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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

  “不是,疏不间亲,但齐公会有更亲的人。”
  贺飞虎楞了一会儿,惊道:“嫡子?”
  “是的,”贺夫人点点头:“坏就坏在世子已经大了。”
  第四节 弃守
  世子已经成年这句话对贺飞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母亲给他指出了另外一种可能,贺夫人随即用万历皇帝的太子、福王之争来举例,因为世子已经成年,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黄石并没有嫡子,所以大家已经向世子进行了政治投资,就是黄石本人也多年苦心培养世子,黄乃明已经积累了雄厚的人脉资本。就算现在黄石有心扶持嫡子,贺夫人认为面对党羽已成的世子也是有心无力,至少不能断然立嫡。
  “这天下迟早是齐公的,今天世子的位置就是明天的太子。”贺夫人觉得黄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世子的母亲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世子又常年不在身边,对黄石来说更亲的肯定是嫡子,从礼法上来说也是有嫡立嫡,无嫡才轮到立长:“齐公前不久废工部和军工司,改建工业部、商业部,若论资历功劳,鲍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轮不上?”
  鲍博文被齐公提名为工业部部长(在贺飞虎的理解里这就是尚书的意思,齐公改名字只是继续向天下显示执政大臣的权威和替代前明的决心)后,鲍博文本有心让他的两个儿子和七个女婿都去工业部当临时参谋,这两个儿子都曾是父亲的帮手,这批女婿本也都是福宁镇工业方面的俊秀,后被鲍博文看中招收为女儿夫婿的。但齐公坚决拒绝了,不但鲍博文不敢要求的正式的职务一个也不给,就连临时工业部的顾问、参谋职务也不同意,命令鲍博文自行劝说他的亲戚去官府以外的私人企业找前程。
  “因为鲍元朗和世子走得太近了……”贺飞虎缓缓说道,在母亲提醒他之前,贺飞虎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贺夫人点点头,又问道:“齐公为何选中了你?”
  贺飞虎从来没有在福宁镇中任职,最初南洋利用过一些福宁军的兵力,当时他和黄乃明也没有碰过面,后来贺飞虎就一直指挥听命于理事会的屯垦团,手下虽然大量在福宁镇接受训练,但终归还是远了一层,而且每次屯垦团向福宁镇借船借兵杨致远也都是花钱的,从来没有白拿白要过——杨致远并不是福宁体系的一员,贺飞虎知道他和施策都直接从黄石那里接受命令,虽然杨致远无疑拥有更多的信任,很多给福宁的命令也是他传达(当初镇东侯没有权利指挥福宁镇,只能遥控),但严格说起来仍是平行体系。
  “怪不得齐公说什么:我从来不是集团的一员,以前,过去都不是。”贺飞虎已经有些相信了,母亲的这种解释远比黄石的说法更有说服力。
  “是世子集团。”贺夫人提醒道:“难道卿院就不是齐公的人么?如果卿院不是,齐公岂会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
  “可是,”贺飞虎明白他母亲在说——卿院是齐公为他嫡子培养的党羽,但他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齐公不和我明说呢?”
  “齐公已经和你明说了,虎毒还不食子呢,齐公不想害世子,就是显皇帝当初立了福王,他也一定会让太子当个太平王爷,齐公只是想削弱世子的党羽,不想伤到他的亲生儿子。”贺夫人认为北伐统帅一职虽然显赫,看上去是一个立功建威的机会,但如果应对得当同样能让一个人威信扫地,她再三叮咛道:“吾儿一定要把这点牢记在心,切切!”
