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姜杏之细腰半弯,望着他, 心头一跳, 惊呼出声:“道……”
  又忽而记起自己的处境,姜杏之捂住嘴巴, 吞下残音,匆匆进了车厢坐下,小声问:“道长你怎么在这儿?”
  她温软的声音虽有着惊慌,但更多的欣喜和激动。
  陆修元不满她坐的远,展臂伸手。
  姜杏之垂眸看着面前, 他白净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掌,睫毛忽闪, 轻轻的把自己的手搁了上去。
  陆修元勾唇, 攥紧手掌的小手,收回长臂, 姜杏之“哎——”了一声,跟着往里挪了挪,衣摆相叠,膝头碰膝头。
  “我出现在这儿, 杏之不高兴?”
  这么可能呢?
  姜杏之摇摇头表示她很高兴,只是心里却很担忧,压着嗓子:“道长,声音轻点儿,小心被别人发现了。”
  陆修元喉咙溢出笑声,捏了捏她软绵的小手:“放心,车夫是我的人。”
  姜杏之神经紧绷着,没有注意自己的手被他把玩着,听到这句话这才松懈下来,她隐约感觉得到道长有一般修行之人没有的能力。
  放下心,惊喜地望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古人说一如不见如隔三秋,她们都好多个秋没有见了啦。
  陆修元一直都知道她的眼睛长得极好,宛若一潭盈盈波动的秋水,只是被她这般瞧着,他着实有些受不住,眸色微变。
  车轮开始滚动,香净没有进来,坐在外面的车板上。
  “我们府上的车夫呢?”香净紧张地问道。
  “哦!他呀!突然腹泻来不了。”扮作车夫的吴提悠悠说。
  看她面露骇色,吴提笑了笑:“别担心,他明天就会好。”
  香净:……
  ·
  听见马蹄声,姜杏之红着脸低下头,才发现她浅蓝色暗花百迭裙与他的平纹素纱道袍交叠在了一起。
  而自己的手还在他手心,微微一惊,手腕转动刚想抽出来,却又停住了。
  她慢慢地把手往他手心里再塞了塞,看他没有拒绝,眼神飘开,唇瓣慢慢地翘起,像是偷了腥的小猫。
  她不再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陆修元心弦松开,也默契地没有放开她的手。
  牵着她,心下安定,目光越发的温和。
  “道长前日是故意的!”姜杏之软绵绵地说,看似抱怨但内地里不过是在撒娇罢了。
  两人靠在一起说着话,陆修元十分受用,面上不掩柔色:“是我不好,原以为这样杏之会觉得惊喜。”
  姜杏之含羞带怯忸怩地点点头,小脸红扑扑的,难为情地说:“是惊喜的。”
  陆修元看得出来,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姜杏之小声说:“我都整整二十四日没有见道长了。”说着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一丝委屈。
  原先在明山不说日日都见得早,起码二日可以见一面的。
  陆修元暗叹,她如此委屈,他又何尝舍得她,若不是怕吓着她,他倒想把她圈在身旁,指腹摩挲,眼底一片晦暗,半响安抚地摸着她的发顶,嗓音和润:“别急。”
  他好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姜杏之心中的委屈消散,啄啄脑袋,她们不会一直这样的,等她赚到钱就好啦!
  姜杏之挣脱开他的手掌,弓着腰,走到外面从香净那儿取了包裹,又坐了回去。
  同时,理所当然地把手放到陆修元手心,让他继续牵着。
  陆修元低沉的笑意响起。
  姜杏之不明所以,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他:“道长你看。”
  陆修元接过来,看了眼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再含笑看着她。
  姜杏之还仰着白净的小脸,还在期待地等着他看自己画的绘本。
  见他不动,这才反应过来,道长只有两只手,一只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如何拆包裹。
  姜杏之羞窘地抽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反倒是陆修元舍不得松手了。
  姜杏之心里甜丝丝的:“道长放开吧!”
  等他看完绘本也还可以继续牵手呀!
  陆修元流连地捏了捏她的手,才松开。
  两人手牵得紧,手心有些汗湿,夏日里黏糊糊地位,姜杏之抽出绢帕,递给陆修元。
  柔软的绢帕带着一股馨香,陆修元并未给自己擦手汗,而是低着头,翻过她的手掌,姜杏之的小手葱白般的细嫩,只有指尖泛着微风,煞是可爱。
  陆修元细致地将她手心的细汗擦干净,动作斯文,一丝不苟,仿佛对待的是一件经世珍宝。
  姜杏之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小心珍视过了,轻眨睫毛想要赶走眼眶里的酸意。
  陆修元就着她用过的绢帕擦干自己的手。
  姜杏之张张嘴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能用我用过的呢!我给你重新拿一条干净的。”
  “这有何妨。”陆修元不在意地说。
  擦干净手,陆修元将她的绢帕收到自己的袖兜里。
  姜杏之手指勾了个空,绯红着脸,呐呐道:“那是我的。”
  陆修元挑眉:“这是我的酬劳。”
  姜杏之愕然,忙伸手要抢回来:“不行,不行,改日我给道长再绣一方娟帕,这个脏了的就还给我吧!”
