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咳咳咳……”
舒晚半跪在地上咳个不停,丹田处气血翻涌,看着那妇人似笑非笑的一步步走近,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她,心中又气又恨,强忍着眼泪怒视着她:
“你杀了阿澜师兄!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出来的!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逃脱的!他还没……”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啊……
舒晚一通胡乱的发泄,伤心的不行,她明明在努力的想帮助易沉澜,可是却又一次害了人家,这次还直接把人害死了……
不知是太难过的缘故还是什么,舒晚感觉自己渐渐有些提不起力气,她站不起来,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死死瞪着那妇人,像一个被人从安全的巢穴扔到人前,却无力反抗任何危险的奶凶幼崽。
那妇人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然而下一秒,她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神色浮现出一丝痛苦。
“区区鼠辈,你敢对我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她猛然回头,对着右后方的雕花木门喝道。
舒晚也不由得看着那门,心中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纯净的大眼睛里满是希冀。
那木门应声而开,微光透过通道,易沉澜慢慢走了进来。
他长身玉立,虽然一身的血污,身上还包扎着不算漂亮的布条,但风华无双,丝毫未减。
“你……”
那妇人看见易沉澜的容貌,竟陡然怔住,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她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
易沉澜没理会她,甚至没分去一个眼神。他快步走到舒晚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抱起来,手指间持着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舒晚嘴边,“晚晚,先服药。”
舒晚越来越没有力气,她半靠在易沉澜怀里,毫不怀疑的乖乖张嘴吃了,委委屈屈地带着哭腔说:“阿澜师兄,你没有死……她说你死了……”说完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易沉澜“嗯”了一声,很温柔的帮她擦掉眼泪,低声抚慰:“别听他人胡说,我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舒晚连连大力点头,仿佛点的越重,易沉澜的生命就越顽强一般。刚才的药丸滚过喉咙刺激到了伤口,她咳了几声问道:“阿澜师兄,这是什么药啊?”
她的目光清澈见底,全然是依赖的神色。易沉澜微微一顿,稍稍躲闪了她的目光,没提自己刚才使了毒的事,“你与她对了一掌,气息紊乱,这是助你调息的。”
舒晚露出了感激之色,手上微微使力打算将易沉澜护在身后,“阿澜师兄,你站在后面,这个女人很厉害,我……”她还没说完话,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易沉澜立刻抱稳了舒晚,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目光沉默而冰冷的向那妇人看过去。
“江扬?”那妇人顾不得去擦嘴角流下的一丝黑血,试探地问道,“你是江扬吗?”
易沉澜眉心微拧:“你是谁?”
“我叫段月仙,”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易沉澜,“我是落仙山庄的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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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诅咒之言
听段月仙自报门户, 易沉澜眼眸微垂,沉默的打量了她几眼,却没说什么。
段月仙抚着胸口, 似乎不太好受,她暗自压制毒性,上前一步道:“我没骗你, 我的确是落仙山庄的庄主。三天……十年前,我为了阻止江玄风对战易衡,来终山派找他, 他却不肯听我的劝阻,还是去了。我气的与他大吵一架, 本想回山庄再不与他往来, 却不曾想着了舒戚那小人的道!竟……竟……”
她“竟”了半天, 显然是气的狠了说不出话。段月仙闭眼平复了一下,再度开口:“若不是我懂得闭息之术, 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可这功法伤身不能再用,我从两日前醒来便找寻出口, 却始终没有头绪……可恨我都不知那贼人为何要这般害我!”
她不知道,易沉澜心中却清楚的很——能一见面就将他错认成江扬,想必她是见过江玄风的夫人的。
重活一世, 他知道自己与她长得像。
见易沉澜始终沉吟不语,段月仙皱眉道:“我与你父亲是朋友,不会害你, 你快解了我身上的毒,”她一指舒晚,“这是舒戚那狗贼的女儿吧?把她交给我。”
她话刚落,易沉澜的目光就扫了过去, 漫不经心却带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段月仙怔了一下,竟不由得退了半步。
易沉澜低头看了一眼舒晚,舒晚在他怀里睡的很安静,白净的小脸十分乖巧无害,就是身上脏兮兮的,看着有种可怜巴巴的狼狈。
他的面孔终于流露出一丝柔和来。
段月仙张了张嘴,“江扬——”
“我叫易沉澜。”
易沉澜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段月仙立刻否认,失声叫道,“你怎么可能不是江扬?!你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易沉澜……易沉澜……我知道了!是舒戚骗了你!他骗了你……”
她喃喃地摇头,“我就知道,他嫉恨江玄风,只会打这种龌龊的主意,怪不得他要害我,是怕我活着会认出你……他告诉你你是易衡的儿子?你不是!”
“你快给我解毒!我们出去说个清楚!让舒戚的恶行大白于天下!”
她越说越激动,而易沉澜始终神情自若,他微微抱紧了些怀中的舒晚,淡淡拒绝了段月仙,“我不能给你解毒。你恢复了内力便要伤她性命,我武功不如你,那时我如何能拦得住?”
段月仙不可置信的瞪着易沉澜:“你疯了?你要护着她?!她可是舒戚的女儿!”
易沉澜漠然道:“是又如何。”
“你是江玄风的儿子,这么多年你和世人都被蒙蔽了!我可以做你的证人,你——”段月仙上下扫了几眼易沉澜,恨道,“看你这一身鞭伤,你这些年想必不曾好过吧?舒戚那伪君子必定换着花样折磨你,你难道不想复仇么?”
“我可以帮你,撕了舒戚那令人作呕的面具,把他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你要为了护着这小贱人杀了我?!”
