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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姓程的孙子心狠手辣,下手没轻没重,章烬疼得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好歹是没嚎出来。东西取出来以后,校医给了一张创可贴,章烬盯着小小的创可贴,忍不住问程旷:“这样就不会中毒了?”
  程旷毫无罪恶感地压下弯起的嘴角,煞有其事地“嗯”了一声。
  章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此时正好走到楼梯间,雪白的墙面上贴着上次月考的前一百名,他在前十名的位置看到了程旷,心头的那点疑虑随即被学霸光环消灭了。
  解决了性命攸关的问题,章烬想起那个女生,因为胡淼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曹辉和陈锐整天念叨,对于鸳鸯故事里的女主角黄芸芸,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黄芸芸为什么会偷袭程旷呢?
  章烬在回教室以前,叫住了程旷:“哎,学霸,你跟刚才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程旷回答说:“不认识。”
  说完就没有后文了,好像刚才那场闹剧只是一个陌生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不认识?章烬挑了挑眉:“她叫黄芸芸,不久前谈恋爱被抓的那个……你真不认识?”
  程旷这回没理他,直接就进教室了。
  章烬沿着走廊溜了一圈,在开水房附近看见地上有一把美工刀,不远处还有一支断了头的铅笔。他把东西捡起来,趴在走廊栏杆上,墙顶的灯光照着美工刀锋利的、沾着笔屑的刃,章烬握着刀,一边出着神,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铅笔。
  文科班和理科班中间还隔了一层,黄芸芸出现在这里,会是偶然的吗?如果真像程旷说的那样,他和黄芸芸半毛钱关系也没有,那黄芸芸为什么跑到这儿来削铅笔、还拿铅笔扎程旷呢?
  ——也许还不只是拿了铅笔,搞不好黄芸芸还用了刀。
  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胡淼那混账东西谈个恋爱谈得偷鸡摸狗,连他们几个自己人都瞒住了,不过以章烬对胡淼的了解,这货和黄芸芸的破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怎么就跟程旷扯上关系了?
  没等章烬把这一团乱麻捋清,很快又出了乱子。一直没有现身的胡淼突然出现在了学校,而且姓胡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来就他妈闹出了动静。
  胡淼跟程旷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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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哥儿:我铅中毒了(╥╯^╰╥)
  第14章 如果凡事都有道理可讲,哪还有拳头什么事呢?
  他们这一架打得很凶,章烬见到胡淼时,姓胡的血糊了满脸,一副七窍流血即将嗝屁的死相。曹辉和陈锐两个人围着他问了半晌,胡淼就跟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愣是一声也没吭。陈锐气得往他背上招呼了几巴掌,用“内力”震得胡淼弓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居然咳出了一嘴血,血里还混入了两颗崩掉的牙齿。
  章烬看不惯胡淼这副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德性,忍了半天好歹是没忍住,揪着他的领口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端着一副棺材相给谁看?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还是咋的,活该热脸贴着冷屁股受你的气?谁招你惹你了你揍谁去,揍不过还有我们仨,你装哑巴膈应谁呢?我给你脸了,你还瞧不上是吧?”
  胡淼呛得咳嗽不止,因为咳得过猛,鼻子里的毛细血管又破裂出血,曹辉看出章烬是真生气了,连忙上去把两个人拉开,往胡淼鼻孔里塞了一团纸巾,劝他:“淼啊,你倒是说两句话,有什么事别闷着,炮哥儿也是关心你,你就非要急死我们是不是?”
  “炮哥儿……辉哥,我没事,”胡淼一开口,他们几个都是一怔,胡淼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就像破风箱在反复地拉呀拉,每个字都含着沙带着血似的,“我他妈,就、就是……就他妈失恋了。”
  最后几个字是抽噎着说出来的,说完胡淼就把脸埋在手掌里,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哭声。
  “不是,你先别急着哭,淼哥,你失恋跟姓程的有什么关系?……他绿了你了?”陈锐愣愣地问。
  “放屁!”章烬赏了陈锐一个白眼,听着胡淼跟放屁没什么两样的哭声,心烦意乱道,“别哭了,你嚎丧呐?人扫地的阿姨都悄么声地瞟你半天了,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你跟黄芸芸闹掰了,跟他程旷有什么关系?”
