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而且她们也没有和昨天那老爷爷似的,想要我出去,想要我收留,她们就只是想要吃的,还拿了长命锁来换。”
  钟悠悠垂眸,看着手中还染着小女孩体温的长命锁,轻轻握了握:“我……我其实也有个长命锁,也是我外婆给我打的。我老是嫌重,小时候也嫌戴在脖子上俗,不肯戴去上学,总是偷偷放在抽屉里。”
  “后来我外婆就把长命锁放在我枕头下面,说不戴就不戴,但这是给小孩子压命的,让我睡觉压着睡,要压到成年。”
  钟悠悠其实不信这些,但总是外婆一片心意,想要小孩子平安长大,便还是乖乖放在枕头下面压着睡。
  直到她成年高考,离家求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去见父母,见家人。
  再到她工作,一年便只有两个七天假期能回家。
  她想家了。
  钟悠悠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有的没的,和比她惨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末世人,讲自己外婆的故事。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声“不好意思”,就听到玻璃墙外的年轻人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哎?钟悠悠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几天生意,其实还没有和她的回头客,互通过姓名。
  确实,钟悠悠回忆了一下,她吃过再好吃的店铺,也从没想过要去问老板叫什么,又或者厨师叫什么。
  当然,老板们也不会去打探食客的具体姓名。
  以往,他们就是奇怪的火锅店主,和水系异能的顾客。
  钟悠悠弯起眉眼,第一次向属于这个末世位面的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钟悠悠。”
  对方回问道:“钟声悠悠的钟悠悠吗?”
  这是个语音交流时,经常出现的问题。因为同音字过多,于是套在一句常见的词语中,确认对方所说的到底是哪个字。
  “嗯!”钟悠悠笑盈盈地点点头,“名字也是外婆起的,因为我家住在南山公园旁边,南山上还有个南山寺。我妈妈怀着我的时候,天天听到南山寺晨昏定省的敲钟,我出生的时候,正好晨钟敲响,就给我起了名字叫钟悠悠。”
  钟悠悠觉得自己好像解释太多了,兴许是因为一个人关在末世位面的小店里,无人交流太寂寞,也可能是因为突然想家,导致的话多。
  她不太好意思地笑笑,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易柏回道:“易柏。”
  闻言,玻璃墙内的年轻女孩,微微歪过头,明亮的眼眸望着他。
  虽没开口,但盈盈的目光中,含义不言而喻。
  易柏笑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只要他出现,就会涌动而出的清凉水意。
  因为水系异能客人而出现的冰晶风铃,像是感应到了拂过的雨后微风,摇曳碰撞,叮当脆响。
  “我的外婆是中文系的教授,一手颜体也很出名,常有人找她求墨宝。我出生的时候,她赠我八个字,一直挂在我家的书房里。”
  “知易行难,松柏常青。易柏。”
  第021章
  第二十一章 夕阳红老年团刷单
  钟悠悠弯起眼睛, 称赞道:“名字很好听。”
  易柏微微笑了笑。
  许是这氛围从单纯的食客生意,慢慢过渡到了互通姓名的朋友,钟悠悠便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底气,即使自己有一箩筐的秘密不能说, 也能顶起那么一丢丢的理直气壮, 找人家打听一二别的事情。
  之前那外婆说过的话, 其实一直梗在钟悠悠心头,她向易柏询问道:“那老人家说防空洞基地不让六十岁以上老人留,会被赶出来, 是真的吗?”
  提起这件事, 易柏深深望了她一眼, 清亮的眼眸都黯淡了片刻, 才低声“嗯”了一句。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钟悠悠也微微拧起眉来。
  她最初选择末世位面, 确实是为了这里遍地黄金不值钱, 反而是食物稀罕珍贵,可以轻易进行交换。
  可真的面对面,眼睁睁看到末世人们挣扎求存, 水深火热, 她又心中难过。尤其是老人孩子这样的弱势群体, 见他们遭罪, 太令人难以接受。
  如果有可能,谁不希望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这世界和平喜乐呢?
  历史书上读过的“老人洞”,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过了一定年纪便活该被抛弃,未免太打击她作为一个接受过文明教育的人类的价值观。
  易柏见她连基地里的这些规矩都不知道,便提了一句:“我会跟去看看的,但她们自己也未必愿意现在就去程医生周警官那里。”
  “哎,程医生周警官那里?”钟悠悠是第二次从他这里听到程医生周警官的名字了,“这附近还有个基地吗?”
  易柏又望了眼对这附近一无所知的钟悠悠,答道:“春天社区背后有个养老院,他们不光是食物不够,防护更差,只有程医生周警官夫妻两人护着,支撑得很勉强,负担很重,随时可能崩溃。”
  “能待在基地的人,多半还是愿意待在基地里,至少不用每晚都胆战心惊,怕被兽潮攻破。还有交易市场,能用劳务换点东西。”
  钟悠悠诧异道:“哎?所以你每次食物都打包带走,还有那些预存的东西,你说万一你……万一,就让程医生周警官来领,都是送去了养老院?”
  “嗯。”易柏应道,“他们救过我外婆,虽然没救回来。”
  “啊……”钟悠悠垂眸望了眼脚边刚刚克隆分裂出来的第二个春秋花盆,想要在良心和生意间寻求个平衡。
  她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道:“养老院很近吗?老人家们能走动吗?能……能过来和我刷个单……额,交易吗?”
