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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155节

  池时瞧着,使出了验尸时握刀的稳稳手法,小心翼翼的滚开了那张纸条儿,只见上头写着四个小字“姗姗来迟”,池时读出了声。
  船舱里却是一静。
  过了好一会儿,周羡方才无语道,“你确定这不是汝南皇叔故意逗人玩儿的!同王妃大婚那么久,终于喜得麟儿,迎来了关曳,所以老泪纵横的塞个条儿进去显摆……”
  “姗姗来迟,但姗姗他到底来了不是?”
  “亦或者说,他同崔江晏那个神棍一样,掐指一算,救援姗姗来迟,要不得要不得?”
  池时看着神神叨叨的周羡,摇了摇头,“我看你才像个神棍!哦,不对,你不神,那就只能棍了!烧火棍还是杀威棍,你觉得自己像哪个就是哪个吧!”
  关曳一听,精神了!他不大识字,姗姗来迟是什么他不知道,插不上话。但是烧火棍同杀威棍他知道啊!
  “烧火棍是圆的,中间还有孔,不然吹不着火!杀威棍是瘪的,用来打板子老疼了!我觉得周……周羡还是更像杀威棍一些,圆滚滚的那都是满肚肥肠的地主老爷!”
  关曳一边说,一边认真的打量着周羡。
  周羡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凝噎。
  若是池时说这话,那便是有意损他,他还能够怼回去,可是关曳,他说的是心里话……最过分的是,他忐忑得像是在向夫子背书,你若是说他一句,他仿佛要蹲到墙角去种蘑菇。
  “你开始说什么?”池时打破了这种凝重。
  周羡松了一口气,高兴的看向了池时,“我吗?掐指一算?”
  池时摇了摇头,“不是再往前!”
  周羡试探的问道,“姗姗来迟了,但他到底是来了?”
  池时眼睛一亮,“就是这一句,如果姗姗来迟四个字,指的是人的名字呢?汝南王发现身边有人不对劲,将此事告诉了知情人,在出征之前,写下了四个字的线索……”
  “可是,这不就跟话本子里写的那种,人死之前,说出了一个名字。他身边的人,都以为是杀死他的仇家的名字,但其实是恩人的名字……你认为是知情人的名字,为何不认为是那个出卖他的人的名字呢?”
  周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可万一这所谓的“姗姗来迟”是个敌人,那他们一股脑儿的拥上去,岂不是狼入虎口,死得不能再死了。
  池时一听,颇为无语,所以为何这世间总有人说话不说清楚!
  “你说得没有错,也有可能,我的思路是错的,姗姗来迟指的是别的意思,不管如何,这便是汝南王留下来的线索。我们慢慢去查探,自是会有眉目的。”
  池时说着,将那玉佩又噼里啪啦的点了点,玉佩乖巧的恢复了原状。
  “这玉佩上手一摸,有七个微微凸起的小点,构成了北斗七星。点开之时,从摇光星开始,按照顺序点到天枢,便能打开。若是要关上,则要逆行。”
  “先从天枢,再天璇天玑,最后是摇光。”
  池时说着,将那玉佩抵还给了关曳,“你仔细收着,别弄丢了,玉上机关再难不过,能做出这么巧夺天工的东西人,非大师不可。”
  关曳接过那玉佩,对着烛台照了又照,又在手中摩挲了几下,一脸的懵。
  不是,哪里有什么北斗七星?他连一颗心都没有瞧见,明明这玉佩上头,就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涵义的乱七八糟的花纹。
  他想着,崇敬的看向了池时,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戴回了自己的脖子。
  周羡瞧着,乐了出声,“快吃鱼罢,凉了就该腥了。我听说曾祖母正在给你说亲,过不几日,宫中便要办百花宴,遍请京中贵女。”
  关曳摸了摸自己的头,“哦,不也是要给你……”
  周羡听着,耳朵竖了起来,他余光一瞟,只见池时夹了一大块鱼肉,往自己个嘴里送。旁人都喜欢吃那鱼肚,刺少肉鲜活。
  可偏生池时喜欢吃鱼背,那湖湘之地的人,天生都有一条好舌头,鱼肉进了嘴中,肉便下了肚,一张口吐出的全是刺儿。
  虽然之前河边发生了命案,但是并没有影响河面上画舫人的心情,到了这个时候,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开始唱了起来,仿佛连吹来的风,都满是甜腻的脂粉气……
  “吃你的鱼吧,听说你喜欢吃鱼唇?各宫人吃鱼,都发现嘴巴美了,还当曾祖母要她们谨言慎行呢,我听闻宫中有段时日,连狗都不敢叫了。”
  周羡看着,夹了一筷子鱼,打断了关曳的话,关曳一见碗里有了吃食,高兴的低着头,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三人都有默契,没有说当初在庄子上相遇的旧事,只说了些京城里有趣的事儿,便早早地散了。