  胡淼往手背上狠狠地搓了两把,把黏腻的血迹抹到指腹上,低垂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孙子阴我!”
  陈锐和曹辉都愣了,曹辉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就阴你了?”
  “你们别问了,我不想说。总之要不是他,我和芸芸的事儿就不会被学校知道,我俩也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胡淼把塞在鼻子里的纸巾揪出来,往地上一扔,自暴自弃地踩了几脚。
  “程旷这逼,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陈锐愤愤道,“淼哥,我替你揍他!”
  “算上我一个!”曹辉说。
  “唷,你俩是打算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多能耐啊,一个个上赶着找揍挨?”章烬冷嗤了一声,目光转而落在胡淼身上,“胡淼,你有证据吗?你敢保证刚才没说半句冤枉人的话吗?”
  章烬说的是实话,胡淼的战斗力在他们中间算强的,都被打成这副模样,换了他和曹辉上,下场也就是跟胡淼成为难兄难弟,但陈锐仍旧十分不服气:“炮哥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我淼哥都被那姓程的欺负成这样了!”
  曹辉本来想替章烬说话,但这会儿也没吱声。在这方面他和陈锐想的是一样的,他也认为,兄弟都给人欺负了,这种时候还管他娘的青红皂白,天下的道理都是老子一个人说了算——撑腰就是撑腰,就是不客观不公平不理智,我乐意,咋的了?
  面对一脸血的胡淼,章烬此时此刻的理智就显得有些冷血了。
  胡淼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章烬:“爱信不信,我没冤枉他。”
  “真出息,”章烬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着,“等着,你炮哥儿替你算账。”
  烂摊子掰扯不清,胡淼一身的伤却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所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旦牵扯到自己人,天大的道理也要打个对折。如果凡事都有道理可讲,哪还有拳头什么事呢?胡淼不能白给人欺负,章烬决定要找程旷讨债。
  章烬第二次敲程旷屋子的门,跟第一次一样,像进村的鬼子,把楼梯上的老太太吓了一跳,差点摔个屁股蹲。“短命鬼……拆门噢!难怪老婆要跟人跑……”老太太没戴老花镜,瞪着眼睛凶巴巴地看了章烬一眼,把他当成了原来住在二楼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下楼了。
  她没认出章烬,章烬倒是认得她。这老太婆姓王,住在四楼,因为儿子比较出息,是这一片唯一一个读过研究生的,王老太沾了光,自以为是半个书香门第,向来不大瞧得起这些不入流的邻居——尤其是章烬一家。向姝兰——章烬的妈妈,这女人既抽烟又喝酒还赌博,“五毒”她一人就占了仨。哦,据说还做过小三,王老太也是听人说的,不过差不离就是真的,要不然她老公怎么会跟她离婚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向姝兰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半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同样也是烟酒赌样样不落,长大了指不定还嫖,端的一副流氓样。所以说龙生龙凤生凤呢,章烬跟他老娘坏得一脉相传。
  因此王老太从来都对向姝兰爱答不理的,偶尔还用实际行动来摆明自己的立场——比如“高空”抛物,果皮瓜子壳剩饭菜什么的,哗啦啦就往窗户外面倒,全倒在章烬家的院子里。王老太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章烬杀上门来骂人的时候,王老太简直懒得理他——她扔那些东西下去都是能被分解成腐殖质造福土壤的——这还是她念小学的孙子告诉她的,这没读过书的小流氓还得福不知,白便宜他家的菜地了。
  小流氓不懂什么腐殖质,就知道四楼的老太婆不是个好东西,敲不开她家的门,他就在家门口守株待兔,当然,一同等着的还有他家的杂毛狗。
  王老太本来就讨厌阿猫阿狗,小流氓家的狗更是格外惹人嫌,而那天出门以后,她对那条狗更是嫌得入了骨——那畜生咬了她一口。
  从那以后,王老太开始废寝忘食地琢磨怎么药死小流氓养的狗。
  章烬和王老太做了五六年的邻居,也相看两厌了五六年,狗没死,王老太也没死,实在是生命的奇迹。
  章烬对王老太就没有“尊老爱幼”和“宽容”可言,一看她就来气,敲门敲得更重了,还对王老太骂了句:“老太婆你给老子小心点,早晚拆了你家门!”
