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宁婧趴在了婴儿床边上,叹道:“原来出生的孩子真的跟猴子一样的啊,瞧,全身红彤彤的,但倒是不怎么皱。”
  “嗯,以后长开了一定会跟妈妈一样好看。”
  “医生说他们在双胞胎里也算胖的了。”宁婧被逗笑了:“怀孕的时候,你喂我吃了那么多好东西。要是生的是单个,搞不好会更胖。”
  听到这话,顾演忽然说:“婧婧,过一段时间,我会去结扎。”
  宁婧一呆,顾演解释道:“添加家庭成员是件很幸福的事,但我不想你再辛苦十个月。”
  宁婧点点头:“如果你希望,我没意见。”
  顾演握着她的手,两人围着小宝宝温馨地说了一会儿话,宁婧才想起了还没答谢刚才那位热心的计程车司机。
  顾演出门一看,那位司机还在外面坐着,手里拿着碗关东煮,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宁婧让顾演把人请进来。这位小帅哥进门后,在床尾站定,插着口袋,酷酷地说:“不用客气,恭喜你们了,宿主。”
  顾演:“……?”
  宁婧:“卧槽,统统?!”
  系统:“是我,我又来旅游了。恰好赶上时间能送你生个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宁婧:“……”
  系统补充道:“这次我吃完满月酒才走。”
  宁婧:“……”
  顾演大笑起来:“好!”
  —现代续篇end—
  第165章 颜千澜番外(上)
  注:本番外接续任务二的结局, 可撇开故事主线单独成型。
  ——
  暗夜血月,几不可闻的微风弥漫着淡淡的腥味。
  金陵陆家坐落在苍莽深山之中, 子时, 陆家驻地的束阁,最高处的十二盏六角金钟剧烈前后摇晃,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左至右拨动着它们。
  漆黑山野中,星星烛火依次点燃,隔着窗纱, 众人纷纷探头去望——虽然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什么。
  “束阁的钟闹起来了, 又有妖怪闯入了。”
  “这次又是哪路妖怪不自量力,敢来我陆家造次?”
  陆家盘踞的这座山脉底下,是妖族的阴司路——倥偬灵脉的所在地。之所以说它是阴司路, 是因为妖物死亡后, 元神会在里面停留一段时间, 不会马上陨灭——就类似于倒计时清空的回收站。
  如果死去的妖物的同伴,能及时找来新的肉身, 再把亡妖的元神从里面捞出来, 就能让他们重返人间。可以说,这道灵脉是妖物重生的缓冲带。
  恰恰, 这就是金陵陆家镇守倥偬灵脉的原因。
  ——洪荒时期妖物作乱,生灵涂炭。如今, 人类的实力虽然有所提高,但也仅仅是“不至于被妖物压着打”的程度。每凡收一只妖,都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
  要是没人守着灵脉, 任其门户大开,那么,那些好不容易才除掉的妖,就能轻而易举地重返人间。长此以往,人类必将永无宁日。
  数百年来,金陵陆家一直封印着倥偬灵脉。
  怀璧其罪,一年到头,总能惹来宵小滋扰,不过,这里毕竟是陆家大本营,能打的人多了去了。故而,即使束阁发出了警报,弟子们也迅速穿戴完备,可习惯了有妖物上门踢馆的他们,心里想的大多只是“又来了”,并没有滋生出多少危机感。
  黑夜里,雨点般的脚步声从各个方向涌向灵脉。
  一个年资较高的弟子在奔跑途中,瞥见了远山的金钟失心疯一样摇晃,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喃喃自语:“居然十二盏都动了起来……不得了,不得了!”
  束阁是陆家布下的阵法,十二盏金钟排成四排,从下到上,体积越来越大。一旦有不速之客接近,最下方的小钟就会发出预警声。袭击者的妖气越浓、法力越高,能催动的金钟就越多。
  身旁的少年疑惑道:“师兄,你说什么不得了?”
  十二盏金钟齐奏……这是近百年间,金陵陆家没有发生过的事。可见今晚的来者绝非善类,绝对不是先前来滋扰的那些不自量力的宵小可以比的!
  倥偬灵脉的入口是一个阵,布满了用朱砂篆刻的符咒。
  铮铮——无数道金戈声回荡在山谷中,金陵陆家无数白衣子弟呈绞杀之势,亮出兵器,锋利锐气,寒光岑岑。千军万马,人人脸上表情俱是如临大敌,不知道实情的人,搞不好会以为今晚来踢馆的是一大群妖怪。
  殊不知,朝他们剑尖所指方向望去,却只能看到影只形孤的一名青年。
  血月之下,血雨滴滴。颜千澜坐在了一面刻着“禁地”二字的高耸石碑上,繁丽的衣袍被腥味的微风鼓起。其坐相可以用放浪形骸形容,手肘横搭在竖起的左腿的膝盖之上,把玩着一柄断剑,那锋利的剑身已折断了一半。
  有人认出了那把兵器的主人,惊叫道:“那是三宗主的兵器!”
