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李嬷嬷沉下脸敲了敲门板,寒香一个激灵,见到李嬷嬷,登时乖了:“不知嬷嬷有何事吩咐?”
  饮溪从她身后出来,问寒香:“那日你们看着我去伙房后院,见到的那位嬷嬷姓甚名谁,此刻在何处?”
  寒香见是她,惊了惊,但见嬷嬷从旁不言,便道:“哪有什么嬷嬷?”
  饮溪有些不高兴:“你为何要说谎?明明有一位嬷嬷就在火炉旁,你们当时就立在廊柱后。”
  四人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
  寒香有些委屈,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对上嬷嬷:“我们四人确然是送她去了伙房后院不假,可那处当真没有嬷嬷,若是有嬷嬷作证,我们几人岂会空口白牙污蔑她躲懒?再说您也知道的,伙房那种地方……怎会有嬷嬷?”
  伙房可以说是整个御膳房最不体面的地方,脏活累活全出自此处,宫中待了十几年的嬷嬷早已有些身份,岂会主动去伙房做事?
  李嬷嬷当日听罢饮溪的说辞便觉是她说谎,可她如今是来找人的,言辞凿凿十分恳切,撒谎于她究竟有什么用?
  她想不通,可她也知道寒香等人所言非虚。
  “你看……”
  饮溪也无言了,正想说出去一个个找,忽的想到了一个遗漏的地方:“嬷嬷当日正在喝茶,她用了一套浅灰色的杯子,杯口还缺了个角!”
  谁知此话一出,连带着李嬷嬷与寒香四人,面色剧变,一个赛一个白!
  “如何?”怎么这几人突然都见鬼了似的。
  李嬷嬷推着她便往门外走:“御膳房没有这样的嬷嬷,你许是看错了!”
  明明就是有,为何一个两个都不承认??
  饮溪不知如何是好了,郁闷的出了外殿,李嬷嬷笃定没有,她只好自己去找,可走遍了整间御膳房,莫说找到当日那位嬷嬷了,就连一个身形相似的都没有。
  她蹲在偏殿的墙角处兀自生闷气,面向狗洞,一根根擦杂草的叶子。
  也不知蹲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饮溪只当是李嬷嬷又来劝她,头也不回郁郁道:“嬷嬷别来说了,我当真见到了。”
  “见到什么?”那人问,声音已经就在她身后了。
  一听这声音,饮溪骤然回头:“你怎么来啦?”
  封戎下朝了,已换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腰间缀了一块玉,除此之外再无它饰。黑发乌眉卓然倜傥,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整理她微乱的衣裙,没有笑,很有些拿她没办法的意思。
  “宫人说饮溪姑娘忽然不见了踪影,这半个时辰几乎将朕的整座皇宫都翻了个,外头铺天盖地在找你,你在此处做什么?”
  见到封戎,她先是想着要告诉他铅华宫的事,又忽然想到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听他这么说,思绪再被带跑了一次,问他:“那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封戎挑眉:“不论你在哪里,朕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寒香(抽烟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劳资是真滴没有说谎
  突然加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2章
  封戎话中不知带了什么魔力, 她听了突然没有那般憋闷了,甚至忍不住笑:“难不成你会读心术?”
  他煞有介事点了点头:“朕还知道, 你现在想吃糖蒸酥酪了。”
  一听糖蒸酥酪,剩下的烦闷之情也没了, 饮溪主动去拉他的手, 欢欢喜喜往门外走:“好吧,本仙承认你果真会读心术~”
  封戎失笑,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 低喃一句:“当真好骗。”好似自言自语。
  饮溪并未听清, 喜色溢于言表, 回头看他:“你适才说了什么?”
  封戎不答反问:“若是他日也有旁人日日给你吃糖蒸酥酪和梅花糕, 你会跟他走吗?”
  她听了双眼都笑弯了, 月牙般明亮可爱:“那人比你长得俊俏吗?”