  周羡同池时并肩走在河岸边,这里越夜好似越亮,河上灯火点点,仿佛是一条璀璨的星河一般,河边的风有些大,吹得池时的头发,胡乱的飞舞起来。
  周羡一个转身,同池时换了一个边儿,替她挡住了河风,“关曳还在学规矩,连睡觉都有嬷嬷盯着睡,务必要将他的睡姿给掰过来。我本想要替他说上几句……”
  “这一样米养百样人,他以前自由惯了,大可不必如此。可他自己甘之如饴,我便不多事了。”
  池时脚步微顿,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先前蒋昌死的地方了,不过她没有停顿很久,便又走了起来,“小时候无人管束,长大了便觉得,有人管着,是关心。”
  第三二四章 又见碎片
  周羡顺着池时的视线看了过去,心中一软,“阿时当真是嘴硬心软。你明明觉得那白姨娘同魏姨娘很可怜,蒋昌死有余辜,作甚还要说那样的话?”
  “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放心,京兆府的夏大人并非冷酷无情之人,他自是会斟酌而定的。”
  池时看了看那草地上,先前太过人在那里围观,连草都被踩得好似矮了三寸,死了人的船飘在岸边,别她用石头打的孔,还能够透出光来。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查出,谁是杀死蒋昌的凶手。”
  池时轻声说道,“所以,我没有什么资格,去说一些同情的话,漂亮的话。很多人都为人情说话了,法理因为冷冰冰的,我便替它说了。”
  周羡伸出手来,拍了拍池时的脑袋,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蜜制金桔来,“再吃一颗这个么?先前在床上,看你爱吃,我便装了两颗。”
  金桔生于长江以南,秋冬方才得食,如今桌面上摆的,外头都裹着白白的霜糖,酸酸甜甜的,吃了润肺,最近京城刮起了金桔风,不少达官贵人桌面上,都有了这种甜果子。
  池时拿起了一颗,神色有些怪异的拿起一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你不知道么?这东西都是我阿娘运过来的。南贱北贵,南地去岁大丰收,烂在土里都没有人要。”
  “阿娘叫人制了,送来北地,到是成了待客的好东西了。小时候我格外喜欢吃新鲜的,皮很甜,肉很酸。”
  周羡也拿了一颗塞进了嘴中,他对着池时竖起了大拇指,“活该你阿娘能赚到钱!”
  他正说着,却瞧见池时也对着他伸过来了手,他笑了笑,“莫不成咱们两个,都连吃带拿的?先前关曳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并无选妃的打算。”
  池时“哦”了一声,“你看看这个。”
  她说着,摊开了手心……
  周羡嘴中含着金桔,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他的脸色陡然大变,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朝着池时的手心一盖,小心翼翼的将那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一小截碎玉镯子。
  同当初他在祐海,从那个被老虎吞下肚的老宫人遗物里拿到的玉镯子碎片,一看便是同源。
  因为事关他母亲的死,他不知道观摩过多少遍,那种熟悉感,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你是从哪里来的?”周羡着急的问道。
  池时脚步未停,继续走着,却是压低了声音,“你身上的珠子掉了,滚到了魏姨娘的脚边,我去捡珠子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塞到我手中的。”
  “我之前一头雾水,不知她是何意。等吃鳜鱼的时候,看到了南地的金桔,方才想起来在祐海的时候,你给我看过的,玉镯碎片。”
  “我叫曹推官同苏仵作将魏姨娘带走,也是想着,她这个人身上还有别的秘密。”
  见周羡一脸惊讶,池时勾了勾嘴角,“是不是没有想到?咱们两个配合默契,就着那颗珠子,你去抓了水鬼,可有更聪明的人,抓住了机会,送出了这个……”
  周羡点了点头,拽紧了手中的玉镯子碎片,用余光瞟了瞟四周,见并没有可疑的人,快速的将帕子连同玉镯子碎片,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等我回去之后,便会拿出来做比对。现在咱们去京兆府,听她是怎么说的。”
  池时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羡快步的牵了两人的马来,这一黑一白的两匹马,在河边树下,一直吃着草,也算是饱餐一顿了。