  王老太吐了口唾沫:“没有爹教的东西!”
  敲了半天都不见人来开门,章烬想要不干脆买一送一,把程旷这孙子的门跟老太婆家的一块儿拆了。就在这个时候,程旷回来了。
  他从楼下上来,看到站在他家门口拍门的章烬时,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章烬很快回过神来,弯起一边嘴角,露出挑衅的笑容:“唷,可算来了。”
  “你有事儿?”程旷因为发了低烧,头有点痛,刚刚出去顶着冷风跑了一大圈,愣是没出一点汗,现在头重脚轻,感觉脖子上顶了个铅块,几乎理不出一小块清醒的位置拿来思考。
  章烬摁了两下手指,盯着他说:“有啊,我来抽你。”
  他跟狗腿三号是一伙的。程旷慢了半拍才想起这一茬,章烬的拳头已经抡过来了。程旷后退了半步,伸手格挡,章烬这回是动真格地要收拾程旷,没打算闹着玩,他猛地把程旷摁在了墙上,腿抵着人后腰,反剪他双手,语气嘲弄又嚣张:“学霸,不是很牛逼吗?今儿怎么这么菜?”
  程旷不太使得上劲,发热发晕的额头贴在冰凉的墙面上,反而获得了一刹那的安逸。然而就算病着,他程旷也不至于弱到任人宰割。程旷挣开章烬,一拳狠狠地挥过去。
  两个人脾气里都有横冲直撞的成分,发起狠就像两头狼狗,统共打过三回,回回都能滚到地上,无一例外。
  章烬钳住程旷的手腕时,被他皮肤的温度刺激了一下——这他妈怎么这么烫?
  他稍微一愣,程旷就一膝盖顶在了他肚子上,章烬立刻怒了,什么杂念都没有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老子非得把这孙子抽得喊娘!
  后来章烬把人死死压到地上,这才终于彻底制住了他,然而让姓程的玩意儿哭爹喊娘的理想却仍旧没有实现。
  因为不扛揍的学霸掀起眼皮,悠悠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招式,反正翻了就没再翻回来。
  第15章 “回答错误,劝你重来。”
  章烬确定程旷还有气,从他兜里摸出了钥匙,打开门,把人扛进了屋里。
  程旷跟蒸过桑拿回来一样,身体像只小火炉,不用量体温章烬都知道他发烧了。在这种情况下,章烬就算把他抽死都毫无光彩可言了。
  揍人揍到个病秧子,天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霉气。章烬回家拿了根体温表,又从抽屉里翻出几盒感冒药退烧药——过没过期也不清楚,反正不是给自己吃的。
  他一股脑扔进袋子里,拎着上了楼。
  程旷的屋子收拾得很整洁,屋里陈设不多,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一目了然,章烬很快就找到烧水壶,他烧了一壶水,一边等水烧开一边百无聊赖地翻书看。
  程旷的书桌上有一摞书,不是某学科的高考必刷题,就是什么a、b计划、高考真题和模拟题,唯一几本稍微有点可读性的书还是作文素材。可想而知,书的主人精神世界是多么的贫乏。
  章烬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打开手机玩了几盘斗地主。等他想起程旷胳肢窝里的体温表时,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不过也没多大影响,章烬拿出来看了下,眼皮一跳——嚯,温度都奔四十了。再烧下去,学霸的脑子都该烧成脑残了。
  程旷比章烬想象的还要能忍,他身上有一股狠劲,不仅仅是对别人,尤其是对自己。章烬把退烧的白色药片塞进他嘴里,想给他灌两口水,这时才发现水杯里的水还是滚烫的。
  反正是个祸害,烫死他得了。章烬心想。
  还没等他把这个恶意的想法付诸现实,程旷就皱了皱眉,半梦半醒间眼睛撑开了一条缝,章烬担心他把药给吐了,结果一转眼,见他嚼了两下就把药片吞了。
