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最后这番话既掷地有声,又饮泣吞声,穆贵妃听着,心下震动,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原来她们两个竟然这样像。
  原来,是这样啊。
  “……昭仪妹妹别难过,”良久,穆贵妃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薛昭仪的背,“以后你喜欢什么,就同本宫说,只要本宫能弄到手,就一定给你送来。”顿了顿,“悄悄给你送来。”
  薛昭仪沉默一瞬,忽而一笑。
  不同于先前的冬去春来,此刻她笑得开怀,红唇贝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穆贵妃哪里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担忧地道:“昭仪……”
  薛昭仪摆手,笑道:“妾这是高兴。活了一二十年,总算听到有人对妾说想要什么,就都给妾送来。”
  穆贵妃正是被震动得热血激荡之时,闻言忙道:“你喜欢花裙子?本宫穿的那些你喜欢吗?待会儿你尽管挑,喜欢哪条就拿去。”
  薛昭仪笑道:“若妾都喜欢,把娘娘的裙子全拿走呢?”
  穆贵妃道:“那正好,你拿本宫的,本宫拿你的——本宫就直说了吧,本宫也喜欢白色。”
  薛昭仪笑得更开怀了。
  待得笑够了,她抬手抹去眼泪,郑重道:“妾谢过贵妃娘娘。”
  穆贵妃道:“那,那本宫也谢谢你。”
  如果不是淋了场雨,她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拨开薛昭仪这副风轻云淡的皮囊,发觉里头究竟藏着颗怎样的七巧玲珑心。
  不,不止是因为淋了雨。
  等明日去了永宁宫,她得谢谢弄月,更得好好谢谢娘娘。
  对立了十来年,穆贵妃和薛昭仪这一朝说开,顿时仿佛有数不尽的话想要和对方倾诉。
  一会儿是穆贵妃问薛昭仪,她平日戴的那些首饰可有喜欢的,若有,便都拿了去;一会儿是薛昭仪同穆贵妃说,娘娘身子漂亮得很,尤其是在这池子里,连她看着都有些气血上涌。
  穆贵妃被说得脸都红了。
  她装作净面的样子往脸上撩了把水,并借机看了薛昭仪的身子,而后对薛昭仪道:“昭仪妹妹腰好细,不堪盈盈一握,说的就是昭仪妹妹了吧。”
  说着伸出手,往薛昭仪腰上一揽。
  岂料碰到的正是薛昭仪敏感处,薛昭仪先是被摸得一笑,随即连忙往后躲,还撩水往穆贵妃跟前洒,试图让穆贵妃住手。
  穆贵妃哪里肯收手,学李美人说了句好滑,又说再让本宫摸摸,一面追过去,一面同样撩起水去泼。
  两人就这么在池子里你来我往地玩,若非水凉了,怕是还停不下来。
  擦身时,穆贵妃问:“外面好像还在下雨。等雨停了,你就回临清殿吗?”
  薛昭仪何等聪明,不过略略一想,就明白这是不舍得让她走。
  便道:“贵妃娘娘若不嫌弃,妾想厚着脸皮请求娘娘应准妾留在锦澜殿用膳。”
  果然,她这么一说,穆贵妃飞快应道:“本宫这就命人传膳。”
  由于在浴池里闹得太久,现下早不早午不午,各宫都已用过膳,只锦澜殿这边才要传膳,故而膳食很快便送来。
  而就像薛昭仪说的,喜欢什么不会刻意让人发觉,穆贵妃不知道薛昭仪平时都喜欢吃什么,便握着银箸,说这道菜好吃,那道菜也好吃。末了压低声音问薛昭仪可有想吃却没吃过的,回头她叫人去学。
  薛昭仪也压低声音回道,其实只要好吃可口,她都喜欢。
  穆贵妃道:“听起来你似乎很好养活。”
  薛昭仪答:“在家被拘束惯了,就什么都想试试看。”
  穆贵妃顿时心生怜爱,亲自给她盛汤夹菜,叫她多吃点,否则不定哪天风大了些,就把她那细腰给吹折了。
  贵妃爱意实在厚重,向来少食的薛昭仪吃了又吃,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将碗里饭菜吃完。
  觉出彻底饱了,真的不能再吃了,眼见穆贵妃又要给自己盛汤,薛昭仪忙起身,道妾给娘娘布菜,才巧妙地阻绝了穆贵妃继续投喂自己的意图。
  膳后用茶,见外头雨停了,薛昭仪搁下茶杯,起身告辞:“妾告退,娘娘不必送了。”
  穆贵妃没起来,问:“你待会儿……是要去长生殿吗?”
