“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能安稳到岸,小子就放心了,常将军不必客气。”
  这话听起来像是自谦,实则暗指此番营救全赖孙元让之功。常头目微微一怔,心底忽的生出些愧疚。他是看不惯孙元让为了救自己,用一帮兄弟和阎大的命做饵,然而对方悉心安排,甘冒奇险也不是假的,还安排了船只相送,不必东躲西闪逃避追兵。若是没有这番安排,不是他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帮中兄弟折损无数,自己侥幸的活,总不能因一时纠结,冷了人心。
  想到此处,常头目缓缓点头,神情也舒缓了不少。一旁的孙元让则有些惊讶的看向伏波,这一路他没少花心思,这小子却油盐不进,极难拉拢。他还以为对方不愿跟他深交,也没有涉足内陆的打算,谁料临到走了,却意料之外的帮了他一把。要知道这几天常先对他不冷不热,显然还有心结,他也不好凑到跟前自讨没趣,原本想等回到大营再化解此事,结果外人的一句话,竟比他说一百句还管用。这可又承了对方的情了。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孙元让笑着拱了拱手:“他日若有机会,定要请伏帮主喝上一杯。”
  伏波同样拱手笑道:“这酒我可记下了,孙兄别忘了才好。”
  几日不尴不尬的交情,到了临别反而亲近了些许,也不管到底有没有用,终归是个善始善终。
  送走了蓑衣帮一众人,伏波不再逗留,直接扬帆返航。
  回程的路上出了点岔子,竟然有官船游弋,估计是察觉了陆上的都是诱饵,想要派船在海上拦截逃跑的贼寇。当然,要拦也是拦刚刚离开番禺的船,像他们这种往南行的小船队轻轻松松就放了过去。
  等到了赤旗帮犁过一遍的海域,事情就简单了,挂上赤旗,谁还敢拦?几艘船顺顺当当回到罗陵岛,在码头靠岸。
  田昱是躺在担架上下的船,刺目的天光直直照下来时,他不由抬手遮了遮眼。在船上,他一直没出门,哪怕知道那群蓑衣贼走了,也不肯离开狭小的舱室。连如厕都要人伺候,跟个废人有何两样?比起明亮的甲板,他更愿意待在昏暗密闭的船舱里,守着那扇小窗。
  日日失眠,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是噩梦连连,有几次他都失去了控制,好在这群人终究没有再把他捆起来。就连下船也不是被人背下来的,而是用了这种双人抬的担架,像是对待一个重病的伤患一般。田昱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但他再次直面太阳时,只是觉得有些刺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原本田昱以为他会重新回到逼仄昏暗的小屋中,谁料这群人先把他送去了“医院”……
  眯着眼睛诊了好久的脉,张济民叹了口气:“你身子骨太虚,好些暗伤都没及时救治,还受了寒邪,得调理几个月才能好转。夜里是不是睡不安稳?先开些安神的药看看吧……”
  说着,那老头自顾自开起了药,刷刷几笔写完后,交给了身后的女子,吩咐道:“每天两副,早晚饭后服用。”
  那女子立刻取了药方出去抓药了。
  张济民这才转头问道:“还有哪里不适吗?”
  这是田昱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大夫,然而他动了动嘴,却没说出话来。就算是神医,也救不回他的腿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处?
  见他神情郁郁,张济民不由又劝了句:“你伤了神,不好思虑过甚。先安心养病,医院里都有护士,有什么需要,找她们便好。”
  田昱依旧闭口不答。
  张济民无奈,又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坐在床上,田昱扭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他养成了靠窗坐的习惯,能看见外面的景色,才不会让他失了心智。而眼前的,是个古怪的大院落,屋舍不少,却十分空旷,只能看见几个包着白布的伤患。这所谓的“医院”,其实是个“伤兵营”?
  田昱曾当过钱粮官,自然熟悉伤兵营。惨呼连连,臭气熏天才是伤病营的常态,哪像眼前井然有序,干净整洁的模样。更别说这里还有女子,洗衣送药,照料病患,跟富贵人家的仆妇一般。这也是那位邱小姐的安排吗?
  在船上时,可能是顾及男女有别,也可能是给他留了分体面,自从那日醒来后,邱小姐就没出现在他面前。倒是严远来了几次,说了不少事情。有赤旗帮的大体情况,也有罗陵岛的布置,还有那位小姐的行事手段。可能是怕他不愿投效,严远可是费尽了口舌,在不涉及帮内详情的情况下,把人夸上了天。
  田昱是不信这些的,甚至都怀疑起了严远。这人当初可是邱大将军的爱将,面容冷峻,战力极强,若是不认识的,可能会误以为是个没脑子的军汉。实则他手腕不差,用兵也极为活泛,甚至连讨军资都能气势逼人,寸步不让。如今却变成这么一副絮絮叨叨的模样,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也许真是换了个人,他所见的一切都是骗局……
  身上一抖,田昱抬手按住了额角,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逃出来了,是赤旗帮拼死相救,还给他治伤,派人照料,这当然不是假的,只是跟他想的不同。又看了眼那干干净净的院子,田昱默默闭上了双眼。
  一个女子,真能替他报仇雪恨吗?
