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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352节

  “民为社稷之本,若连百姓的生死都不顾,咱们便是不义之师,将士们南征北战固然是为了个人前程身家,但也不能罔顾百姓子民,见义而不为,好意思自称‘王师’吗?听我的,邓州官仓的粮食全部给百姓,安西军一粒米都不能要。”
  “不过,城外开粥棚不必让刺史府的官员插手,我不信任他们,怕他们克扣粮食肥己,一切都由咱们安西军将士操持打理。”
  众将领命。
  顾青顿了顿,又道:“昨夜,我新入账了五千贯,这笔钱交给后军粮官,让他马上去邓州外寻找地主富户购买粮食,另外,时已入秋,将士们衣裳单薄,从这五千贯里支取一部分,寻邓州布商买厚实点的布,给将士们每人添一件新衣。”
  众将顿觉欢喜,纷纷称赞顾青爱兵如子。
  顾青的表情却不见丝毫高兴,反而幽幽地叹道:“你们不知道我为安西军将士付出了多少,真的,我付出太多了,太不容易了。”
  众将不明其意,但还是纷纷行礼道:“公爷受苦了。”
  顾青黯然摇头。
  “公爷为何眼眶发红了?”李嗣业愕然问道。
  “没事,风沙吹入了眼睛。”
  ……
  战乱纷沓,天下动荡,安西军却在邓州城外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从安西军奉旨入关平叛以来,顾青将保存实力放在第一位,其次是充足的粮草后勤补给,最后才会考虑寻找一击必胜的战机。
  主帅的性格往往能够影响一支军队的灵魂。
  顾青的性格多疑且慎重,绝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事,更不愿在战场上以子换子,他指挥战争的风格跟经商颇为吻合,那就是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
  所以入关以来,安西军连战三场,其中两次都是以有心算无心的伏击战,以牺牲数千的代价,换得叛军数万的性命。
  对顾青来说,这才是稳赚的买卖。
  叛军攻破潼关,又占领了长安,安西军曾经占领的洛阳城基本已失去了战略意义,顾青果断决定放弃洛阳,将大军集结后转战于南方,驻扎邓州等待下一个战机。
  为将者,身先士卒浴血厮杀,给他一个任务,他能够不惜生死代价完成它。
  为帅者的目光更多的则是放眼全局,从来不在乎一城一隅之得失,洛阳城说放弃就放弃,继续坚守下去,迎来的必将是叛军的猛攻,而就算安西军占住洛阳城,也没有任何战略意义,因为叛军已不在乎这条南北粮道了。
  一个没有战略意义的城池,顾青绝不会浪费兵力去坚守的。
  远离邓州城三十多里的一片空旷平原上,四周被将士们层层警戒起来。
  五千神射营将士平端燧发枪,隔着两百步正练习打靶以及三段式射击阵列。
  一阵整齐的枪响后,上空升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远处的军士将靶纸扛到顾青面前,顾青粗略地扫过靶纸,眉头皱了起来。
  “就这准头,上了战场就一个死字!常忠,你是怎么练的兵?”顾青不满地道。
  常忠急忙躬身请罪,随即委屈地道:“公爷,这些日子不是行军就是出战,燧发枪又是新式兵器,公爷交代过不可轻易示之于人,末将实在找不到空闲时候操练他们呀。”
  顾青知他说的是实情,倒也没过多苛责,只是叹道:“这五千人是我最后的底牌,如今这张底牌还是不够分量,邓州驻扎这些日,常忠你负责每日操练他们,不求他们百发百中,十发至少有一半要打在靶纸上,这是最低的要求。”
  常忠凛然道:“是,末将一定狠狠操练他们。”
  第四百八十八章 换将栽培
  神射营五千燧发枪手直到如今仍未形成真正的战力。
  主要是顾青发明出来的燧发枪对习惯了冷兵器的将士来说太超前了,他们甚至都没能克服枪声巨响的恐惧,三段式射击的阵列也练得松松垮垮手忙脚乱。
  这也是顾青至今没让他们支撑起一场战事的原因,这样的战斗素质到了战场上,只要敌人横下心来一次不要命的冲锋,神射营五千人基本全废了。
  天下大乱之时,宁静的日子太珍贵了。趁着驻扎邓州这些日,顾青决定将神射营操练出来,以后遇到战事危急时,便是一支出奇制胜的奇兵。
  “今日我陪你们练,火药铁丸管够,四周也被封锁了,我要亲眼见你们练出个模样来。”顾青命韩介搬来一张小马扎,气定神闲地坐在马扎上。
  被主帅的眼睛盯着,神射营将士有些紧张,但仍按照顾青的操练章程一丝不苟地苦练阵列和枪法。
  顾青坐了一会儿,然后便按捺不住,主动上前一一纠正将士们的姿势,告诉他们射击要领,不断强调“三点一线”的理论后,再次齐射时,将士们的成绩果然好了许多。
  其中一张靶纸引起了顾青的注意,靶纸上的弹孔位置离中心很近,若按前世的环数来算的话,大约有六七环左右的成绩,重要的是,每一弹都没打空,基本保持在六七环的水平。
  顾青惊异地咦了一声,取过靶纸道:“这是谁打的?”