  天师对付小妖时,多用阵法解决。若是面对大妖,无可避免就要近身作战。一旦兵器折断,本人肯定也会受到重创。陆家三宗主的现状难以想象。
  为首的老者怒意滔天,一字一顿地痛喝道:“颜、千、澜!”
  很多后面才赶到的弟子听见了来者大名,都异常惊惧。无他,只因为这位主儿,实在是劣迹斑斑、臭名昭著。
  渡过三次天劫的大妖百年难遇。能修炼到这个等级的妖,坐拥着强盛妖力和无尽寿命,完全能隐居在山野、自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没必要再插手人间的事了。
  只要它们别和人类过不去,天师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去收他们——小啰嗦来一双打一双,自然不成问题。叱咤风云的大妖可都是难啃的硬骨头。彼此河水不犯井水,已经是默认的规则。
  颜千澜却是奇葩中的战斗机,他跟那些为了献祭而杀人的恶妖不同,但也没好多少,行事乖戾,四处踢馆,家里有几分薄底的天师世家都被他祸祸了个遍。你想想看,人家一个大家族,累积了数百年的根基,辛苦培养出的弟子,一夜之内都让他毁坏殆尽。怎能不让各大家族的小辈闻风丧胆、老一辈恨得牙痒痒?
  老者厉声喝问:“颜千澜,你今夜不请自来我陆家撒野,伤我弟子、闯我陆家禁地,所欲何为?!”
  颜千澜冷笑一声,拂袖道:“鸠占鹊巢!倥偬灵脉这块地儿,何时冠上你陆家的姓了?”
  “我陆家镇守灵脉,为的就是让你这样的妖物永不超生!”老者剑身嗡鸣,高声数落颜千澜的罪状:“你三度历劫却畜性不改,任性妄为,跋扈自恣,打家劫舍,目中无人,今天绝对不会饶了你——”
  被迎头痛斥,颜千澜没有露出半分恼怒的表情,老者话音未落,颜千澜忽然反手,把手中的断剑往下一掷。
  “锵——”,断剑疾飞而来,快得人来不及防范,贴着老者鞋子的内侧面,钝头势不可挡地插入了刚硬的青石砖块中,迸溅出金红色的火光。
  半截剑身承受不来这样的震动,寒芒闪烁,轰然碎成了无数块薄锐的刀片。
  众人大骇,握着剑的手心忍不住冒出冷汗——这断剑可不是普通剑,名器也能彻底损毁,自己手上的无名兵器自然更难匹敌。
  满场寂静,颜千澜抖了抖袍角,站了起身,眯起细长的狐狸眼,寒声道:“今天谁也不能挡我进入灵脉。”
  “拦住他!摆阵!”
  “不自量力。”颜千澜阴声道,锋利的丝线在指间舞动嗡鸣,猛地伸展开来。
  ……
  臭名昭著的一方大妖颜千澜把金陵陆家的藏宝阁搞得天翻地覆,一夜血洗倥偬灵脉的消息,在翌日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天下。金陵陆家众多弟子被打成重伤,最重要的根基被毁,活生生倒退了百年之久。
  当然,颜千澜也没有讨到便宜。灵脉里面飘荡的都是妖的魂魄,千千万万,数之不尽。就算妖力再强,也不宜在内久留。
  据闻,颜千澜进去前,本就负了不轻的伤,却还是在灵脉中逗留了很长时间,好像是专门进去找什么的,直到法力即将耗尽的关头才死心离开,消失在了苍莽山林中,不见踪影。
  数天后。
  山麓之中,巨木之下,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伏在地上,不动不动。外出采荷的村女拨开枝叶经过此地,看到有人昏迷,被吓了一跳,连忙丢下箩筐,跑过去扶起他。
  把人翻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令人脸红心跳的俊美脸庞,眉间一点绛红色的痣,只可惜面色苍白,神情痛苦,脖颈处还浮现出妖异的紫色血络纹路,好像随时要爆炸。
  看他的衣着打扮,就不是附近的村民。村女连忙把他放下,盖上衣服,跑去接水。可一个来回之后,她再拨开枝叶,便看到刚才俊美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伏地的白狐,飒飒雪白的狐毛沾满了干涸的血污,双目紧闭,喘着粗气。
  村女大骇,往村里跑去。跑了一半,又回忆起刚才颜千澜半死的模样,犹豫着又走了回头路。这回,连那白狐也消失了,只剩她的那件衣服被丢在原地。
  ……
  施槐在前开路,幸淮抱着颜千澜重伤后,缩小至小马驹大小的狐身回到了峤山。人类的武器没有伤到颜千澜多少,他虚弱至此,主要是被灵脉煞到了。
  幸淮把颜千澜放在了床榻上,施槐与之对视一眼,沉默着擦掉了皮毛上的血污。毛发之下的皮肉上,靠近内丹的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非常不规则,不像是刀剑等利器伤到的,反而像是动物的爪子剖开的。
  跑去人界大开杀戒的事儿,颜千澜不是第一次做,有违一般大妖“不问人间之事”的原则。不少人都暗笑颜千澜是天劫后太无聊,才会发疯地整天往天师堆里跑。
  实际上,幸淮有时候也会觉得,他们的主上是真的疯得不轻——他的这种想法,是从颜千澜第三次渡劫结束、想起一切时,才开始滋生的。