  他看向她双眼,眸光淡淡:“若是比我生的好便如何?”
  饮溪倏地转过身来, 活像只挥动着翅膀的小鸟扑进他怀中,她晃着脑袋看上去很是得意:“那也不走!难道本仙竟是个如此肤浅之人吗?”
  封戎看着她,半晌没动作。
  忽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抬手便将人圈在怀中, 无法解释为何开口前胸口说不出阵阵淤堵暴躁, 听到回答时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笑, 将情绪收敛的很好:“饮溪仙子仙格卓绝,当的上世人立庙日夜供奉。”
  立庙受香火?那也不必,连他们太清蚨泠境最大的祖宗帝君都不曾接受凡人供奉,饮溪还是知些面皮薄厚的, 摆手谦虚道:“不妥不妥,本仙作风历来是深藏功与名,还是低调为好。”
  这里本就是御膳房偏僻角落,屋子里堆满食材,若非固定时段,不会有人来此处。
  封戎来时没有惊动御膳房的人,离开时也没让人发现。
  出了门,饮溪终于想起了最要紧的事。
  她停下步子,一抬手,指往铅华宫:“你可能看出些什么来?”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封戎面上不动声色:“什么?”
  饮溪预备给他细细的讲,自己也看了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当即便愣在原处。
  晨时还在黑色雾气笼罩下的铅华宫,此刻就与相邻的宫殿无异,没有令她胸闷的戾气,没有凶恶的气息。
  屋檐就在太阳下,那檐顶甚至站了一排鸟儿,早晨须得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楚的宫殿牌匾,如今入眼便是。空气清亮的紧,她闭上眼,眼前只有充斥着烈阳气息的橙黄色,而早上的一切仿佛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饮溪不可置信,揉了揉眼,再去看,还是找不出半点异常。
  她拽了拽一旁封戎的衣角:“你可知铅华宫的事?”
  封戎望着她的眼眸定了定,漫不经心开口:“前些年出过几件不甚吉利的事,父皇在世时就上了锁,怎么突然对铅华宫感兴趣?”
  饮溪认真道:“封戎,那个铅华宫有问题,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但是那个铅华宫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与她严肃的神情作对比,封戎显然并未放在心上,揉了揉那颗认真的小脑袋,陡然笑了,配合道:“叫你这般严肃,想来是个顶顶了不得的大事。”
  “自然是大事!”她皱了皱鼻子:“那里面的东西在害人,若是不管,往后还会有更多人被害。”
  他唔了一声,十分顺从她,问:“那么就请饮溪仙子说说,此事朕该如何去管?”
  如何去管?
  饮溪愣住了。是啊,封戎再是有滔天的本事,顶破头他也是个凡人,凡人如何去管鬼怪之事?
  可事情的鬼怪之处恰恰就在于此。为什么?为什么真龙天子所在之地会出现这等怪事?
  龙脉所在之地,生来便有天道庇佑。而大胤运道昌隆,气数长远,起码以她如今的本事来粗粗掐指一算,绝不会衰败于百年内。
  在一个烈日阳刚之气充沛的地方,哪怕生了阴气也会尽数被打散,这也是为何饮溪在皇宫里住了这么久,却没有见到凡人残魂的原因。
  想不通,干脆就不去想。
  饮溪先把此事抛开,犹豫了一瞬,与他道:“其实……晨时我看到国师进了铅华宫,就是不知此时还在不在。”
  她真的从封戎的神情中探不出什么,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知道,只是似笑非笑问她:“你想说什么?”
