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哦。”
瑶娘转过身去,深吸了好几口起,才稳住心神。
为了遮掩心中的紧张,她又伸手在碗里沾了麻油,放在掌心里搓着。良久,她才动作有些僵硬地轻揉着小郡主的腹部,一下又一下。
因为她这动作实在让人惊诧,所有人都不禁地盯着她的手,生怕她下手重了,将小郡主按出个好歹来。谁曾想小郡主却似乎无事的模样,虽是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小身子,却并没有哭泣。
如今瑶娘能坚持下来,全凭着一股毅力在撑着。
她尽量去忽视背后的目光,照着记忆中的法子给小郡主揉了腹部,又去帮着她蜷腿。左边几下,右边几下,而后两根小胖腿全部提起来蜷在腹部上,按压住,停留几息,才放下来。
这动作太骇人,王奶娘和钱奶娘本是又想咋呼,可碍于晋王在此,都不敢出声。
屋里静得吓人,瑶娘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投掷在她的脊背上,让她紧张的同时,一种熟悉的酥麻感从尾椎骨串了上来。
幸好这道目光很快就偏移了开,瑶娘才能强制镇定帮小郡主做完一套。到了此时,她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瑶娘不敢回头,手脚轻柔地帮小郡主将夹衣穿上。
“好了?”穆嬷嬷走过来问道。
就在这时,传来噗噗的几声,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雅,瑶娘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顾不得去回答穆嬷嬷的话,打开小郡主的尿布看了一下。
小郡主只是出了虚恭。
“这只能暂时缓解,有没有作用还得再看看。另外这些需每日都做,多做几日,方能见效果……”
这时,一连串急促脚步声蓦地响起,紧接着一行人步了进来。
却是胡侧妃带着人过来了。
她一脸诧异地惊喜:“殿下,您怎么回来了?”接着,她便忧心忡忡地步上来看小郡主:“小郡主怎么样了?你说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哄不住。本妃坐在留春馆里都能听见小郡主的哭声……我可怜的妞妞,真是让娘心疼死了……”
她变脸极快,前一刻的惊喜,后一刻就成了担忧与焦虑。面对瑶娘等人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在面对晋王的时候,又换做了我见犹怜。
瑶娘心生感叹,怪不得上辈子她死了的时候,胡侧妃还能好好的活着。
这就是本事啊!
想想上辈子自己和晋王是怎么相处的?似乎从来没有多余的话。府里的人都谣传自己得宠,只有瑶娘自己明白事实到底是怎样。别看她敢在思懿院里挤兑胡侧妃,那是因为她知道有王妃撑腰,换做瑶娘自己,明明胡侧妃那般折辱自己,她却从没有想报复的心思。
是不想,也是不敢。
因为瑶娘能感觉出胡侧妃对晋王的特殊意义,更何况胡侧妃还有小郡主。
晋王唯一的子嗣,仅凭这个就足够晋王对她另眼相看了。
另一边,胡侧妃盈盈楚楚地看着晋王:“殿下,若不就让妾身将小郡主抱回留春馆吧,妾身哪怕自己辛苦些,也要守着小郡主。小郡主这么闹腾肯定是想娘了,孩子都亲娘。殿下,你就答应妾身可好?”
换做世上任何一个男人,这般的美人,这般的惹人怜爱,恐怕都会忍不住动容。偏偏晋王宛如个石头人也似,别说脸色未变了,连眼色都未动。
自家殿下懒得说话,作为贴身太监的福成自然要帮着圆场。
他笑眯眯的,半弯着腰,恭敬道:“让侧妃挂心了,小郡主已经没事了。您瞧,这不好好儿的?”
小郡主正在瑶娘怀里,神情安然地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看起来十分可爱。
“没事了?”
胡侧妃红唇半张,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福成眼中划过一丝不显的波纹,脸上依旧带着笑:“是啊,没事了。”
他眼神放在胡侧妃身上,胡侧妃穿着胭脂红色云雾绡束裙,肩披同色薄衫的外衫。看似一身寝衣匆忙而来,实则细看就能看出是特意打扮过。头上梳着发髻,插了一根赤金累丝镶桃红色碧玺牡丹花的步摇,鬓旁还插了几朵鬓花,那嫣红的嘴唇还涂过了胭脂。
谁睡觉的时候会是这种打扮?
不过福成一个没了根的太监,也没认真看过女人睡觉是什么样的,他只是直觉判断胡侧妃是得知殿下来了,才匆匆赶过来的。
福成都能看出的东西,晋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脸上表情不显:“本王觉得安荣在这里,让穆嬷嬷照料的不错。”
“这是老奴本分。”穆嬷嬷恭敬道。
晋王点点头,就站了起来,往门外步去。
胡侧妃愣了一下,看了看瑶娘怀里抱着的小郡主,又去看晋王背影,咬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屋里顿时空了下来,瑶娘也终于松了口气。
晶莹的汗水顺着她额头滴下来,掉落在她的睫羽之上,想眨眼不敢眨,想擦空不出手,看起来有些的狼狈。
瑶娘竟是全身都汗湿透了。
穆嬷嬷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又在她胸前被汗润湿的地方扫过一眼,示意玉翠将小郡主接过来,并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今儿晚上就留在小郡主身边侍候。”
瑶娘愣住了,这是允许她侍候小郡主了?