  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出阵列,大声道:“禀公爷,是小人打的。”
  顾青看了他一眼,立马认出了他,脱口道:“孙九石,原来是你。”
  孙九石见顾青居然记得他的名字,脱口就能说出来,不由喜不自胜,好奇道:“公爷还记得小人?”
  顾青笑道:“当然记得,当年吐蕃入寇,安西军设伏全歼吐蕃两万余人马,那一战,将领中的第一功是沈田,普通军士的第一功是你,功劳簿上你的名字列第一,我记得你在战事中亲手射杀敌寇二十余名将领,而致吐蕃军数千兵马无将统领,为大军四面合围创造了机会。”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顾青问道:“那一战后,你应该升了官吧?”
  孙九石大声道:“是,战后小人领了三十贯赏钱,被升为旅帅,如今麾下已有二百余袍泽兄弟。”
  顾青点头,道:“弓箭换成燧发枪,你仍能射出这个成绩,非常难得了,说说经验,你是如何射击的。”
  孙九石声音愈发宏亮:“小人按公爷的教诲,眼睛,枪管,靶纸,三点为一条直线,射击前呼吸放轻,握枪时与呼吸的节奏同步,心中摒除杂念,扣下扳机便射中了。”
  顾青赞叹不已,笑道:“果然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不错不错,是个人才。”
  “谢公爷夸奖。”
  顾青忽然问道:“以你的能力,可领多少兵马?”
  孙九石一愣,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半晌没回答。
  常忠见他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狠狠踹上他的屁股,怒道:“公爷问你话,要抬举你呢,哑巴了吗?”
  孙九石涨红了脸道:“小人……当旅帅还行,人太多了小人不知能不能服众。”
  顾青笑道:“以你的箭术射术,整个神射营应该数第一,神射营内若有人不服气,可当面挑战,箭术第一,战场上也能杀伐果断的人,统领整个神射营应该没问题,孙九石,我把神射营交给你,你能行吗?”
  孙九石仍有些犹豫,常忠气坏了,又一脚踹去,孙九石急忙道:“能行,小人保证不给公爷丢脸。”
  顾青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冷冽:“孙九石,军中无戏言,你既然应承了,神射营的责任就该扛起来,往后若遇战事,神射营给我丢了脸,贻误了战机,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孙九石被吓得脸色一白,随即不知为何充满了勇气,挺胸大声道:“是,小人愿立军令状,若神射营给公爷丢了脸,小人愿以死谢罪!”
  顾青满意地笑了笑,道:“好,我便升你为都尉,统领神射营,来日递奏疏向朝廷报备,武部不久后会有腰牌告身官凭发下来。从今日起,你可参与帅帐议事。”
  “是,谢公爷抬举之恩。”
  顾青转头对常忠道:“你是军中大将,诸事缠身,让你统领神射营实在难为你了,以后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神射营你以后不必再插手了。”
  常忠抱拳道:“是,多谢公爷体谅,末将确实琐事杂乱,无暇统领操练神射营,如今有了孙九石,末将总算卸下了一桩心事。”
  顾青屈指弹了弹手上的靶纸,对孙九石道:“你眼下的任务就是操练将士,争取让他们达到这张靶纸的成效,有把握吗?”
