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节

  萧怜打马紧追,两匹马便在春风中扬开四蹄,奔出很远,才在一处山头渐渐停了下来。
  千渊从马上翻身而下,极目远眺,下面正是偌大的一片海棠林,艳粉的海棠花开得正盛。
  “过了这片海棠林,便是孔雀的边境。”
  萧怜与他并肩,含笑看着那片花海,花海深处,一行黑甲骑兵,正簇拥着胜楚衣的黑轿,等着她,“能去锦都做客,不胜荣幸!”
  千渊有些嫌弃地看她,“你以后若是一直这般春风得意,就无需再带着男人在本宫面前碍眼,可是,还是那句话,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锦都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丝帛卷,递给萧怜,“回来的路上,顺手拦下的,你看看。”
  萧怜将那丝帛展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满面的春风霎时间消散无踪!
  “不可能!”
  “这是卓君雅给泛天尊的亲笔信,盖了她的王印,不会有错。”
  “悯生,悯生他不会的!”
  千渊转身,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眼光,就如同他第一次在乱霓裳见她之时,透彻无波。
  “萧怜,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在你心中,默认所有人都是好的,所以你永远都是被动出击,疲于应对。现在,在你的身后有一个所向无敌的璃光大剑圣木兰芳尊,自然可以无所畏惧。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有一天胜楚衣不在你身边了呢?又或者,他也有等着你去救的时候,你再这样妇人之仁,就只会将你们两个,包括梨棠和北珩,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上一次,了无牵挂,这一次,你还能那么洒脱吗?”
  第141章 男人,要又强又贱又会赚钱
  萧怜不语,在山顶凝望着下面花海中的黑轿,紧了紧手中那只丝帛。
  “走吧,你若是再不下去,他等急了,就要可惜了这一片海棠春色了。”
  千渊重新上马等她,两人从山坡疾驰而下,穿过花海,到了黑轿近前。
  胜楚衣掀了轿帘沉静道:“千渊太子,好久不见。妻儿多番有劳,不曾当面道谢,是本座失礼了。”
  他从黑轿中迈出,一袭黑暗,立于日光之下,肩头飘落一朵海棠花瓣,看着千渊,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千渊第一次与胜楚衣正面交锋,虽然无论从武功造诣到身份地位,甚至年纪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却依然坦然直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于如此繁花树下朝圣,笙,三生有幸!”
  他说完,竟然掀了衣袍,工整地跪下,向胜楚衣行了朝圣的大礼。
  萧怜背过身去,妈蛋,如月高悬的日月笙呢哪儿去了?见了她家贱人,还没怎样,竟然就跪了,说好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呢?
  她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刺激啊!
  好想看胜楚衣为她跟人决斗啊!
  胜楚衣伸手,象征性抬了一下,将千渊扶起。
  “本座,已不是什么圣尊。”他嘴上虽这样说,却坦坦荡荡受了他一拜,。
  千渊起身,也全不觉自己跪了情敌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周全了礼数,不叫人落了话柄。
  “笙幼时,父王曾有言,此生眼中,只认木兰芳尊一人为圣,孔雀王朝,也只以芳尊一人为尊。如今父王身染沉疴,仍时常怀念当年神都朝圣之情景,念及尊上,叹为天人,自惊变之后,再无缘得见。笙如今于繁花树下一拜,便是替他了却此番心愿。”
  言下之意,拜你的不是我,是我爹,你不要以为我跪了你,就是怕了你,服了你。
  胜楚衣欣然一笑,“好,那本座就受了千渊太子这一拜。”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同时转身背对萧怜,望着一望无边、繁花似锦的海棠林。
  胜楚衣:“刚刚在山坡上,你那只手,想放在哪里?”
  他果然开始算旧账。
  千渊:“本宫的手,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稍加克制,并非忌惮于你,而是不想萧怜为难。反倒是你,有许多事,从不与她明言,看似在保护,实则使她陷于被动。”
  胜楚衣不语,转身重新审视身边这个人,“你果然是个有胆子的。”
  千渊直视他的双眸,“你虽立在她身后,宠爱呵护,倾尽所有,但却始终将她当成你的私有之物,表面上看起来,由着她任性飞扬,实则将一切牢牢把握在手心。”
  胜楚衣眼光晃动了一下,随后面上浮起了些许妖艳又有些不真实的笑意,“日月笙,你说的没错,不过这是我与怜怜之间的相处方式,她甘之如饴,便无需旁人置喙。而且,本座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还轮不到你品头论足。”
  千渊也还他一个笑意,颇为不屑,几分轻蔑,“她即将称帝,志在神都,你能扶着她走多久?她早晚要自己登上神坛,身后不需要任何人,也不可以有任何人。”
  胜楚衣笑得更深,“她就算登基为神皇,在本座眼中,也永远是个孩子!”
  千渊:“无敌寂寞,胜楚衣,她终有一日不会再是个孩子,而她需要的,也不会再是一个守护者,而是一个旗鼓相当对手。”
  胜楚衣颇有了些怒意,指尖开始变得冰寒,方寸天开始蠢蠢欲动,“杀了他啊,这个人吵死了,他想离间咱们和怜怜的关系,杀了他!”