  送人东西哪能送个脏的呢!
  陆修元难得强硬地用胳膊压制住她的两只手:“我只要这条,来,看看绘本。”
  姜杏之没想到他力气这般大,胳膊硬邦邦的,她抽不出手,只能缩着脑袋,泄了气:“那好吧!”
  但她在心底打定主意,等回府后还是要再为他绣几方绢帕的。
  陆修元看她乖觉,抬起胳膊把她放了出来。
  姜杏之看他将包裹放在坐垫上,微侧着身,解开节扣,包布散开,露出绘本的封皮。
  陆修元拿起其中一本。
  姜杏之迫不及待地说:“道长你觉得怎么样?”
  她像是一位迫切的,急需要认同的孩童,眼巴巴,期盼地望着他。
  陆修元没有急着回答她,也不想敷衍她,将绘本放在膝上,仔细翻阅。
  他垂着眸子,神色严肃认真,不像往常一样温和。
  姜杏之心里突突直跳,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比小时候外祖父检查她功课还要紧张。
  车厢异常安静,只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陆修元抬眸瞧见小姑娘做得板正,小手握拳放在膝上,小心翼翼地等着。
  轻笑一笑:“杏之所作绘本,甚好。”
  姜杏之傻乎乎地笑开,他夸赞一句,比别人夸上十句百句都开心。
  “亭亭玉立的鲜花跃然纸上,花像线条流畅自然,精巧细致,注解用词却又浅显易懂。”陆修元说出自己直观的感受,小姑娘是有天分的。
  姜杏之给他介绍这是为三岁到六岁孩童准备的绘本。
  不识字时可以看看画,等到了五六岁开蒙识字了,这些简单的注解都能自己看的。
  “我就是看外祖父给我画的绘本长大的。”姜杏之软声说。
  她每次提到她外祖父母时,总带着不易察觉的感伤,是对那段陆修元两辈子都不曾参与到的时光的怀念。
  陆修元喉咙滚动,心脏仿佛被扯了一下。
  “这次也多亏了外祖父留下的绘本,要不然我才想不到这个主意呢!”姜杏之没看到他复杂的眼神,自顾自地说,很是骄傲。
  她不过是照个画,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陆修元疼爱地摸摸她的脑袋。
  姜杏之忍不住偏头看他。
  陆修元轻咳一声,给她讲道:“这类绘本受众必然不是普通人家。”
  这个姜杏之自然是知道的,阿渔说寻常人家买一本书都要犹豫再三,更何况买一本孩童看的书。
  “心中价格是多少?”陆修元看她明白,语气温柔地问。
  “九两?”姜杏之声音轻轻的,怯怯的,不确定地说。
  陆修元挑眉,没说少,也没有说多,弄得姜杏之一头雾水。
  马车很快便在文锦斋门口停下。
  姜杏之带着帷帽,扶着陆修元的手下了马车。
  天气闷热,出门的人却不少,街道来往行人很多,书肆内更是繁华。
  吴提和香净跟在二人身后。
  吴提看着里面乌泱泱的都是人头,眼一黑,不懂主子为何不让他们提前清场。
  他估计他这辈子都无法弄懂主子的心思,这整个文锦斋都是主子,陪六姑娘来卖书是在玩情趣?
  吴提摇摇头,不敢揣测,暗暗地观察四周。
  文锦斋有三层楼,第一层是笔墨纸砚和平日里耳熟能详的诗词典籍,异志小说,第二层是有些年头的古籍孤本,第三层却是一座茶馆供客人歇脚谈论品书之用。
  一眼望去有年轻的姑娘也有上了年纪的男子,有在与友人高谈论阔的,也有在与伙计议价的,好不热闹。
  陆修元相貌气质实在出色,透过薄薄的幕裙,姜杏之都能感觉到四周传来的火热的视线。
  陆修元恍若未觉,展臂将姜杏之护在怀里,深怕她被路人碰到。
  陆修元对着姜杏之是温柔斯文又十分体贴的,可在旁人看来,他矜贵不可接近,温和之余更多的是疏离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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