  “有!小人一定日夜操练,不负公爷厚望。”
  顾青想了想,道:“为避人耳目,神射营可在大营之外单独扎营,离大营远一点,也方便你们日夜操练,孙九石,还需要什么尽管说,三个月后,我要见到神射营的成色。”
  回到大营,刚走进帅帐,一双纤细的玉臂像蛇一样缠住了顾青的脖子。
  “公爷,又快天黑了呢……”皇甫思思伏在他肩头吃吃的笑。
  顾青心旌一荡,顿时也有些心猿意马了。
  然而本着商人利润最大化的原则,顾青还是不死心地道:“商量个事,降价可以接受,但免费未免有点过分了,你考虑考虑……”
  话没说完,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小粉拳捶在他身上。
  皇甫思思像一只发怒的小雌虎,愤怒地暴捶着他。顾青当然不是任人宰割的怂货,于是奋起反抗,二人扭打成一团,不知何时竟扭打到床榻上,最后连彼此的衣裳都越打越少……
  很久以后,风息雨停,顾青喘息着恢复了神智,进入贤者模式的他忽然有种淡淡的失落。
  这一次被白嫖了……
  ……
  长安城。
  城内一片混乱,尽管叛军入城后并未大肆屠戮百姓,但叛军阵营里大多是粗鄙武将,就算有文化的也被安禄山引为身边的谋士,所以占领了长安后,安禄山不得不面对一件很无奈的事,他的麾下没有能够治理城池的文官。
  留在长安城内的确实有一批文官,表面上投降了安禄山,包括曾经的文部郎中王维,可安禄山并不信任他们,根本不敢对他们任以重要官职,更不敢将这座偌大的城池交给这些投降的文官治理。
  天刚亮,冯羽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从屋子里走出来。
  有趣的是,叛军占领长安城后,冯羽居然当官了。
  由于叛军缺少治理城池的人才,降官又不被叛军信任,于是商人出身的二世祖冯羽居然都被安禄山封了个京兆府判官,负责刑案侦缉,治安缉盗等,算算品级,竟是个六品官了。
  由此可见叛军缺人缺到何等地步。
  不仅如此,叛军还给冯羽分配了住房,一座三进的府邸,还给他配了一些丫鬟杂役等下人,以及数十名贴身亲卫。
  洗漱过后,冯羽穿上绯色的官服,哼着小调儿走出府门,去京兆官衙走马上任了。
  在亲卫的簇拥下,冯羽上了马,慢慢悠悠地走向京兆官衙。
  昔日繁华似锦的长安城,如今已少了许多生气,以前城池内的百姓随着李隆基的出逃,跟随而去者有大半,剩下的百姓留在长安城里也轻易不敢出门,街上空荡荡的,只能看到一些不怕死的商队牵着骆驼,如履薄冰地穿行而过,遇到巡街的叛军将士,商队忙不迭躲避路旁,垂头躬身行礼,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冲撞。
  城池仍然是这座城池,然而换了主人后,它已变成了一潭死水,不敢泛起半点波澜。
  冯羽脸上带着笑,跟所有叛军将士一样,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容,冯羽演得很像,如今的他,扮演的角色便是叛军中的一员,占领大唐国都的荣耀,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然而他的心里却在默默叹息伤感。
  他知道,长安城以外的地方,战火仍在无情地蔓延,叛军分兵而出,正在慢慢占据关中所有的城池和土地,不仅如此,长安至洛阳的广袤土地也被叛军重新打通了,如今的叛军,其势力范围已遍布黄河以北,以及黄河南岸的关中,河南等地,可以说,安禄山已名副其实地拥有了大唐的半壁江山。
  冯羽还知道,大唐的天子在潼关被破的那一刻,果断抛下关中臣民逃跑了,他也知道顾青的安西军好不容易打下的良好局面,随着潼关被破和天子逃跑,所有的局面不得不放弃,安西军已转战南方,不知所踪。
  泰山压顶般的大势面前,连手握数万兵马的顾青都无法扭转局面,冯羽却只能独自在敌后继续扮演他的角色。
  个人的力量能否影响天下大势?
  冯羽不知道,他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顾青说,有机会给我在安禄山背后捅他一刀,冯羽记住了这句话,从离开安西到如今,他都在为顾青的这句话而努力着。
  前方远远行来一乘奢华的马车,冯羽眯眼打量了一番,旁边的亲卫提醒道:“冯判官,前面是二公子的车驾。”
  冯羽恍然,急忙下马,然后与亲卫们避让路边,并朝车驾恭敬行礼。
  豪奢的马车在冯羽身旁停下,窗格掀开,露出安庆绪那张被酒色掏空而且整夜未睡的脸。
  “冯贤弟,哈哈,昨夜在青楼通宵达旦,邀你同欢你却未至,错过几位绝色美人,我便只好勉为其难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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