  薛昭仪答是。
  “那希望陛下会接见你,”穆贵妃冲她露出个笑脸来,“你这样好,陛下要是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承娘娘吉言。”
  大抵是穆贵妃的祝福十分诚心,薛昭仪思及今日虽暴雨,但天气闷热,特意叫厨房做了两样清淡些的小菜和一份清汤,装进食盒里带去长生殿,果真见到了陛下。
  但也只是见而已。
  陛下并未叫她留下伺候。
  只问了她一句话,今晨给皇后请安,皇后可有不妥,她回答皇后娘娘并无不妥,陛下便挥手,让她下去。
  退出长生殿的那一刻,薛昭仪悄悄抬眼看了看,见陛下虽没动高公公从食盒里取出的汤菜,却也没让高公公收拾了去,她收回目光,如来时一样离开。
  而再听不到薛昭仪的脚步声了,伏案批阅奏章的陛下才道:“拿下去分了吧。”
  高公公应是。
  随即动作麻利地把那两菜一汤装回食盒,提着食盒出去,叫不当值的宫人们分食。
  得知这回是昭仪娘娘送来的,宫人们先谢过陛下恩典,再朝昭仪娘娘的临清殿方向隔空拜了拜,便三两下分好菜,就地吃了起来。
  观其面目神态,竟好像早已习惯了替陛下分忧似的。
  ……
  半天时间眨眼即过。
  乌云散开,西边天际出现一抹通红的霞光,已近黄昏。
  上午下了那么大一场雨,御花园里除铺了石子石板的小径外,草地花丛皆是湿漉漉的,不用踩上去都知道底下全是泥泞。姜洛便没解开绳子,一路牵着团团往西棠苑走。
  进了西棠苑,姜洛当先望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没见到有盛光,知道他这是谨记着她昨夜说的话,便吩咐身后众人不用紧跟,她在园子里随意走走。
  尽管扶玉一再请求娘娘身边不得离人,但像在西棠苑这种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完的地方,扶玉并未不近人情地非要跟着,说了句娘娘若有吩咐,唤一声奴婢就行,便在入口处候着,没进去。
  姜洛从弄月手里接过用草茎捆起来的栀子花,牵着团团进入西棠苑。
  因为不知道盛光在哪,姜洛边走边张望,忽然一枚小石子落下来,她抬头一看,盛光正在那座石筑的高台上。
  他向她招了招手。
  也不知道是团团视力过狗,还是隔着大老远就嗅到了那股子人形狗罐头的气味,刚才还只一个劲儿地缠着姜洛的团团,这时“汪”地叫了声,抻着脖子往上高台的石阶那儿跑。
  姜洛被它拽得险些没站稳。
  姜洛哪能料到团团这么小的个儿却有那么大的力气,怕它脖子被勒坏,忙加快脚步跟它走。
  及至走完石阶,姜洛松了抓绳子的力道,团团趁势一挣,就带着绳子跑到盛光面前,围着盛光又是叫又是转,兴奋得不行。
  盛光弯腰摸团团脑袋。
  “地上有水,你别叫它打滚,”姜洛边把栀子花放在桌上,边嘱咐道,“它还没满三个月,没到能碰水的时候。”
  盛光闻言,手指一抓,便抓住了团团后颈肉,险险把正要躺下去让他摸肚皮的小白狗给拎了起来。
  后颈是猫狗死穴,被制住死穴的团团顿时整个狗宛如静止一般,不动了。
  待得被盛光放到离地面有些距离的凳子上,团团才重新活过来似的,沿着凳子边缘转一圈,发觉自己下不去,便缩起爪子蹲坐着,哈哈地吐舌头。
  盛光也坐下了。
  看姜洛正在拆捆栀子花的草茎,他问:“你这是要当场编花环?”
  “是啊,”姜洛应道,“之前下了那么大的雨,去上清苑的人怕护不住花,就等雨停了才摘花。”
  接着问盛光有没有戴那个锦囊,这样更方便她编花环。
  盛光摘下锦囊给她。
  姜洛便一手拿着锦囊,一手把用草茎揉成的绳子往锦囊上缠。
  缠完了,正要上花,“啪嗒”一下,水滴落在手背上,又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里每个女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个性,个性是最难以湮灭的。
  而个性多样化,这就有矛盾体的诞生。贵妃是矛盾体,昭仪也是,包括还没写出来的婕妤和美人,谁都不例外。
  但也正是因为矛盾体的存在,才让个性更加鲜明,从而也让一个人更加丰满,更加鲜活,更加具有其本身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和意义。
  请坚信,你我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d
  当然也悄咪咪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文里塑造的角色啦。
  ——
  就,下午又睡着了,还睡挺久,躺平任打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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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风骚
  这下的是场太阳雨。
  西边晚霞占了半边天, 这雨也占了半边天。
  好在雨势不大,等姜洛抱起栀子花,盛光也拎起团团进到廊下时, 石板铺就的地面也才堪堪显出被打湿的水迹。
  姜洛在长椅上坐下, 说:“我没带伞。”
  盛光说:“我也没带。”
  姜洛说:“那就在这儿等雨停吧。”
  她随意甩去落在手背上的雨水, 就继续往锦囊上编花环。
  盛光见状也不扰她,为防团团跑出去淋雨,他照旧把小白狗放在长椅上。
  谁知这回团团却不像刚才那样安分, 在长椅上来来回回地转, 一圈又一圈, 跟个陀螺似的。
  然而它都这样了,盛光也仍然不为所动。团团顿时急了,尾巴摇起来, 嘴里也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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