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尽管此刻穆远并不能确定遥远的将来,但是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二人深情相拥,以身相依偎,长长的影子投映在门窗上。
  这些日子里所有的疑心、试探、蕴怒,都像是乌云一样笼罩在两个人的心头,然而此刻清泱表明心迹,大闹一场,倒是像刮来了一阵狂风,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让晴朗的天空显露出来,此刻二人的心都澄澈无比。
  冥冥之中的缘分让他们相遇、相拥,可是清泱心里总是在害怕这这段感情不能够善始善终。在这样的封建女尊王朝里,找一个知心人,轰轰烈烈的爱上一场是多么不易的事情啊!
  即便是清泱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又有多少人爱得那么卑微、将就和苟且呢。穆远不肯将就,不肯妥协,却也正是清泱所喜欢之处。
  清泱紧紧拥着怀里的穆远,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明白着:他是他的沧海水,也是她的巫山云,注定她这一生,爱过了他就再也不能去爱别人
  刻着兽头的香炉轻轻升起沉水的香烟,层层的帷幕掩映后,穆远与清泱并身而眠。
  清泱之前喝了不少酒,后来又大闹了一场。此刻将话都说清楚了,加之得了穆远的应允,便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然而穆远躺在清泱身旁,却是难以成眠,过一会儿又替清泱拉上被踢掉的被子。脑海里反复回映着方才的情形,他看着自己身边安稳睡去的清泱,心里还是莫名地有一种不真实感。略显粗糙的大手轻轻拂上清泱细腻的脸庞,似是在确定什么,又似是痴迷于什么,但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恐怕连穆远自己都说不清楚。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里,两个人的心境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清泱睡梦里都是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的,第二日醒得倒是也不晚,而且并未像上次酒醉那样头痛。
  然而看着陌生的房间,清泱有些不明情况,随即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昨夜的一幕幕场景都涌入了脑海当中。
  “啊!啊!啊!我怎么能……”清泱在内心抓狂地吼着,她居然敢趁着酒醉欺负穆远。清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昨天夜里她就是拿这双手扯着穆远的衣襟的吗?她还对着他大呼小叫,还…好像还强吻了他。
  清泱回想着她昨夜的‘暴行’,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穆远柔软的嘴唇,那轻柔的触感仿佛现在还留在自己唇边一样。想到这里清泱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可偏偏屏风后面传来了穆远清朗的声音,只听他问道:“殿下醒来了,可头痛吗?”
  清泱闻言立马扯过了被子把头蒙了起来,‘她、她、她,她该如何面对穆远啊?’清泱闷在被子里愁眉苦脸地想着应对的办法。
  穆远早已经看到了清泱的小动作,他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迈步走向床边。
  清泱隔着被子听穆远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步步像是走在她的心上一样,叫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
  “殿下已经醒了还要赖床吗?”穆远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笑意。他见清泱毫无反应,又问:“莫非是殿下想起昨夜的事情,后悔了不成?”穆远此言本为激将,可偏他反问的语气极为严肃,装得无比的真切,叫清泱闻言心下一凛。
  清泱哪里料到穆远会有这样的猜测,一时着急立马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才不是,你不要胡乱猜测。”
  清泱说完才发现穆远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便心知自己是被穆远戏弄了。真是没想到,穆远那样严肃板正的人居然有心思戏弄我。清泱在心里暗暗想着。随即一跃扑倒了穆远身上,恶狠狠地说道:“好啊,你居然敢戏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就上下其手地挠起穆远的痒来。
  穆远见清泱耍起小孩子脾气来,由着她闹了一会儿,便用双手钳住了清泱的手道:“殿下莫要闹了,赶紧起来吧。”
  清泱闻言有些不情愿,趁着穆远不注意,冷不防冲上去想要亲穆远,奈何因为她半跪在床上,而穆远又太高,只亲到了下巴。清泱看着穆远一脸愣怔,心里有种小奸计得逞的快感,便乖乖从穆远身上起来,也没叫人便自己动手将衣服穿好了。
  “殿下可是要在这里用膳?”不知何时溪明出现在了房间里,他后面还站着佩玉。而佩玉见状早就明白了无论清泱与穆远有什么龃龉,此刻也都是烟消云散了,便忍不住朝着清泱挤眉弄眼地嘲笑。
  清泱心情大好,也不理会无聊的佩玉,只转头问穆远道:“你吃过了吗?”
