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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阶夜色凉如水

  沉恒迦背靠着床一屁股坐在地上,淡淡道:“鲤鱼花灯,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没有给妹妹买么。”难以承受的伤痛到来之后,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叫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只是觉得心中空空荡荡,有一种难以捉摸的空寂,反倒平静了一些。
  魏殊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回答道:“那个鲤鱼花灯太大了,妹妹要买来放在房间里,娘说怕烧着。”
  “是啊,魏殊你来看看,我娘死了,是被你爹害死的,你爹还害死了我爹。”沉恒迦眼中早已不见了泪意,极为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仿佛那是一句“你吃了吗”一样平常。
  “你、你胡说,娘才没有死,你刚才还说她只是睡着了!你骗人!”魏殊听了却一下没忍住,泪水止不住滑落,哽咽着反驳,起身去摸秦国夫人的手,“娘的手都是热的,你就知道胡说,等娘醒了看她不打你。”
  沉恒迦一只脚踏入了地狱,总觉得身后是万劫不复的黑,他定定看向魏殊:“你摸摸她的脉搏。”魏殊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二人亲密无间,是他心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魏殊的父亲却是害死他双亲的凶手。
  沉恒迦想着:我若入了地狱,一定要那个人的儿子陪着。却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忘了魏殊只是个遭嫌弃的皇子,到底是因为魏殊是那个人的儿子,还是只是想要魏殊陪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娘临终前特意叫来魏殊,要他答应照顾好云河,想必也是和他想的一般吧。
  魏殊握着秦国夫人的手,迟迟不敢去探她的脉搏,沉恒迦面容冷漠,仿佛是在嘲笑他,魏殊恼怒,狠狠瞪了他一眼,继而心中是一片酸涩,在他心中天下第一好的娘亲,竟然被那个人害死了。
  宛如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一般,魏殊轻抚秦国夫人的手,随后不舍地将秦国夫人的手放好,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秦国夫人的手虽然尚有温度,但比起常人来说还是太过冰凉。魏殊眼泪汪汪看着沉恒迦:“那个人为什么害死了娘,他又怎么害死了大将军,他不是最宠信我们将军府的吗?”
  沉恒迦纠正他:“那是我的将军府,不是‘我们’的将军府。”
  魏殊一窒,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气急败坏道:“他不是我爹!他生我不养我,我只有一个娘!”
  “你自有生母,薛淑媛才是你娘!”沉恒迦头一次对魏殊说出这样撕破脸皮的重话,从前他都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兄弟,所以从不戳破魏殊将自己当成秦国夫人亲儿子的话,但现在不一样了。
  魏殊何尝不知道自己另有生母,只是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没有人戳破他自欺欺人的谎言,他就可以一直是将军府的一份子,是沉恒迦和沉云河的亲兄弟,是秦国夫人的亲儿。
  但沉恒迦亲自将残忍的真话说与他听,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他的兄弟沉恒迦。
  魏殊的眼泪在眼眶直打转,沉恒迦拉着魏殊到烛台前端了两盏蜡烛,一盏递给了魏殊。魏殊不明所以,眼巴巴瞧着沉恒迦。
  “那个人一直觊觎我娘的美貌,所以他害死了我爹,又害死了我娘。”沉恒迦端着蜡烛走到床前,再次露出他的脆弱,“魏殊,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只是一瞬,他便将他的脆弱收到自己坚硬的外壳里面,他不错眼珠看着床榻上的秦国夫人,想要将她最后的模样刻在脑子里,随后用蜡烛点着了金绡帐。
  “他……你疯了!”魏殊连着两次被沉恒迦所惊,赶紧放下手里的烛台去把沉恒迦点着的金绡帐灭了。
  所有人都疯了,他也快疯了。魏殊脸上是汗水混杂着泪水,他紧紧攥住沉恒迦的手,颤抖中藏着不知所措。
  沉恒迦回握住魏殊的手,坚定道:“以后,就只有我们来守护将军府和妹妹了。”另一只端着蜡烛的手重新点燃了金绡帐,并将床头花灯里的灯油泼洒在床榻四周。
  他这次下手极快,魏殊根本来不来阻拦,火焰霎时疯狂吞噬着一切,双手紧握中,魏殊涩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沉恒迦带着他往外去,不敢再看被火焰包围的秦国夫人,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落在地上溅起一丝尘埃。
  “娘说了,要将她的尸首焚毁,苏蔷姑姑带云河去买了鲤鱼花灯。”
  鲤鱼花灯很大很漂亮,却要担心它不小心烧起来酿成大火。
  那是苏蔷在提醒他,要将秦国夫人的尸体焚毁。否则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带云河去买鲤鱼花灯。
  离开了火场,夜已深,秋水居着的火肆意燃烧着一切,似要将黑沉沉的夜空也燃烧了一般。夜凉如水,唯有恨与火是炙热的。
  将军府上安静得过分,任由女主人的住所在火焰中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沉恒迦亲手做了焚烧母亲遗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心里并不好受,他和魏殊执手相握站在远处,滔天的火势终于惊醒了该惊醒的人,下人们扯着嗓子奔走相告:“走水了!快救火!”
  沉恒迦和魏殊平复了一些心情后,装作焦急的模样出来指挥灭火,奈何火势已将秋水居的主卧烧了个精光,下人们抢救了半天才将火势扑灭。
  面对成为一堆废墟的秋水居,下人们嘘唏不已,京城里就算失去了男主人也依旧如日中天的将军府,富贵荣华将要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灰飞烟灭。
  苏蔷让人哄睡了沉云河,在她房中还点了助眠的熏香,沉云河睡得昏沉,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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