  第九十七章
  这几日田昱在医院住了下来,严远去看他的时间反倒少了。不为别的,只因他在田昱眼中看到了猜忌。老实说,严远颇有些错愕,好歹他们也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劫狱,这才把他救出来的啊,哪有猜忌救命恩人的道理?然而伏波的话却让他熄了辩解的心思,田昱是真病了,还是伤了神志的病,这时候接触太多可能会适得其反,还是要先治病才行。
  不过这样一来,严远也生出了些不确定,田昱这个样子还能做事吗?别钻了什么牛角尖,反倒坏了大事。哎,也是他之前太操切了,刚从大牢里出来的人,可不是要好生调养一番嘛。
  他是暂且歇了心思,谁料没过两天,林阳苦哈哈找上门来,开口便道:“严头目,那位田先生这几天是越来越不好了,是不是得再请个大夫?”
  严远吃了一惊:“他又怎么了?”
  “这几天田先生不知发了什么疯,药也不吃了,也不让护士近身,动不动就骂人,还疑心别人想害他。我就是个卫生员啊,这样的是真伺候不了啊。”林阳都快哭了,他学的明明是急救,照顾伤患还行,照顾这样难缠得是真叫苦不迭,能换个人吗?
  严远也头痛了起来:“还是先问问帮主吧……”
  于是两人就到了伏波面前,听说了田昱的现状,伏波微微蹙眉:“他的疑心病是到了医院后才严重起来的吗?”
  林阳赶忙道:“没错,这两天我都不好近身了。”
  伏波又问道:“那他晚上能睡着吗?对医院的环境如何看?”
  “还是睡不安稳,喝安神汤用处也不大。”林阳想了想,继续道,“他似乎挺喜欢大屋子的,也常坐在窗边眺望,但是人到跟前就不行了,特别是那些护士,真是屋子都不让进。”
  看来有一定环境因素了,伏波颔首:“那就搬出来吧,给他安排的院子已经打理好了,先换个地方再说。”
  把田昱安排在医院,是想让他接触人群,特别是同样受伤致残的人,让他不至于自我否认,消沉抑郁,现在看来倒有些反效果了。创后应激综合症向来情况复杂,想要治愈也需要耐心,急不得。
  严远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丹辉如今变成这幅模样,不知还能不能出来任事……”
  伏波伸手打断:“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况且真不愿为我效力,也得养好了身体,有自理能力才行。”
  她虽然只见过田昱一面,但是印象颇为深刻,这人思维敏捷,想法也称得上独到,只是被病症拖累,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没法化解那些恨意,但是伤是可以治的,花些时间、精力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这话,严远也轻叹一声,这也是他最佩服伏波的地方。战场上受伤的小兵,她还能专门建个“医院”救治,何况田昱这样的人,只盼这位昔年同僚能尽快康复吧。
  ※
  “要搬家?搬去何处?”死死盯着林阳,田昱冷声问道。
  这副模样,简直跟他是个歹人一样,好在林阳也习惯了这位田先生的阴晴不定,好生劝道:“是帮主为田先生安排的院子,比这边安静宽敞,起卧也方便些……”
  听到这话,田昱面色又沉了几分,像是不信,却并未开口。
  林阳顿时松了口气,赶忙道:“屋子都收拾好了,搬去就能住。帮主还转为田先生打了张椅子,你看了一定喜欢。”
  田昱哪里会信,这几日连严远都不来了,邱小姐还能记得他?多半是嫌他碍事,又碍于名声不能一杀了之,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他们都觉得他是个废人,是不是后悔救他出来了?
  满腹的毒液翻腾,然而等林阳推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进来,田昱脑子都空了一瞬,这是个椅子?
  林阳乐呵呵道:“这玩意叫‘轮椅’,就是在椅子上装了个轮子,只要道路平坦,坐在上面还是很稳的。帮主说了,田先生出行不便,有了这个就能出门散心了。”
  田昱嘴唇抖了抖,他的确没想到邱小姐会为他准备这样的器具。他不是个废人吗?