  穆远不语只是摇了摇头,上一次因为清泱不在他才早早地吃了饭,这次既然有清泱在,他便是等到中午也要等着的。
  清泱闻言拍手道:“那正好,今日我们不在府里吃,我带你去吃好的去。”清泱说着便要拉着穆远往晚走。
  佩玉见清泱要离开,下意识就想要跟上去。不料清泱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不许跟来,府里给我做的早膳就便宜你了。”转头拉着穆远便往外跑,似是生怕佩玉会追上来咬她一口似的。
  穆远心下疑惑,王府里厨子的手艺不错,各色菜系应有尽有,他吃着比御膳房的东西也不差,却是不知清泱所说的‘好吃的’又是什么了。
  然而此时清泱紧紧握着他的手,穿行在人流中,像是一对最平凡的夫妻一样,去找寻她口中所说的‘美味’。这样的感觉陌生而奇特,但出乎意料的是穆远并不讨厌这种陌生的感觉。
  穆远并不常在京城,回来之后的日子里也不曾四处闲游,是以他以为清泱要带他去的,会是什么知名的酒楼。所以当清泱拉着他七拐八弯、穿街走巷地找到一处又小又破的馄饨摊子的时候,穆远便有些难以置信。
  “殿下,就是这里吗?”穆远愣了愣问道。这馄饨摊子实在是小,透过顶上的棚子都能看见青天白云。煮混沌的老爷爷支起了一口大锅,看起来也是其貌不扬。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摊子,居然还人满为患。
  “是啊,就是这里。”清泱直接回答道,接着皱了皱眉说,“今天来得太晚了,看来还得等一会儿。”
  穆远跟着清泱站到了排队的人群后面,这对于他而言是十分新鲜的体验,他从来没有排队等着吃饭。在家中时,总会有人把做好了的美味佳肴送到他的面前,而战场上也不会这样安稳地浪费着时间去等待一顿饭。
  “你饿吗?再等一等就好了,陈伯很快的。”清泱怕穆远太饿,出言安抚道。谁知刚说完就看着端上桌子的馄饨,自己先咽了咽口水。
  穆远见状不禁觉得好笑,清泱时而很贴心,时而又孩子气,实在是个复杂难懂的人。
  “殿下,你常来这里吗?”穆远闲着无聊便同清泱聊了起来。他想要了解清泱,除了他的对手之外,他第一次如此地想要了解一个人。
  “嗯,这京城里的好吃的还没有我没吃过的。”清泱骄傲地说道,人生在世便是要享乐的,而她对于享乐一途颇为精通。
  “对了,穆远,我听说你小时候在宫里待过,为何那时我没有见过你呢?”清泱也随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她带着前世记忆而来,自小便是成人心智,断然不可能见过穆远这样奇特的人而全无记忆的。
  穆远闻言轻笑出声道:“殿下,你今年才十六岁,我比你大了整整八岁。我当初跟着祖父只在宫里待到十岁,那时候殿下才两岁,如何会记得我呢?而且我一向也不往君侍的宫里去的,我也不记得殿下,想来是没有见过。”
  穆远说着回忆起了早年的岁月,他的确不曾见过清泱,但是却是听说过清泱的大名的。他八岁的时候元君生下了第二个女儿,阖宫欢庆四处张灯结彩。
  那孩子素有早慧之名,一岁便可识千字,两岁便可诵古诗……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穆远小时候还想着,这样聪明的孩子不知会有多大的成就呢!
