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你可还记得当初引你去那个地方的丫鬟长什么样?”三夫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询问道。
  苏绾努力的回想脑海中的画面,忽地,眼睛一亮。
  “那个丫鬟嘴角有一颗小痣。”
  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深沉,随后看向侄女,怒斥道:“经过这一遭,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苏绾看着妇人虽说着训斥的话,可对方眼底的关心和担忧仿佛要溢出来似的,心中一暖,这偌大的宋府,也只有眼前这个三夫人对原主是真的关心。
  “你好好休息,丫鬟这事就交给我了。”三夫人给苏绾掖了掖被子,站起身来,看向翠玉,嘱咐道:“照顾好姑娘。”
  说罢,便出了房门。
  没有人注意到三夫人拿着帕子的手骨节发白,她看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倒要看看是谁设计她的侄女,她虽说不管府里的事,可终究是这宋府的三夫人。
  苏绾见三夫人走了,连忙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人察觉出来她不是原主。
  既然她成为了苏绾娘,那以后她只能是她。
  虽然成为了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但幸运的是,这个身体是健康的,没有之前那俱身体动不动就犯心悸的毛病。
  春熹苑。
  张嬷嬷打开帘子,来到了内室。对着在一旁穿一袭青黛短衫修剪花枝的妇人轻声道:“夫人,听说梧桐苑那位表姑娘今日没有离府,三夫人让人安排的车马,也不见了,看样子,这次表姑娘没有要走的意思。”
  “哼,什么表姑娘,明明就是一个破落户,在咱府上打秋风这么些年,倒是便宜她了,如今竟还想死赖着不走。”
  妇人还没说话,坐在绣凳上,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便开了口,眉眼间满是一股子不耐。
  大夫人原本不紧不慢地修着手中那枝白玉兰,闻言,手下动作一顿,那只玉兰花的荆被剪刀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来。
  她见手中的花毁了,便也没有了继续修剪的兴致,放下剪刀,看向这个被丈夫宠坏的女儿,开口道:“你是宋府的大小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同市井泼妇一般,成何体统。”
  “我是市井泼妇,那她苏绾儿是什么?”宋玉芷撕扯着手中的帕子,恼羞成怒地看向母亲。
  “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你这个讨债的冤家,偏偏喜欢和她比。”
  大夫人看到拎不清的女儿,气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对方的额头骂道。
  “那你还不是喜欢和那个破落户的姑姑,三夫人......”
  大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呵斥道。
  “你给我住嘴。”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在府里再看见她。”说罢,宋玉芷头也不扭地转身走了。
  “这个孽障,简直就是来讨债的,偏偏又蠢的没边。”
  张嬷嬷忙扶着大夫人坐下,递上一盏茶,安慰道:“夫人消消气,小姐自幼和大少爷关系好,那表小姐做出那种不要脸皮的事,也怪不得小姐这般生气。”
  大夫人喝了一口茶,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若不是明日有贵客上门,我岂会容她,这次,我看她苏蝉衣还有什么话说。”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府里亭云苑都收拾妥当了吗?”
  “夫人,您就放心好了,老奴一个月前就派人开始收拾了,里面的摆件用的都是库里最好的,就连那座小檀紫鲛纹纱绘美人图的四扇屏风都摆上了。”
  大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满意,“我记得府里有一尊先皇御赐的孔雀蓝釉暗雕麒麟纹三足香炉,你找出来,也拿到闲云苑去吧。”
  张嬷嬷闻言,脸上扬起一抹为难之色,犹豫道:“大小姐一直想要这尊香炉,老奴怕小姐知道后,会不依啊。”
  这个孽障,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府里有一尊先皇御赐的炉,来闹了好几次,她一直没有松口,想到这,她神色一滞,“自明日起,你多派些人看住她,可别让她冲撞了贵客。”
  “夫人,那位贵客再怎么说也待唤您一声姨母......”
  大夫人嘴角弥漫起一丝苦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第2章
  次日,春熹院。
  丫鬟绿萼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坐在左边位子排在第一的位置上的黑衣女子,随后连忙神色慌乱地低下头,走到堂中妇人身边,轻声道:“夫人,三夫人和表小姐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大夫人一惊,语调忽地高了起来,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看向左下首的女子,脸上满是和蔼的解释道,“那表姑娘是府上的一个亲戚,品行有些不端。”
  “让她回去吧,今日贵客上门,不便见她。”大夫人看向绿萼道。
  堂上的女眷早在绿萼回话时,便猜到了外面是谁,脸上纷纷浮现出一抹嫌弃之色。
  “慢着。”
  黑衣女子眉梢轻挑,长眉入鬓竟显得英气中带了些玩世不恭,这些表情若是出现在别的女子身上,定会显得十分怪异。
  可出现在眼前这位黑衣女子身上,倒是显得浑然天成,雌雄莫辨之感。
  ......