  ……
  “卿院给我军的命令是伺机夺取南京,少帅命令我们保持对应天府的压力,”贺飞虎对第六军的军官们做总结陈词:“无论是哪一个命令,如果第六军遭到惨重损失,被顺军轻易压制在常州都不可能完成。我们第六军的首要任务是保存自己,只要我们兵力雄厚没有受到损失,那么我们就既夺取南京的实力,也能保持对应天府的压力。”
  基于如上理由,贺飞虎下令第六军进行严密的戒备,主力并没有压上应天府边境而是固守在常州。
  参谋根据这个命令开始准备计划的时候,贺飞虎回到自己的军营又一次翻开许平编写的顺军教材,现在读书的时候贺飞虎常常有种感觉,就像是一位老朋友在对他诉说自己的战略、战术思想一般。
  “从兰阳之战开始,许将军每一仗都是在寻找敌军的重点,他总是在寻找一个能够扭转全局的关键点,然后向这个点投入全部的力量,他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对战局无关紧要的地方,即使有以强欺弱占便宜的机会也不热心。”贺飞虎反复揣摩着许平的作战的风格,品味着从许平文字间流露出来的思维模式:“和齐公不同,许将军似乎认为积小胜为大胜是耽误时间,他极端重视一锤定音。是的,许将军和齐公不同,他无法积小胜为大胜,他确实消耗不起,但这已经是他的风格了。”
  “只要应天府压力不大,他肯定会尽力抽调兵力去阻挠少帅包抄江北,会冒险只在南京留下最少的防守兵力,因为少帅的兵力优势许将军最后会损失惨重,他不得不再从南京抽调已经所剩无几的兵力去补充消耗。这时我就会猛烈进攻,由卿院的第六军来夺取南京而不是少帅,然后配合少帅歼灭许将军分享荣誉,而少帅由于承担了许将军长久以来的主要兵力也伤了不少元气,卿院的力量就能和少帅分庭抗礼。”贺飞虎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
  近卫营、装甲营、前卫营、后卫营、神射营、狙击营和怒涛营(第二骑兵营),除了三西营以外大顺精锐部队的指挥官齐聚一堂,许平看着身前的这些高级军官,除了李来亨、刘宗敏陈哲等人外,还有各个营和翼的指挥官,大笑道:“除了晋王和靖江侯,大顺的豪杰都在我这个小小的帐篷里了。”
  因为湖广的顺军反击顺利,李自成已经下诏赐给湖广节度使余深河侯爵之位,现在营帐中的人也都有或高或低的爵位,只有许平一无所有,顺廷显然不愿意给他一个低等的爵位——这反倒会是侮辱,而王爵当然不能寸功未立就立刻恢复。
  “欣闻大将军前来统帅吾等,三军将士无不欢呼雀跃,”大顺王太孙李来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许平抵达江浦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顺军官兵士气空前高涨,而军官们也纷纷下令杀牛宰羊让部下庆贺。虽然许平眼下只有总督山东、南京军务的身份而不是什么大将军,但李来亨这样称呼他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只等大将军号令,前去痛击明匪!”
  许平让参谋为大家摊开地图,赫然是一幅安庆府与庐州府的地形图,他不再寒暄而是立刻对大家讲解道:“当今之危,在于西而不在于东,在于江北而不在于江南!我要立刻统军前去为安庆、庐州解围……命令江南大军立刻渡江,我们要尽快出兵一刻也耽搁不得。”
  在刚才的陈述中,许平说明要把所有应天府的野战兵力都抽调出来,一个不留地派向安庆方向,至于地方部队和民团,也要参与运输南京城的物资,把工匠、作坊和库存都运到江北保护起来,同时暂时肩负起保卫长江的责任来。
  “大将军要不战而放弃南京吗?”李来亨惊讶地问道,为了部署应天府防御他可是颇下了一番苦心的,而许平的命令则是把所有据点和南京一起放弃。
  “贺飞虎的第十一镇和第十二镇,嗯,现在他们叫师,这两个师加上贺飞虎的近卫直属一共有三万人,南京又这般的大,我就是留下一万人都未必能保万全,既然如此又何必留人,难道要白白送给他不成?”许平要各部马上着手准备,马上动身开始渡江,近卫营稍加休息后立刻和装甲营一起作为先头部队出发。
  “不战而放弃南京……”陈哲、刘宗敏还有近卫、狙击两营的指挥官因为早和许平沟通过所以没有什么反应,但在应天府进行几个月防御战的江南顺军则显得十分犹豫,不考虑这座城市的军事和经济价值,仅仅是政治意味就足以让人觉得不能如此草率。
  片刻后还是李来亨代表南京顺军提问:“大将军,朝廷明令要坚守南京,此事大将军向朝廷通报了吗?”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外,向朝廷通报就是向南明通报,”之前许平一直表示会服从命令在南京做坚决抵抗等待后援,但今天他明确告诉在座诸位:“等我们大军出发的时候,我会立刻派八百里急奏通报主上和丞相府。”
  “现在明军用两镇兵力三万人包围安庆和庐州,两府之内已经完全是他们的天下,除去这两镇外,齐世子麾下还集中着另外四镇兵力,加上直属估计有七万之众。”装甲营的指挥官有些担忧地说道,庐州和安庆的上万顺军被包围在城内无法出援,也无法搜集情报供援军所用,就是许平搜刮空江北、江南的野战兵力,大概也就有四万之数。去敌方的领地攻击以逸待劳的敌方大军,看上去解围的可能性并非很大。
  “或许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李来亨一直没来得及向许平报告一件事,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对方:“大将军,末将以为可以先攻击常州的明军。”
  许平低头看文件的时候,李来亨就把其中的情况大致介绍给陈哲、刘宗敏他们听:“齐世子明令贺飞虎麾下的第十一镇总兵官陈伟带兵沿江从东向西……第十二镇总兵官唐德生从南向北……意图以两镇兵力抢在大将军渡江前攻入应天府,威慑我军不敢西向……”
  刘宗敏听得十分惊奇,因为李来亨的情报十分精确,明军的兵力、动向一点也不模糊,他忍不住问道:“这是如何得知的?”