  穆远从自己的回忆里醒过神来,看着伸长脖子盼望馄饨的清泱,无声地摇了摇头。清泱和他想象的太不同了,她看似纨绔,实则心胸广阔见识高远,但是却把自己放在无为之地,全然不在意世俗功名,活得肆意而洒脱。虽是富贵闲人,骨子里却有着出世之人的清高。
  “到我们了,到我们了。”清泱兴奋地跳着对穆远道,那样子不像是等到了一碗馄饨,倒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穆远笑着坐到了简陋的椅子上,对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吹了吹气。这样平淡简单的幸福,简直熨帖到了心底里,叫人不禁沉溺其中。
  第28章 相思无极(修)
  清泱大汗淋漓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吃相全无贵族皇女的风范。反观穆远的吃相倒是文雅的多。
  穆远看着面对如此简单的一顿早餐,也笑得开心的清泱,顿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似乎要沉溺在她无边无际的温柔里,就此忘记了往日的豪情壮志。
  清泱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满足得放下了碗,然后拿出钱袋来付了帐。
  穆远看得有些惊奇,清泱不仅随身带着钱袋,而且还装了不少零钱。他出门可是从来都不带钱的,至于付账,那都是穆封的职责。
  清泱对上穆远询视的目光,便往外走便解释道:“我经常出门,所以就随身带着钱。陈伯馄饨摊子虽小,但是却是很赚钱的,而且陈伯不像酒楼里的小二一样势利,我付账从来都是按价付,要是多付了陈伯可是会不高兴的。”
  穆远闻言点了点头,原来不仅清泱特别,连她认识的一个馄饨摊主都如此奇特。穆远接着问道:“殿下,有人同你说过你很与众不同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清泱这样的人,明明出身高贵却不自恃骄傲,平易近人得令人难以置信。
  “与众不同?”清泱笑了笑,“倒是没有人这样夸过我,她们都说我是个怪人。”清泱说着无奈地摊了摊手,这话是她的一众损友都同意的结论。
  穆远笑而不语,任由清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又牵起了自己的手。对此他感到有些奇怪,他一向不喜别人与他太过亲密,对于别人的触碰更是会反感。但是对于清泱……,穆远低头看了看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抵触的感觉,或许是清泱的行动太过自然了吧。
  清泱拉着穆远走街串巷,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她可是很乐意为穆远这个土生半土长的人当一个‘导游’。
  清泱与穆远算是拨开乌云见晴日,然而旁人却未必如他们一般幸运。
  却说文承卿前些日子被茗宋打趣,又惦念起了当初救过自己的穆将军,日日思而不得一见,越发惆怅清减。
  茗宋为与主子分忧,便提出了个不靠谱的意见。他想着穆家的小姐来了京城总会出门,便鼓动文承卿每日去墨倾阁二楼靠窗的位置等着,说不定又机会看到也未可知。
  文承卿虽然心知茗宋的主意荒唐,但涉及心之所系,便是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冷静地思考了。由于他心里存了一丝奢望,便听从了茗宋的意见。
  然而独倚栏杆数日苦望,却是阅尽千人皆非伊,这日又是到了黄昏时分,文承卿已是心灰意冷。
  “公子,咱们明日再来吧。”茗宋见文承卿日日苦等,在希望与失望之间轮回煎熬,也不由恨自己出了这样的馊主意。
  “罢了,明日也不必来了,我与穆将军无缘,又何必强求呢?”一语说罢却是无限凄凉。
  茗宋默然不语,他分明看见了文承卿眼角晶莹的泪珠。
  主仆二人回到家中,文承卿在饭桌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引得他的父亲不由出言关心。
  “卿儿,你这几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每天一大早出门,晚上才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文承卿闻言才惊觉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反常,‘也不知父亲为自己忧心多久,又是如何耐着心不来问自己的。’文承卿这样想着便大感自己不孝,赶忙连声道:“无事。”
  却听得他的姐夫秦氏笑道:“父亲何必明言去问,小弟这样的行为,定是心里有人了。”说罢掩面低声笑了起来。
  文承卿面皮薄,又是未出阁的公子,闻言顿时脸红起来。