  饮溪抬了抬眼,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会不会国师与铅华宫的事情有关?既是国师,应是修道之人吧?我听说凡人修道者也有几分本事,得运道助之者,可与一般地仙争高低,天宫中也有不少白日飞升的仙。”
  说完这话,她忽然觉得封戎眸色变了变,他好像在笑,可是又仿佛没有笑,神情高深莫测起来,语调却愈发柔,带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那双乌眸紧紧盯着她,像要将她看透一般,尾音拖长:“朕的饮溪……竟然这般聪明。”
  她长了三百余岁,就连帝君都不曾夸她一声聪明,饮溪第一次听得旁人这样夸赞,没有察觉他话中的异样,心中不自觉就飘飘然起来,连声音都轻了不少:“那是自然,我可是个顶顶聪明的仙。”
  封戎却难得没有接话,他只是收回目光淡笑,轻描淡写下定论:“此事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便十分危险,如今你没有仙力护身,便不要再参与此事了,朕自会安排。”
  她自然是想参与的,她在天界呆的久了,连厉鬼都没见过一个,可以说没有遇过任何凶险之事,最凶险的恐怕就是前些日子从紫薇恒掉下来。
  如今也被封戎稳稳护着。
  兴许越是没有见过,便越想见识一下。大小她是个神仙,位列仙班,遇上除妖降魔之事却要躲在凡人的身后,岂不丢他们神仙的面子?
  不过饮溪在天上应付帝君二百余年,如今封戎便像人间的帝君,她已应付的得心应手了。
  听他这么说,十分顺从的点头,心里却盘算起了小九九。
  等到人被封戎领着回了太清宫,宫内一众宫人方松下吊了几个时辰的心。
  仔姜很是忧心:“姑娘去哪儿了?怎的不与奴婢说一声?”
  若与你说一声便出不去了……她暗自嘀咕着,却被封戎捏了捏手。
  “嗯?”
  饮溪奉上一个讨好的笑:“下次定告诉你。”
  封戎日理万机,每日里闲出时间实属不易,将她交给宫人后便回议政厅了,据说议政厅还候着一群大臣,不过临走时遣人拿来了一盘西域进宫的糖,好言好语竟似哄孩子:
  “乖乖在太清殿不要乱跑,朕处理完事情,晌午便陪你玩。”
  她古灵精怪鬼点子多,倒是想出个好玩的,闻言乖乖留在太清殿。
  只是铅华宫的事终究还是令她好奇,便抓了仔姜等人来,问她们有关铅华宫之事。
  仔姜等人一听铅华宫,反应与那日火炉子旁的嬷嬷一样,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只不过翻来覆去的说,也没什么有用的,多是些听着就不靠谱的传闻,且大半与嬷嬷说的吻合。
  “姑娘,铅华宫是万万去不得的!奴婢不知您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总归一定不能进去!”
  她是个聪敏的仙、机智的仙,没弄清楚情况前自然不会轻易进去。
  闲过了半个上午,又用了午膳,心满意足后,封戎果真应约腾出时间陪她玩。
  饮溪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兴冲冲道:“我们玩捉迷藏可好?你若真会读心术,定能猜出我藏在那儿!”
  这把戏她在天界时常与灵鹫仙子吟霜仙子等人玩,不过吟霜仙子是个输不起的,总是偷偷用仙术。
  如今她也干脆没了仙法,与凡人玩想必乐趣加倍。
  封戎噙笑:“你当真要玩这个?”
  她已摩拳擦掌:“只怕你到天黑都找不到我呢!”
  不是她做仙的吹牛,彼时在仙界为了隐藏气息不叫吟霜仙子追踪到,她藏身过麒麟兽的肚子底下,还藏过圣泉中,甚至将自己附身于帝君所做的字画中。皆是些匪夷所思的地方,是以吟霜仙子没有一次顺利找到她的。
  她私以为藏身于字画中的那一次是她最为得意骄傲的主意,着实妙绝。
  彼时那画就躺在桌子上,画中有二人,当是一对恋人,因那女子满面娇羞,且正依偎在男子怀中,而那幅画作帝君许是没有作完,男子的脸上一片空白。
  饮溪入了帝君书房,原想变做个毛笔藏在书桌上,视线转到那画上又生了主意,掐了个指就附身于画中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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