  林阳却没察觉对方的失态,直接把人抱起来,安放在了轮椅上。椅子扶手很高,可以把手搭在上面,椅背和坐垫还有棉垫,软硬适中,坐久了也不会疲惫,还有张薄毯能搭在腿上,遮住那双干瘦丑陋的腿。一切细节展现出的心意,都让田昱无所适从,他就这样浑身僵硬的坐在轮椅上,被林阳推出了病房。
  外面的路是新修的,刚夯实过,如今还很平整,坐在轮椅上自然不觉的颠簸。当然,也可能是裹在轮子上的草席起了作用。
  林阳却道:“田先生,这椅子不颠吧?帮主说了,先用草席减震,等到寻到了橡胶,裹上一层就更安稳了。”
  橡胶是什么?田昱茫然的想着。
  正在这时,几个兵士迎面走了过来,田昱心头一紧,坐在这么个玩意上,别人肯定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瘸子,会不会出言嘲笑?
  谁料那几人看到了他,连忙避让开来,纷纷行礼:“田先生好。”
  田昱板着一张脸,也吭气也没回礼,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被推了过去。林阳在后面解释道:“帮主说了,坐轮椅的就是田先生,都要尊敬些。以后先生你出门有什么事儿,可以随便使唤他们。”
  田昱依旧不答,林阳也不在乎,继续絮叨:“那院子离医院不算远,田先生要是身子不舒服,可以找张大夫来看看。还有个做杂活的婆子,做饭、洗衣、打扫都由她一手操办。对了,还有个洗澡的浴房,可方便呢……”
  边走边说,两人不多时就到了给田昱准备的院落。这院子距离医院的确不算,是个独门独户的一进院,还算幽静。一进院门,田昱就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这院子里所有房间都没有门槛,就连院子中间的石桌旁都没有凳子,这是为了方便轮椅出入吗?
  这点林阳没提,田昱也就没开口,只跟着逛起了这个“新家”。
  “床在这边,跟轮椅差不多一般高,若是想睡了,可以自己挪到床上去。这儿还挂着夜壶,每日都有人清洗。衣柜就在床边,衣裳都搭在架子上,伸手取来就行。脏衣服可以扔在篓子里,也有人收拾。还有这个……”林阳兴冲冲把人推到了隔间里,“瞧见了吗?这是净桶,可以坐着方便。草纸都放在边上,左右还有扶手。对了,门口还有一双拐杖,若是先生不愿别人伺候,拄着拐进来也行。”
  看着那跟木凳子一样的净桶,还有两边铜质的扶手,田昱双唇紧抿,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阳却没有停下:“不过我觉得最厉害的还是浴房……”
  说着,他把轮椅推出了卧房,转到右厢,打开了一扇房门,一个铺着地砖的屋子出现在田昱面前。那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个简陋的木屏风,墙上还按着个像是莲蓬的古怪玩意。林阳放开了轮椅,走到了那边,轻轻转了转墙上的铜把手,就有水从那莲蓬里洒了下来。
  林阳笑道:“田先生,瞧见了吗?这玩意能喷水的!外面有个铁皮制成的桶子,晒一天就有热水了,若是嫌烫还能往这边扭点,也有凉水的,可以坐在藤椅上沐浴。若是惯用浴桶,也有带椅子的桶……”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见田昱伸手捂住了脸,浑身都抖了起来。吓了一跳,林阳赶忙关了水,飞快跑过来:“田先生,你怎么了?”
  田昱只死死用袖掩着脸,半晌都没吭气。许久后,他才深深吸了口气,放下了衣袖:“你家帮主可还说了什么?”
  林阳小心道:“没说什么,就是让田先生好生修养,也可以四处逛逛。”
  田昱一怔,旋即释然。也是,若是他安排了这样的屋舍,肯定不会立刻来笼络,多半还是要通过别人旁敲侧击。既然对方不来,那就再等等吧。
  平复了心绪,田昱大大方方住了下来。虽说手上还没力气,如厕、洗浴之类的事情还要人帮一把,但是不得不承认,有了轮椅,有了这一套专为他准备的家具陈设,他能自己做的事情渐渐变多了。为了能早日用上拐杖,田昱连每日送来的汤药都喝的一干二净,也不知是不是安神汤起了作用,晚上睡着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除此之外,田昱还真出门了,让林阳推着他去四处转转。这岛上似乎对他并不设防,无论想去哪里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于是田昱去了营房,去了校场,去了码头,还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去看了尚在建设的村落。
  因为轮椅走不了沙地,他停在了林道边,看着远处沙滩上一排排的架子,和上面晾晒的海货。许是收成不差,那些妇人边劳作边谈笑,偶尔还会传来一阵欢快的渔歌。
  田昱看了许久,才让林阳推他回去。
  然而如此逛了几日,田昱再次坐不住了。严远仍旧没来看他,更别提那位“帮主”了。一阵惶恐袭上心头,田昱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对林阳道:“你家帮主可有时间?我想见她一面。”
  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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