  他的父亲宋官人见状还以为是秦氏说中了,便问文承卿:“是真的吗?若是如此你也不必瞒着我,我不是那不开明的老古板。就算是她的家世差一些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宋官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舞文弄墨,还以为他喜欢上了一个穷酸书生,害怕家里不同意呢,却不知文承卿真正的心意。
  文承卿强压下心口泛起的苦涩,低声道:“哪里的事情,我并无喜欢之人,爹爹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了。”说罢连饭也不想吃了,行了一礼便径自离去回房,徒留宋官人与他的姐夫面面相觑。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宋官人一脸茫然地看着秦氏问道。
  “想来小弟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秦氏笑着回答道,接着又说:“小弟一向眼界甚高,所以亲事便一直这样拖了下来。如今难得他有喜欢的人,依我看不管身家如何总是好事,以咱们家的家世,扶持一下儿媳也未必不可。”
  秦氏的话说到了宋官人的心里,他见女婿如此为自己儿子着想,也便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秦氏见得了公公的夸赞,心里越发得意,又吩咐自己的小厮道:“你去厨房拿些吃食给公子送过去,他晚饭没吃多少,怕是晚上会饿呢。”
  文承卿看着送来的饭,胡乱吃了几口便潦草睡下了。
  第二日他既然决定了不去便打算找些事情做,然而写了几张字都觉得心不在焉,便一一团了扔进了废纸筐里。
  一旁侍立的茗宋不忍,便道:“要不公子跟着官人去散散心,穆尚书家的齐官人今日生日,官人打算带着礼物去呢。”
  “齐官人?”文承卿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便疑惑地问了一句。
  “是啊,您忘了吗?咱们官人与齐官人一向交好的。之前您也去过穆府,和穆小公子还十分投趣呢。”茗宋提醒道。
  文承卿经茗宋一说便想了起来,他的确与穆清关系不错,穆清天性活泼爽朗,如今的心情去找他岂不是正好开解。文承卿这样打算着,便强撑精神梳妆打扮了一番,又叫茗宋通知了他父亲。之后便跟着宋官人一起去了穆府。
  “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也不是什么整生日。”齐官人热情好客,一听闻宋官人到来便远远地迎了出来。
  “瞧你说得,我难道空着手来吗?”宋官人一边与齐官人交谈,一边叫人把他的礼物抬了出来,齐官人赶紧指挥下人接了。
  二人边说着便进了屋子。
  “呀,这是承卿吗?一下子长这么大了,我有两年没见过你了吧。”齐官人发现了在宋官人身后的文承卿,惊讶出声道。
  文承卿之前也时常跟着他父亲来穆府,但是后来他长大了,性子便越发孤冷,不愿与人亲近。更兼旁人总是要提起他迟迟不嫁人的事情,叫他烦不胜烦,便不常出门了。
  “正是,这孩子越发内向了。”宋官人道,接着又说:“还不来见过你齐叔叔。”
  文承卿闻言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齐官人见文承卿清逸出尘,也不忍心怪他,只夸赞道:“承卿这样的才是好男儿,哪儿像我家那个,也不小了还是淘得不行,每日到处胡闹的。”
  说到儿女身上,宋官人与齐官人话便更加投机,热切地拉着手闲聊起来。文承卿在他父亲宋官人身后拘束地站着,也不坐下。
  齐官人看出了文承卿的不安,想着一会儿定然还有其他人来为他做寿,一群长舌夫聚在一起难免会将话题引到文承卿身上去。若是再说起什么‘怎么迟迟不嫁’来,未免叫他一个未出阁的公子尴尬,不如早些打发他去别处。
  于是齐官人开口道:“我们两个说的热络,倒是冷落了承卿。他与我们没有话说,不如叫他去找清儿。”
  宋官人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便道:“你去吧,记得只同穆公子在一起,不要胡乱走动冲撞了别人。”
  “是,父亲。”文承卿见宋官人也应允便低声应了。
  “公子去哪里了?每日只知道到处乱跑,来客人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齐官人问了一句,身边侍候的小厮皆是沉默不语,无奈之下他只好道:“算了,你带着文公子去找他,仔细好生招待。”齐官人说着指了一名小厮引路。
  文承卿见状便带着茗宋跟着那名小厮离开了。穆家的宅子并不是十分的大,没走多久便来到了穆清的房间,然而小厮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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