  “明军太麻痹大意了。”李来亨哈哈笑道,他截获了一队明军使者,竟然从对方身上发现了明军的详细命令:“这是确认命令,是再次确认之前已经给常州明军下达过的军令,竟然把这样重要的命令如此详细地写下来,真是天助我大顺啊。”
  “不会是计谋吧?”刘宗明问道。
  “不像是计谋,”陈哲已经取过许平看完的头一页纸看起来,直觉告诉他这是真实的军事计划:“如果贺飞虎真的正在执行这个命令……”
  陈哲觉得很有机会给常州明军以重创,然后趁势把他们包围在常州,就算不能歼灭也能大涨顺军士气,并有很大的机会让这支明军变得无害化从而获得更大的行动自由——最妙的是这样还不必放弃南京了。
  “哼!”在陈哲说完话之前,许平突然重重地把还没有看完的军事计划拍在桌面上,命令描述方式一开始就给他种熟悉感,直到他记起长青营也曾被这样记录在纸上。格式不完全一样,但是命令的口吻、思路就像笔迹一样有迹可寻,所有的人都从许平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立刻出兵,去安庆收拾金求德老贼!”
  大家都被许平突然爆发出的脾气吓了一跳,就连周洞天都感到奇怪——他并没有见过钟龟年手中的那份情报。
  “立刻出兵!”
  许平又怒吼了一声,但没有人答应他,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都蹦出一个念头:将不因怒兴兵。
  尤其是看上去放弃一个很好的机会:在保证南京不失的情况下首先削弱一侧的明军,然后集中精力对付长驱直入的明军令一翼——如果成功就能把战局纳入许平和顺军所熟悉的轨道……而许平却看起来打算违背朝廷的明令,先放弃重要得几乎不能失去的要地,然后把军队领去主动攻击敌境内的强大集团。
  “我不认为贺将军会是一个无条件执行军令的人,”许平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解释:“贺将军麾下的这两位镇总兵官,或者按南明的称呼叫师长的年轻人,我完全不熟悉他们。”
  “他们听说还是学大将军的兵书起来的。”有人说道。
  “是的,我也听说过此事,所以和他们交手,我在明,他们在暗,我要更谨慎。而西边这一帮,”许平轻蔑地向着地图上安庆方向一挥手:“我对他们更有把握。”
  “最重要得是:要想扭转战局,我们就必须击败齐世子麾下的四镇兵力,仅靠消耗贺将军的两镇是没有用的,一旦安庆和庐州有失,明军就又能抽出来两镇兵力。而且……”许平来之前看到一份南明制宪会议的报告,上面提到今年南明工业产值已经达到总产值的千分之十五。
  等许平说出这个数字后,有些明白这个数字意义的军官顿时咂舌不已,李来亨立刻问陈哲道:“山东有多少?”
  “没有按他们的办法算过,”陈哲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过若是用他们的算法,山东大概能有千分之五吧?”