  奇奇怪怪的要求,但易柏答应了。
  他说明天去养老院和程医生周警官提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先道别告辞了。
  即使和钟悠悠对话耽误了时间,但易柏觉醒异能后,尤其是升阶后,速度力量都有提升,很快就赶上了之前拿长命锁出来换东西的外婆与小女孩。
  但他却暂时没有露面,只是仗着五感敏锐远超常人,隔着距离跟在了后面。
  凭良心说,易柏自认做不到程医生周警官那个地步,在山穷水尽之时,在自身难保之际,还能对他人伸出援手,甚至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他们要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又怎么会接纳易柏病弱的外婆,还尽心救治呢?
  人家于他有恩,哪怕最后没能救回外婆,尽力回报也是应该的。反正自己也已是孤身一人,死也不在乎,无所畏惧。
  易柏知道,程医生周警官是无条件接纳那些走投无路的弱势群体的,只要对方不嫌弃随时会和养老院共存亡。
  但他也有疑虑,担心是昨天假装受伤的异能老头伪装普通人失败了,刘成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派了真正的普通人过来试探。
  饿得骨瘦如柴绝对不假。
  但是基地里像疤头那样的异能人分点异兽肉,都可以换来普通人当打手小弟,那就更别提刘成平这样手中物资一大把的,只是想找几个老弱妇孺外出试探一二了。
  总比狩猎危险性低。
  只她们确实羸弱,傍晚回程有危险性,看看有没人找她们接头,便知道是不是了。
  前面的外婆拉着小女孩,哪怕喝了些温牛奶,也体虚,压根走不快。
  这几日天气都不算太好,绝不是晴空万里那种大太阳,回程还有个四分之一时,天色已经快暗了。
  天空中刺耳的鸦叫声遥遥传来,嘶哑粗厉,小女孩一下子紧张起来,右手牵着外婆都不足以安心,左手也抬起,牢牢揪住外婆的衣摆。
  夜晚大规模的兽潮要到完全天黑才会来袭,异虫蠕动速度更是缓慢。
  唯有异禽,尤其是城中曾经成群结队的乌鸦,傍晚将至未至时,便会从巨木林上方展开双翅,滑翔而至。
  虽乌鸦异化后不再喜爱群居,只是零星出现,但性格凶悍,侵略习性更胜以往,尤其空袭啄人,防不胜防。
  通常只有反应敏捷、战斗经验丰富且具备远程攻击能力的异能,才会拖到傍晚回程。
  可外婆出来得太晚了。
  她从末日来临起,被人抢惯了。
  最开始老两口独居,凡事反应慢一步,还没等来女儿女婿救援,家中已被人闯进来,洗劫一空。丈夫想夺下一袋米,当场丧命。
  好不容易找着女儿女婿外孙女团聚了,大家也全都是普通人。女婿作为壮年男性,必须上防线轮换,很快也牺牲了。
  因为按照刘成平安排,异能人是需要保存的有生力量,只在后排负责攻击,普通男人都在第一线顶着,当肉盾炮灰,死伤率很高。
  后来女儿因为意外也走了,老人带着孩子,日子就更难过了。
  挣扎求生至此,什么物资,外婆从来都没能保住过。
  她坚信,只有当场吃到嘴里吞进肚里,才是属于自己的。
  她害怕异能人抢夺她手里的黄金长命锁,更不敢当着异能人的面去换火锅,怕换出来了就不是自己的了。
  外婆听人提起,知道异能人都是出城时就去那火锅店里兑换食物,总是中午之前就售罄。她便特意等到下午才过去的。
  结果很久没出基地,更没走远路,高估了自己羸弱身体的行进速度。
  从听到遥远的巨木林方向鸦叫声起,外婆就精神高度紧张起来。可她也生不出风火轮,只能撒开两条老迈的腿,拼命扯着外孙女往基地方向跑。
  异鸦嘶鸣越来越近了,听在耳朵里像是催命的警钟。
  外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捞起外孙女,紧紧抱在怀里,用瘦弱的身体整个裹住小女孩,尽量挡住攻击的角度,跌跌撞撞往前奔。
  说话的声音都喘不上气。
  “安安……要是外婆被啄了,你就赶紧跑!趁着它们啄我尸体,你就赶紧跑!”
  “安安……安安!你别哭!听外婆的!基地里要求尸体必须上缴就为了这个!有人类尸体在,它们不吃完就顾不上别的!你别回头!你就往基地跑!”
  那叫安安的小女孩,被外婆拿身体当盾牌挡住,连挣扎都不敢,怕把奔跑的外婆带得摔跤。
  只敢一动不动地揪着外婆衣服的前襟哭。
  “外婆!我不!我不!”
  滑翔至附近的一只巨大异鸦,很快从空中嗅到了活人的气息,甚至稍一犹疑。
  它从高空俯瞰,明白地嗅到了三个活人的鲜甜美味,前二后一。
  但野兽的直觉令它选择了前者,抛弃了落单的年轻男性,朝着老人小孩俯冲而去。
  安安在外婆怀中,眼睁睁看着那异鸦的尖利鸟喙朝着外婆的脊背扎过来,发出大声的哭嚎。
  “外婆!外婆!外婆!!!”
  千钧一发之际,一连三道锋利带霜的月形冰刃,从后方追击,犹如三颗流星般接踵而至。
  一道冰刃割鸦首,两道冰刃切双翼,体型巨大的异鸦瞬间被当场绞杀,死前甚至还保持着俯冲之势,整整齐齐被切割成四块的尸体重重砸落到马路上。
  溅起厚厚尘土,迸发的鲜血更是洒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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