  第一次渡劫后,颜千澜忘却前尘,自然也把那个叫宁婧的地精忘得干干净净。幸淮和施槐依照她的愿望,对她的存在只字不提。
  这个为了让颜千澜在万钧雷劫下活下来而付出生命的妖,就这样被完完全全地抹杀了存在。
  三次天劫间的漫长时光,颜千澜过得恣意风流。施槐他们并非没有担忧过主上在想起一切后会责问他们隐瞒不报。听说那只地精曾经对主上有过养育之恩,但充其量也就是短短几年而已。和颜千澜注定无穷尽的寿命相比,就好似水珠之于汪洋,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那半颗内丹本来就不属于她。
  幸淮以己度人,猜测颜千澜知道前因后果后,顶多就是感慨一下,有点内疚罢了。
  只是,他实在是低估了颜千澜的反应。当他真的记起一切后,那表现实在是太吓人了。
  比如说,他腹部靠近内丹的那道疤痕,就是刚渡完劫时,大受刺激下,当场把自己开膛破肚的杰作。若非施槐拼了命去阻止,再加上颜千澜本身很虚弱,那颗内丹早就被他当场捏碎了。也是因为这样,那道疤痕才无法修复。
  两妖合力阻挠,被丧志理智的颜千澜打得半死不活。咬着牙咽下血,硬生生把颜千澜拖到力竭,才得以把他打晕,带回峤山。
  当年宁婧死后,原型被施槐两妖以锦盒埋葬在了峤山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坡上。颜千澜清醒过来后,幸淮和施槐把盒子带到了颜千澜面前,跪下来,胆战心惊地把当年的事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颜千澜搂着那个小盒子,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一声不吭地听着。
  渡劫三次,其妖力已非昔日可比。光是坐在那里,就散发出浓浓的压迫感。
  每形容一句当时的情形,幸淮都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渔人,在当着蚌的面毫不留情地捏碎它宝贵的珍珠。
  把当年的事交代完了,幸淮悄然抬眼,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颜千澜在无声地哭。
  只是,历劫三次后的妖,又怎还会有眼泪?
  幸淮的视线往下一落,不敢再看。
  颜千澜沉默得像尊石像,由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哪怕是吞咽声,也没有动一动。可他覆在盒子上的十指,却捏得死紧,指甲断裂,指缝溢出了暗红的血,渗入了盒子的缝隙里。
  那之后,颜千澜就有点不正常了——也不是疯癫。在大多数时候,他依旧理智冷静,甚至比以前更懂如何恩威并施,峤山一点也没乱。记得某次,有妖怪假借赴宴之名偷袭半醉的颜千澜,还未接近,脖子就被他在瞬息移动间拧断了。
  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不同。可荒谬的是,仆人经常会听到颜千澜在房间里自言自语——或许并非是自言自语,而是在跟那个盒子絮絮叨叨地说话。除此以外,他开始寻找复生之法。每找到一个方法,他就欣喜若狂。不论有多荒谬,他都会去试试。百般招惹人界,四处拉仇恨,又遍体鳞伤地回来,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正因为颜千澜这种超乎寻常的执念,幸淮开始怀疑——当年他和施槐为了保证颜千澜活下来,而任由宁婧挖出自己的半颗内丹,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他们以为她对于颜千澜来说是江河之于大海。却没想到那是一条剧毒的河流,就算已经断流了,那令人万劫不复的毒液也早就渗入了汪洋中。
  两妖掩上了门,沉默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严实后,床上蜷缩着的狐狸蓦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他蠕动着不灵便的身体,“嘶嘶”地抽着气,凑到了枕边,从下方扒拉出一个精致的小黑盒。
  盒子被施了法术,除他以外的人都不能打开——当然,他也不敢打开,就怕一露在空气中,尸体会风化。
  白狐哀哀地呜咽了一声,蜷缩起身躯,越缠越紧,包住了光滑的盒身,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下巴搁在盒面,眷恋地闭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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