  从陈哲的语气里,大家都能听出来他自己对自己的话也没有什么信心,山东已经是顺军治下工业极其发达的地区,比河南等地要强得多。
  “这是吹牛!”李来亨本能地否认这个情报。
  对黄石来说,这个产值比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概也就是洋务运动中早期的水平,现在中国不像他前世的满清时代,那个时候可以工业输入而南明全要靠自己发展,从英国的发展看,五十年后或许能提高到总产值的百分之十几。(南明比英国发展工业时的国际形势还不如,周边连法国之类的国家都没有,绝无工业输入只有工业输出。)
  但对许平等人来说,这已经是难以想像的发达,周洞天摇头道:“反复检查过了,不太像是吹牛。”
  “就是说南明的产力大概是我们大顺的二十倍,就是说我们每造一支枪,南明就能造二十支,我们每产一斤火药,他们就能产二十斤。”许平略微提高声音说道:“我们不可能靠慢慢地消耗贺飞虎的两个镇、然后再慢慢地消耗齐世子军来取胜,南明会源源不断地补充他们的消耗,我们会被拖垮磨死。要想扭转战局,我们必须迅速打垮齐世子四镇,解安庆、庐州之围,然后一刻不停地掉头对付贺飞虎,消灭明军收复浙江,并在南明武装起更多的士兵前就攻入福建击败他们。”
  “放弃南京,全军西进!”这次许平下达命令后,帐内众人立刻哄然应是,
  ……
  带着许平急奏的信使刚刚离去,向北方疾驰向顺廷送去他的报告,在里面许平向顺王和丞相解释了他的不得已与孤注一掷的决心。
  近卫营和装甲营已经排列好整齐的队形,等待着许平的检阅和训话,其他几个营的主力也都渡过长江,许平命令争取时间,辎重能减则减。同时全力利用民夫和地方军搬迁南京的重要物资,他估计自己还会有一点时间,明军还要再等一段时候才能判断清楚自己确实是在唱空城计,然后才会进取南京,至于追击自己的步调更会因为接受应天府而大大滞后。
  “大将军,请检阅三军。”
  卫士的声音过后,许平慢步走上点将台,他身前的军阵中,胡辰、高成仓等刚风闻被赦免就归队的人也在其中昂首望着他们的统帅。
  “吴王千岁!”
  不知道谁先喊出了第一声,接着就是上万人的热诚致敬:“千岁!殿下千岁!”
  “我们的目标是泉州。”许平完成了他一句话的动员:“出发!”
  “大将军好气魄。”队伍滚滚流向西方,陈哲在背后小声恭维道,他发觉此刻要是说去迎战地方大军或是去解围难免会让士兵们觉得前路困难重重,而许平的口号则显得有力得多,和他想到一块去了的周洞天也赞叹道:“取法乎上。”
  “你们两个对胜利——”许平回首瞄了他们二人一眼,自从看到制宪会议关于扩军和生产的报告后,这二人就一天比一天悲观:“失去信心了吗?”
  第五节 绝境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就是对上齐世子的四镇,也称不上劣势。”行军路上陈哲和许平研究战局时突然说道:“明军所谓的团,完全是按照大人的翼编制来的,齐世子四镇一共有十二个团,而我们六营也有十二个翼,虽然……”说着、说着陈哲自己有点泄气,除了近卫和狙击两营外,就剩装甲营称得上是齐装满编,其他的都在之前的防御战中受损,但陈哲觉得不能灭自家威风,继续道:“至少从翼和团的数目上看,还是一对一的嘛。”
  “这可不好,陈兄怎么也开始学明军的摸样了,”许平笑起来:“不如就是不如,何必要强找借口。”
  明军的师编制有大量的独立单位,除了九千属于三个团的士兵外,还有六千多人属于独立单位的,这些兵力除了能从事协助和辅助工作外,也都经过战斗训练,可以补充进团编制当做步兵使用,许平很清楚这一点,而且陈哲也清楚。就算这些士兵是单纯的辅助部队,许平记得以前陈哲曾这样评价过:一个战兵背后如果有一个辅助兵,那么他能当一个半战斗兵用,而如果一个战斗兵背后有十个辅助兵,那他就能顶的上没有辅助兵的三个战斗兵。
  具体数值可以讨论,但是无论许平和陈哲都明白明军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我们一个翼能够打新军一个营,”虽然陈哲赞同许平的决定,但是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在地方境内与敌军优势兵力进行决战,这不太符合陈哲的习惯,从河南开始他和许平一贯是以强攻弱,所以陈哲不自觉地总想多挖掘一些顺军的优势出来,但现在顺军所有的长处实在不是很多:“就是第一次遇到贾帅带领的新军时,我们一个营也能打他们一个半营。”
  “那时贾帅的新军还是用对付建奴、流民的那一套,而近卫营已经开始了专门针对性训练,而现在明军用的就是我们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他们甚至连我们的沙盘都原封不动地抄袭走了。”许平心里同样有些忧虑,不过他觉得若是自欺欺人那就会影响判断,与其如此还他宁可给同僚泼点冷水:“遇到贾帅的时候,近卫营已经在河南转战近年,攻城略地身经百战,新军有谁见过战场么?”