易沉澜脸色陡然阴沉下去,“段庄主,看在你和江玄风是故交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的轻松些。你若再出言不逊,我必定叫你生不如死。”
“我会撕了他的面具,”他又道,“但不需要别人帮忙。”
段月仙撑了这许久,已然有些支持不住,微微弯腰呕出一口血,虚弱的怒道:“我帮你……你居然不肯,若错过这机会,你这一生都要背负着魔头之子的名字,被世间的人尽情践踏!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会善待你!”
易沉澜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睡得沉静的舒晚,握着她的小手摩挲了两下,而后轻笑道:“你不必再说。你若恢复武功,她就危险了。区区江玄风之子的身份,我不稀罕。”
段月仙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你给我解毒,我向你保证,不杀她。”
易沉澜微微一笑,仍不松口:“我从不把赌注压在别人的承诺上面。”
段月仙猛烈地咳嗽起来,不断的喷出几口鲜血,她慢慢的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看向易沉澜的眼神中居然带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天意弄人……一代大侠的江玄风应该想不到,他会有你这么个一身都是毒的好儿子。你很好……很好,总比你那窝囊软弱的爹强上百倍千倍。”
“不过还是可惜了,你虽然比他果敢,比他心狠,但是你的下场必定比他要惨烈……你信不信?”
“舒戚那贼子能教出什么好东西?你真是天真……终有一日,你这一身傲骨折损在温柔乡,会像烂泥一样爬不起来。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后为今日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段月仙死死捂住胸口缩成一团,口中鲜血喷涌,拼力喊出这最后一句,她用力地大睁着一双眼睛,却渐渐没了呼吸。
易沉澜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两世为人,他手上早就命债无数,根本不在意多这一笔。况且,她刚刚还打伤了舒晚,更是该死。
他将舒晚打横抱起,放在在高台一旁的台阶上,自己也坐在她的身边,犹豫了片刻,还是贪婪的拥住了她,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圈进怀里。
段月仙仿佛诅咒一般的话语在脑中纷乱的回响——
“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会善待你!”
“舒戚那贼子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后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
没有人善待他么?易沉澜低头温柔的看着舒晚奶乖的小脸,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把他的心骗走了却不自知,也不负责,以为做出这样天真乖巧的模样,他就会放过她么?
舒戚教出的自然和他都是一丘之貉,他知道。可是他怀里的晚晚,这个又暖又温柔的小姑娘,分明不是舒戚教出来的。
易沉澜得目光落在舒晚脸上,好似看不够一般,直到舒晚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眉心轻蹙似要醒来,易沉澜才恍然清醒,略有慌乱地放开了手,暗道自己这行为也实在太不守礼,是鬼迷心窍了么?
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绯红,恋恋不舍的搓了搓手指,仿佛还能感觉到上面残余的温暖温度。
易沉澜轻轻将舒晚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眼睛都不敢往那边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刚刚忍不住亲近人家的人不是他。
“阿澜师兄,”没过一会,舒晚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我怎么了?唔……感觉好累……”
她有点茫然的慢慢坐直身体,“我怎么会睡着了?”
还不等易沉澜回答她,她自己脑子爆炸一样的问题层出不穷,没顾上这个答案,又问了一个问题:“阿澜师兄,你怎么找过来的?受伤了吗?刚才她把我拉走了,我还以为是你,她突然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真的快吓死了……”
“咦?她人呢?”舒晚委屈的控诉了一半,忽然发现那妇人不见了,紧张的东张西望。
易沉澜又好气又好笑,“嗓子还哑着,少说两句。”
嗓子固然很疼,但这个时候舒晚哪肯少说,急迫的看着易沉澜,“阿澜师兄,你快回答我啊。”
易沉澜沉吟了一下,当时那石壁落下,他身上没有利刃,随身带的只有毒。但幸好有一味毒药正是那日毒杀史天磊时用的,腐蚀性极强,加上他急迫,破开石壁没花多长时间。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地蜷缩手指,却不曾想还是被一直仔细打量他的舒晚注意到了。
“阿澜师兄……你的手怎么了……”舒晚小心翼翼地想碰却不敢,那么好看的手,怎么十指伤成了这个样子?
易沉澜自然地将手移开,“没什么,之前流的血沾上了。”
“你又骗我!让我看看,”舒晚急道,“进入禁地的时候你的手指还好好的!”
易沉澜拗不过舒晚,又怕她哭,只好低声安慰道:“就是破了点皮,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出去以后要好好上药,我每日都会检查。”舒晚捧着易沉澜的手低声说。
易沉澜微笑着点点头:“好。”
“阿澜师兄,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不见了呢?”舒晚又想起这事来,“她很危险,武功很高……”
这里是早晚都要向她解释清楚的,易沉澜心中轻轻叹息,低声道:“那时情况混乱,我知道你被那人带走,就悄悄跟在你们身后,伺机出手。”
舒晚紧张地反问:“伺机出手?”
“嗯,”易沉澜点了点头,迟疑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个极小的木筒,慢慢说道,“其实……刚才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躲在那木门后,拔了这塞子,散出了发散性很强的毒,杀了她。”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舒晚的神色。
舒晚“啊”了一声:“她死了?刚才那个人……她武功那么高,打你了吗?你有没有伤到?”
她的神色先是茫然和惧怕,而后忽然变成了关心,易沉澜观察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戒备与厌恶的情绪。
他微微笑了一下,眉心不再蹙着,神色忽然间舒缓了许多,“我没有事,她中了毒内力消散,没有力气打我。”
舒晚恍然大悟一拍手:“我知道了,刚才你喂我吃的药丸,其实是给解毒的,对不对?”
阿澜师兄的毒药发散性强,她自然也免不了中毒,怪不得他一过来就急匆匆地喂自己吃那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