  苏绾看向被两个身材粗胖的婆子抓住的小丫鬟,这小丫鬟刚好左边嘴角有一颗小痣,对方眼神躲闪,面带心虚,不敢看自己,这里面若是没有什么,鬼都不信。
  她没想到三夫人竟这样雷厉风行,仅一个晚上就把人给揪了出来。
  看那丫鬟身上背的包裹,想必是想离府,没想到倒被三夫人的人给抓了个正着。
  “不要担心,一切都有姑姑哪。”三夫人帮侄女扶了一下发上有些歪的金丝八宝攒珠簪,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心中隐隐的感觉到侄女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又说不上来。
  苏绾恍惚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三夫人的目光很温暖,很温暖,很像记忆深处的一个人。
  此时的她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下人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她身上,一旁的翠玉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她望向身边的小姐,不知为何,今日的小姐和往日的装束一般无二,都是一袭轻薄的绿纱裙,却比往日,更娇,更媚。
  行动间那股子风韵是以前没有的,眼尾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仿佛活了过来似的,沁在雪白的皮子上,仿佛雪中的红梅一般勾人心魄。
  “三夫人,夫人让你们进去。”绿萼来到三夫人和苏绾跟前,说道。
  翠玉上前撩开帘子,苏绾跟在三夫人身后走了进去。
  绿萼看着那抹妖妖娆娆的背影,绿色的薄纱,把女子的后背衬得更加晶莹雪白,那一手可握的细腰,偏偏又是个丰乳翘臀,走起路来,恨不得把人的魂都勾掉。
  绿萼是个女子都被勾的心痒难耐,她回过神来,脸皮一阵燥红,朝着那背影暗啐了一口,眼底闪过一抹鄙夷,狐狸精!
  苏绾走到厅中,迎面扑来一股子凉意,浑身的燥热刹那间被赶走,舒服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她眼尾一扫,只见这室内竟摆了不下五六个冰盆。
  众人看到今日的苏绾娘,冥冥之中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绿衣女子往那一站,把内室照的都仿佛亮堂了起来。
  女眷们的脸上惊艳过后带着鄙夷,可眼中的嫉妒却久久未散。
  苏绾看到左右两边坐满了花团锦簇的女眷,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在座的有大部分都有个几面之缘。
  目光扫到黑衣女子时,忽然顿住了。
  只见如今已是酷暑,女子却不像其他女子一般身着薄纱做的衣裙,而是一套锦衣,衣裙有点像魏晋时期那种处于男袍的样式。
  黑色的锦衣边缘用金纹路修饰,暗纹蛰伏在袍子上,神秘的光泽,有一种由内到外的奢华,尊贵。
  对方发髻上仅用了一根祥云金簪束发。
  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些英气,一双凤眼,眼尾晕红,鼻子高挺,薄唇殷红衬得面色更加苍白,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牌。
  对方眼帘低垂,一副无害至极,病怏怏的风流权贵。
  若是不知道的,真以为这位是个病态的美男子。
  可苏绾娘知道,她不是。
  外面都传她是胎里带的心悸而死,其实不然,她明明是被她的死对头——镇国公府的沈三给活生生气死的。
  从小的时候,她就和那沈家三姑娘沈玠不对付,明明是个女孩,偏偏取个男孩名,整天病恹恹的。
  苏绾小时候无人管教,再加上亲爹是当朝相爷,便养成了霸王花的性子,整日里拿个鞭子耀武扬威,别人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
  只有这沈三不躲不避,再加上对方小时候长得雌雄莫辨,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小男孩哪。
  那天,也是她手贱,骑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头小毛驴,来到这沈三面前,学着京城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用鞭子抬起了对方的下巴,非礼的话还没说出口那,拿鞭子的手腕便被咬了一口,鲜血直流。
  后来,因为镇国公府势大,她那个相爷爹不敢惹人家,最后不了了之了。
  自此,两人便杠上了,凡是她沈三的东西,她都会不择手段抢过来,可每次都被对方咬的落败而归。
  沈三这人,惯会两面三刀,在众人面前装成一副乖巧有礼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卑鄙,狡猾,厚颜无耻的小人。
  两人打架明明错不在她,可对方三言两语,颠倒黑白,每次害的她都会被父亲家法伺候。
  这种事越积越多,她对沈三的怨恨日积月累,最后竟成了一种执念。
  她以看到沈三出丑,为毕生最为快乐,高兴的事。
  可沈三从来没有给过让她快乐的机会。
  上学堂,无论是诗经还是六艺,每次沈三都拿第一,她万年第二。
  再后来,沈三离开京城了,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做第一了。
  长大后,京城第一美人是她,并且还拥有一个非她不娶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苏绾活的甚是恣意。
  直到那个沈家三小姐,她从小的死对头——归京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抢走了她京城第一美的位置。
  不仅如此,那个温润有礼,满嘴说心悦她的少年立马投进了对方的怀抱。
  苏绾的骄傲瞬间碎了一地。
  在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找到死对头沈玠的短处,狠狠地嘲笑她的当晚,她便引发心悸而死
  而眼前这个黑衣女子,便是罪魁祸首——沈玠。
  “愣着作甚,还不快来见过沈郡主。”大夫人看着平时懦弱,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苏绾娘,此时正站在门口眼睛泛红,神色竟有点凶狠的瞪着今日贵客。
  她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这苏绾娘和她这侄女沈郡主认识,心中顿时忐忑了起来。
  苏绾连忙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深吸一口气,乖乖地上前,对着面前的女子咬牙切齿道:“见过沈郡主。”
  “你叫什么名字?”
  沈玠扫了一眼面前行礼的人,却只看到对方青鸦鸦的发髻,和颈子那处雪白的皮子。
  “苏绾......娘”
  苏绾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却险些忘记,原主的名字比她多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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