  那时新军除了因为黄石而士气高点外陈哲觉得并无多少可取之处,后来没有了那种士气后闯营收拾起他们来确实如陈哲所说以一对二还绰绰有余,闻言陈哲摇头道:“他们现在也没打过几仗。”
  “但是他们打过了,见过战场了,这和当初的新军就很不一样了,我们在河南遇到的新军最好也就是在山东追过几个月的东江军——用木棍和马刀和他们打游击的东江军,而现在他们已经在浙江打过好几仗,面对过火炮和排枪。”就像余深河对李定国报告的一样,李来亨同样想许平介绍过明军迅速提高的战术素养,至少在十八个月的训练条件下,明军的炮兵一旦适应了战场的血腥恐怖气氛就迅速压倒了顺军的炮兵部队。
  陈哲很清楚许平的计划,就是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希望每一个士兵都能意识到不取得胜利就要面对死亡。
  “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优势。”在李来亨报告前,许平并没有发现他的对手居然还有这样的弱点,那就是北伐军的将官和士兵之间有些不够融洽,似乎齐公在推行一种新的官兵关系。比如大大削弱了长官对下级的管辖权,本来被新军集体抵制的军法官制度又被齐公改头换面地建立起来,士兵和下级军官如果对上级的惩罚不服可以提出军法申诉,由专门的军事法庭来核实处分得是否有道理。
  这对明军的官长权威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而且李来亨通过审讯俘虏还感觉明军士兵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并无一辈子当兵吃饷的打算,俘虏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工匠、有农民、有渔民,甚至还遇到过一个什么小学校的老师,除了少数人以外,大部分都打算在战争结束后退役去重操旧业。李来亨觉得明军上下级的冲突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剧烈(以传统的一辈子当兵,世世代代当兵的理念来看),士兵们很少有人愿意为他们的直属上司而不惜一死,去献身卖命博取自己或子孙后代的富贵。许平详细询问过李来亨后也有种怪异的感觉,一贯标新立异的齐国公好像正在军中推行什么新思维,提倡军队为国效忠——这个词语许平不感到新鲜,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其他顺军将领都觉得如果不把效忠的对象定在某个人身上(一般是士兵的直属上级),那么士兵就会容易变得困惑。
  一个人怎么能向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效忠呢?到目前为止许平还理解不了,但这个思想其实不仅仅是齐国公推广的,也是南明采用志愿兵模式后被普通士兵从社会上带入军队中的(黄石始终相信军队是社会的缩影,正从封建家长制向宪政监督制转型的南明同样会有不同以往的士兵)。不管顺军将领是不是能理解,反正李来亨发现的怪事还包括明军士兵虽然对他们长官的不满增加了很多,而且敢于把这种不满宣诸于口:比如被俘后有人痛骂上峰愚蠢能得到其他俘虏的大声赞同。但俘虏却变得异常难以收服,他们不愿意加入顺军,就算有些俘虏心灰意冷对胜利失去信心,他们也不想换个主子当一辈子的兵,而是在心底盼望能够早日实现和谈放他们回家去从事老本行。
  也正是因为此,虽然许平不太明白这是明军士兵的心态变化和明军高级军官的旧思维的冲突,但他依旧察觉到这种脱节和不协调——失去生杀予夺大权的高级将领很不满,而他们试图抵制军法并恢复重建权威强压士兵时下面同样心生不满,接触过新社会模式的士兵不像他们前辈那样顺服,转型中的明军在某些情况下会比新军更脆弱。
  ……
  一直到许平走后很久,第六军才在反复讨论后下定决心出动一个团向应天府发起试探性攻击,贺飞虎焦急地等待着这个团的消息,他既担忧这会让几千士兵落入许平精心布置的陷阱,但更担心从应天府传来的消息无误:顺军倾巢出动直扑安庆。