  章烬目瞪口呆,人生八苦加一块儿都没这药苦,程姓孙子居然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把药生吞了?章烬怀疑这会儿他要是塞粒耗子药,程旷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伺候完了病秧子吃药,章烬下楼洗了个澡,洗着洗着忽然想起漏水的事儿。那孙子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压根就没修过漏,章烬想起这茬,洗完澡又打了电话给修漏的李师傅,对方当晚就过来了。
  李师傅年过半百,给人修了十来年的漏了,技术没得说,就是人品不怎么样,是个十足的老滑头。章烬判断出漏水的是防水层,只要把地砖撬开清理,不用动底下的水管。但他看见李滑头来的时候,小电驴上有一截新水管。为了防止姓李的整幺蛾子,章烬全程盯着他把活干完。
  李滑头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磨蹭半天也没找着机会下手,不但新水管没能兜售出去,收费时还被章烬四舍五入抹掉了零头。
  把人送走了,章烬坐在程旷的椅子上玩了会儿手机,没留神睡着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做了个火灾现场逃生的梦,梦里他捂着湿热的毛巾在楼道里跑,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梦短暂而真实,章烬被憋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鼻塞了,把准备给程旷的感冒药摸出来泡给自己喝了,出门之前探了探程旷的额头,差不多已经退烧了。
  程旷的生物钟一向很准,这回一病,忽然就紊乱了。他一觉睡到了八点半,太阳穴隐隐作痛,睁眼时迷迷糊糊地想:现在什么时候了?
  还没等他想出结果,玄关处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章烬拎着两个塑料袋,右手尾指上勾着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地晃进程旷的视线,挡住了窗口透进来的大片晃眼的日光。
  程旷眯了眯眼:傻炮儿怎么在这儿?
  “醒得真是时候,”程旷屋子里没有专门的餐桌,书桌上又全是书,章烬环视了一圈,把唯一一把膝盖高的座椅拖到床边,勉为其难地凑合做了个“小茶几”,他把塑料袋拆开,取出两个打包盒,揭了盖子推给程旷,“大肚王家的三鲜米线,便宜你了。”
  巷子口有一家早点摊,老板姓王,因为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好些和他熟络的客人都叫他“大肚王”。
  热雾氤氲中,程旷爬起来洗漱,洗完脸以后,精神渐渐回笼。昨晚的事情浮光掠影般地在脑海里快速回放了一遍,他隐约想起来了——他跟章烬打架,然后……
  ……被打晕了。
  太跌份儿了。程旷皱着眉,手动屏蔽了这段记忆,转移注意力到眼前的米线上,盯着盖在顶上的灿黄荷包蛋,半天没动筷子。
  章烬已经蹲在边上呲溜呲溜地开吃了,他分神看了程旷一眼,霎时间,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我操!倒霉玩意儿,你给谁上香呢?”
  他说着,一把拔掉了程旷碗里那两根雄赳赳气昂昂、笔直地插在荷包蛋上的筷子。
  程旷愣了愣,夹起荷包蛋,打算一筷子扔进垃圾桶。
  妈了个巴子的,这可是他特意加的荷包蛋。章烬瞪着程旷,觉得这玩意儿简直不识好歹,吼道:“你他妈什么毛病?”
  “我不吃荷包蛋。”程旷说。
  章烬把荷包蛋截下了:“我加的蛋,你不吃别浪费,吱个声行不行?我替你吃。”
  程旷和章烬只要在一块,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偏偏这回他又欠了章烬的人情,从他半睡半醒间咽下那片苦药伊始,对章烬的态度就再也坏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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