  “对了,这匹白马,是送给你的。有时候罐罐耍赖皮不想出门,亦或者是要去远一些的地方,你便骑马去。”
  池时摸了摸马背,一个翻身,跃了上去。
  这白马同周羡的黑马,耳鬓厮磨了一翻,方才一前一后的,朝着呢京兆府行去。
  夜里头的京兆府,只在花街那边,热闹非凡。大部分的巷子都冷冷清清的,寻常的百姓舍不得点灯费蜡,多半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快马奔驰了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京兆府门前,池时同周羡径直入内,刚一进门,就瞧见了院子里停着的大棺材,以及正往棺材上头盖着毛毡的苏仵作。
  “殿下同阿时怎么来了?案子因为阿时你都查清楚了,我验尸写完了卷宗,明日夏大人便会开堂审理此案。太晚了,其他的人都已经回去了。”
  池时点了点头,“那个魏姨娘呢?我担心蒋家会对她不利。”
  苏仵作笑了笑,对着池时眨了眨眼睛,“阿时同你阿爹一样。因为案情未明,她是否是共犯,还有待审问,所以我将她同白姨娘,还有她舅舅一道儿关在狱中了。”
  “京兆府的大牢,区区一个蒋家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手伸过来的。”
  苏仵作说着,从腰间取下来一把钥匙,扔给了池时,“你们去罢,下头有狱卒守着,他们识得楚王殿下。我盖好棺材,便要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今夜起了风,瞧着是要落雨的。”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也未同苏仵作解释太多,拿着那钥匙,便进了地牢。
  魏姨娘被关在单独的一间牢房里,里头干干净净的,石板床上铺着新鲜干燥的稻草,被子桌子一应俱全,同其他的犯人,远远的相隔开了,一看便是有人特意交代过的。
  见到池时同周羡过来,她丝毫没有惊讶。
  “没有人跟过来吧?”魏姨娘问道,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孩子的奶气,但是整个人却镇定无比,同之前在河边瞧见的那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孩子,那是截然不同。
  周羡点了点头,“你是何人?”
  魏姨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名叫魏语。我母亲曾经在宫中伺候过娘娘。娘娘过世之后,先皇遣散娘娘身边的近侍出宫,以显仁德。”
  “可是她们一出宫,便被人拦路截杀了。我母亲同另外两位姑姑多亏李大人相助,方才逃过一截。她们怀疑娘娘的死因,同她时常戴着的这个镯子有关。”
  “可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细验看,她们便只能够将镯子摔碎了,一人拿上一截,朝着不同的方向逃走,隐姓埋名的躲了起来。等待时机查明真相。”
  池时闻言,眉头轻蹙,“你以何认为,现在便到了最好的时机?”
  魏姨娘轻叹一声,“我母亲出宫之后,不敢回去常州寻舅父,便去了益州嫁了人。去岁的时候,我父母双亡,这才被舅父接去了常州。不想辗转来了京城……”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时机,但是我知道,这回若是不说,下一回就不知道何时,方才能够见到楚王殿下了。”
  第三二五章 皇后旧事
  周羡伸手摸了摸放在怀中的玉镯子,有些着急的说道,“你阿娘还同你说过些什么?捡你记得的,一一细说。”
  “这镯子是哪里来的?我查过中宫的私房册子,一一都对应得上,这只镯子,并无记录在册。你母亲可知晓,镯子剩下的部分在哪里?”
  魏语点了点头,“我母亲常说,她年轻的时候,性子泼辣,经常在惹祸,若非有娘娘护着,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也不可能生得有我。”
  “娘娘心善,打小信观音。天下人皆知,娘娘少失怙恃,出身不显,因为陛下看重,力排众议方才做了皇后。孤女哪里来的后族?娘娘进宫之时,身无长物,唯独只戴了这么一只镯子。”
  “这只镯子娘娘从不离身,一直戴在手腕之上,连睡觉吃饭都未曾脱下来过。”
  魏语说得十分的流畅,甚至带有怀念之色,若非她只有十三岁,池时同周羡甚至会觉得,当年伺候在皇后身边的人,就是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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