  卿院希望第六军尽可能地争取一些功劳和荣誉,但卿院绝不希望这仗会打败,如果许平真的击败了北伐军主力那么此次北伐就会面临巨大的危机。贺飞虎一面急速向泉州报告他刚得知的应天府传闻,一面派使者昼夜兼程赶去通知黄乃明,如果那个侦查攻击的团没有遭到顺军主力伏击的话,那战争的关键就已经转移到西线——而贺飞虎对此将无法插手,这种旁观胜败而无法参与的感觉让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贺飞虎的急信传入北伐军总部时,这里早已忙成一团,安庆府境内的警报如同雪片一般传来,所有的情报都指出安庆府正遭到顺军主力的进攻,敌军的大军如潮而来,各警戒据点完全无力抵抗。
  “许贼这是要拼命吗?”黄乃明和其他高级军官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顺军一点儿也不顾忌暴露行踪,沿着长江疾驰一路向着安庆而去,这完全出乎了之前北伐军的预料。
  “早该想到了,许贼从来就不服从军令,他在新军的时候就把上峰命令当耳旁风。”一通抱怨过后,北伐军紧急动员,准备全速出发追击直扑安庆的顺军主力。
  “命令第九镇立刻严加戒备,咬紧牙关顶住许贼!”
  北伐军统帅部同时下急令给包围安庆的明军,让他们立刻收缩防守,把注意力从内包围圈转向外包围圈,准备全力阻击许平的解围行动。
  “局面依然是对我们有利,而且是非常有利。”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参谋长金求德首先冷静下来,由于回旋的余地非常小,所以北伐军能够迅速赶到战场,就算许平有兵力优势,但是所谓千里争利厥上将军,许平再快也不能一到安庆城外就做好充足的攻击准备。以第九镇一万余的兵力,固守已经经营多时的长壕和围城工事,大家都相信肯定能顶一段时间,而北伐军主力虽然慢了一拍,但距离这么近也是转眼就能赶到战场。
  “许平孤军深入,没有任何后援,而且又是急行军,显然把辎重大都抛下了。”金求德的分析获得大家的一致赞同,甚至发觉北伐军虽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反倒更有利,因为这样就是衔尾追击而不是迎头堵截——深入安庆的顺军前有坚垒,后有追兵,侧面还是长江。在许平顿兵坚城之下的时候从背后猛攻之,必能将其彻底歼灭这样无疑就是一锤定音了。
  “当今的形势就好似官渡之战,许贼就是偷袭官渡曹贼,唯一的机会就是先攻破第九镇,夺取他们的辎重、堡垒再掉头迎战我们,”金求德指出曹操当时的选择是不顾部将请求分兵抵御背后威胁的要求,全力攻破淳于琼;而袁绍的错误是优柔寡断,没有火速发大兵支援,不然曹操也只能饮恨乌巢:“让第九镇无论如何不要贸然出击,坚持到我们赶到就是大获全胜了。”
  河南的一败再败让新军颜面尽失,所有的将官都摩拳擦掌地出营去发动部下,而金求德心中同样充满了熊熊的斗志,他说服黄乃明再下命令给第九镇:万一,如果万一顶不住,那一定要尽毁安庆周围的辎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许平得到它们。
  当初许平曾经让张彪带话给新军:“回去告诉金求德,阴谋诡计我不如他,打仗他不如我。”
  这句话金求德一直没有机会让许平吞回去,但这次,金求德再三检查两军的部署:给庐州的第十镇的命令也已经发出,让他们暂时解除对庐州的包围,做好南下准备一边一起堵截许平;但就算庐州军无法及时到达——从时间上看不可能,安庆周围明军也拥有天时地利,绝对的兵力优势、防御阵地、情报体系和辎重储备。
  “让许平小儿看看什么才叫宗师级的运筹。”金求德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彻底洗清多年来许平加诸于新军的耻辱——让前新军将领们至今仍在齐公面前抬不起头来的耻辱。
  ……
  午时,顺军前锋报告距离安庆还有大半天的路程,安庆周围的明军已经放弃原接近地的据点,一万几千大军都龟缩到核心防御阵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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