同时,她也注意到穆嬷嬷的眼神,垂眼看了一下,当即面红耳赤。
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夏衫,这种布料的衣裳,不沾水则已,一沾水就会显得有些透。
薄薄的料子因为汗水的侵蚀,粘在皮肉上,因为颜色暗,越发显得下面的颜色显眼。娇艳的大红色,其下是高耸的白皙……
瑶娘想到晋王方才望着自己的眼神,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脸似火烧,羞窘欲死。
她想起上辈子在床笫之间,晋王说过的一句话,说她是个小妖精,总是喜欢勾引他。
那是他对她说过最羞人的话。
只有那么一次,却让她记忆犹新。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不检点,特意这样让他看到,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勾引他?来不及多想,瑶娘匆匆点了两下头,连头都不敢抬,捂着胸口就跑了。
穆嬷嬷本是目光晦暗,见此反倒失笑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宫里头待久了,见谁都像似别有心机。
据目前观察来看,这个苏奶娘倒不像似个有心计的人。
可一想到晋王妃,穆嬷嬷又不确定这种想法了。不过对她来说,只要能诞下晋王子嗣,有心计与否,又有何计较。
德妃死得早,所以晋王是穆嬷嬷打小看大的。在她看来,从不注重过程是如何,只论结果。这也是穆嬷嬷愿意给胡侧妃两分好脸的缘由所在,反倒是晋王妃并不得她待见。
一个养不了孩子的女人,即是王妃又如何。在穆嬷嬷这种老人家的心中,根深蒂固认为子嗣为大。
瑶娘步履急促地往自己屋走去,到了门前才停了下来。
翠竹站在自己房门前,显然她也是听到方才那阵动静,知道晋王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翠竹咬着下唇,眼神又妒又羡其中还带着几丝复杂地看着瑶娘。
“我真是小瞧你了。”声音是从嗓子眼里崩出来的,干涸得厉害。
瑶娘望着她,佯装不解:“翠竹,你说什么?”心中却是苦笑。她若是知道晋王今夜会归,绝对绝对不会选了今日冒头。
翠竹眼神在她打了个转,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进屋,摔上了房门。
动作很大,感觉门框子都快掉下来了。
黑暗中,瑶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了屋。
她打算去打些热水回来,还没等她去,就有一个粗使婆子提着两桶热水过来了。她想接过来,对方也没让,笑眯眯地将水帮她倒进了浴桶里,并说了不够还有。
其实人就是这么现实,不需要你去做什么,只要上面稍微露出几分对你的另眼相看,就足以下面人改变态度。
之于上辈子晋王妃对瑶娘,之于这辈子的穆嬷嬷。
小郡主如今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穆嬷嬷就是这小跨院里的风向标。晋王前脚刚走,后脚所有人都知道了,苏奶娘在殿下面前立功了,穆嬷嬷准许她到小郡主身边贴身服侍。
这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还用说吗?
无形中,其实每个人都在衡量。
穆嬷嬷年事已高,不可能做小郡主的奶嬷嬷,无疑小郡主未来的奶嬷嬷会是在这几个奶娘中间挑选。王奶娘和钱奶娘看似统一战线,实则彼此较着劲儿,瑶娘和翠竹本是没被人计算在之内的。如今瑶娘出乎人意料地脱颖而出,又是立了这么大的功,只要她真能治好小郡主的夜哭症,小跨院里所有人都得捧着她。
有了这些,还愁在小郡主身边没位置?
浴桶里,瑶娘将自己浸在热水中,任自己思绪放空。
她看似想了很多,实则又什么也没想。
心慌、忐忑、不安、局促、焦虑早已褪了去,只剩下了满满的惆怅。
她到底在惆怅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想起了追着晋王而去的胡侧妃,猛地一下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热水里。
第15章
晋王的突然而归,让夜色中的晋王府整个都动了起来。
留春馆里灯火大作的同时,思懿院、栖霞阁、听雪居的灯火也纷纷都亮了,直到晋王回了朝晖堂,整个后院才再度归于沉寂。
留春馆里,胡侧妃忿忿地拔下自己头上的步摇,掼在地上。她本是想留了晋王在留春馆,哪知晋王根本没理会她,就离开了。
晋王虽性子冷硬,但极少会如此不给胡侧妃的脸。
不用猜,晋王肯定是怒了。
桃红走过去将簪子捡起来,并来到胡侧妃身边劝道:“娘娘,殿下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肯定是需略作休整的。”
胡侧妃咬牙切齿道:“这门房都是做什么吃的,殿下回府竟也不知来报个信,害得本妃匆匆赶过去,殿下看重小郡主,肯定以为本妃没尽到为人母的责任。”
其实胡侧妃也觉得自己很冤,谁不想将自己生的孩儿养在身边。可王妃那贱人心思毒辣,竟从中做梗让殿下误会了自己,才会让小郡主独院而居。
看似小郡主如今还在留春馆,实则清楚内里的都知道怎么回事,胡侧妃所谓的盛宠无双当即被打了折,大家都清楚殿下还是英明神武的,也不是被女色迷昏了头。
胡侧妃恨,恨不得将晋王妃生吞活剥了,都不能解掉她心中怨怒。
“小郡主闹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良医所的良医也不是没来看过,这些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殿下怎么会迁怒上了侧妃。”桃红劝道。
“可你别忘了,那贱人最是擅长兴风作浪,背后捅刀。那奶娘是她塞进来的,还不知她会怎么在殿下跟前表功,顺道给我使绊子,本妃还想把小郡主要回来……”
“不行,不行!”胡侧妃来回走了几步,打定主意:“方才那奶娘叫什么?本妃要赏她,还要重赏。另外,让人盯紧了那个叫翠竹的,寻个机会将她撵出去。如今殿下回府了,也别磨磨蹭蹭,免得横生事端。”
“是。”
瑶娘匆匆洗了个澡,便顶着一头湿发往小楼去了。
风停了,却又下起雨来。雨势不大,淅淅沥沥地下着,天也终于没那么闷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