  两人针锋相对,然而只是瞬息,便各自平静下来,胜楚衣扬袖,一股浩瀚气浪在整座海棠林中荡开,漫天粉色的花瓣如雨翻飞,经久不息。
  他上前一步,立于千渊近前,敛去怒意,一字一句道:“那么,那个对手也只能是本座!”
  千渊面上依然浮着罕见的笑意,“好,甚好,如此甚好!”
  胜楚衣也依然笑面盈盈,“多谢千渊太子提醒。”
  远处,萧怜被落了一身一脸的花瓣,背对着两人看向远处,一动不动。
  我收回我刚才的想法,胜楚衣还是不要动手地比较好,上次动手,把神都给劈了,这次挥了挥袖,又把这好好的海棠林给毁了。
  于是一行人,在诡异的气氛中,等到以清带着十五万大军赶上,便浩浩荡荡进入孔雀王朝边境,奔赴锦都。
  千渊和以清走在最前面,一直默不作声。
  以清想了想道:“笙,要不咱们用这十五万大军,把胜楚衣就地干掉?”
  千渊瞪了她一眼。
  “哎,你别生气啊,皇姐这不是看你闷闷不乐,想逗你开心嘛。”
  千渊轻哼了一声,“十五万,未必足够。”
  以清倒抽一口气,“你不会真想把他干掉啊?”
  “看心情。”
  “……”
  这时后面不远处,胜楚衣的黑轿中传出萧怜咯咯咯的笑,千渊就一阵烦躁,夹了马腹,向前奔去了。
  轿子里,萧怜躺在胜楚衣腿上,两条长腿穿着小皮靴,蹬在轿厢上,“啊,想念东煌的葡萄了啊。”
  胜楚衣一粒一粒给她摘黑莓子吃。
  这些黑莓是他们途径一片树林,从杂草丛生的小灌木上摘下来的,一颗一颗只有黄豆那么大,却个个生得圆滚滚、滑溜溜,用春天冰凉的山泉水洗过之后,攒在手里一大把,之后啊呜全放入口中,大嚼特嚼,实在是太满足了!
  “若是馋了,让悯生从东煌送些葡萄来就是。”
  提起悯生,萧怜就不乐了,想了想,从腰间拿出那片丝帛,“你自己看吧。”
  胜楚衣不接,“没手,喂怜怜吃好吃的呢,你念给我听。”
  萧怜就将那丝帛攥了起来,“悯生的事,你知道?”
  胜楚衣认真从小树枝上挑大颗的黑莓,“知道,不过没关系,要几串葡萄,他还是会送过来的。”
  萧怜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他,“原来是你故意将帝位让给他?什么时候的事?”
  “陪你离开东煌,我就没打算回去,所以临时决定将弄尘也带走,并且带走了最好了的贪狼军,以备你我不时之需,剩下的,都送他。”
  他仔仔细细在那小树枝上打量,“大的都吃光了啊,”于是又摘了一颗剩下的里面最好的,给她塞进口中。
  “他的双腿因你我而断了两次,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将东煌治理地井井有条,令我全无后顾之忧,安心寻你,又将你安然从朔方接入东煌,所以,那些都是他应得的。”
  萧怜笑,“胜楚衣,你对人也太好了,为你做这点事,你就可以给他一整片东大陆?那我呢?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呢。”
  鼻子被揪了一下,“整个璃光最厉害的男人都给你,你还不知足。”
  萧怜揉了揉鼻子,“明明是璃光最老的男人……,哎呀,不要揪了!我错了!”
  胜楚衣继续挑黑莓子,“以悯生的智慧,从我回归东煌时起,他就应该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决裂,是迟早的事,但他大概就还存了一丝希望,所以倾尽所能,想要为我重铸一把霜白剑。我若收下那把剑,他便还有一线机会。不过可惜,那把剑用着并不顺手。”
  “所以,当他知道你将他为你耗尽心血铸的剑震成碎片,拿去偷龙转凤,替换了祭剑楼中的霜白剑碎片,就彻底明白,你已经弃了他了?”
  “正解。”又是一颗黑莓子。
  “那你为什么要弃了他?因为我明明是自焚而死,他却怂恿弄尘几个,骗你说是几位圣尊请下天火对我处以极刑,害你一剑劈了神都?”
  “对我说谎,只是其一,就算他当时不将那笔帐算在那几个人头上,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他们。”
  胜楚衣的手,顺着萧怜的头发,就如同顺一只猫,“悯生这个孩子,资质超群,世所罕见,你教他一分,他可以自己悟出十分。若是不任由他双腿尽废,只怕这几年我不在东煌,弄尘与司命早已无力与他相制衡,如此发展下去,早晚成这天地间的祸害。”
  “原来你当初本可以治好他的腿,却听之任之,让他终身残疾?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难怪他会恨你!”
  “此其二,其三,他小小年纪,有那般心机,对我的怀恨,却从不表现出来,暗地盘算,深不可测,细思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所以,我也不想再将他留在身边。”
  “这么多年,他恨你,却始终没有背叛你,倒也是奇了。”
  胜楚衣抬手将一只黑莓塞进她口中,“背叛我,对他有什么好处?紫殊那十一个人这七年来是如何惊惶度日,他又不是看不见。”
  “东煌那么大的一块版图,你就真的不要了?”萧怜有些舍不得了,你不要给我啊,干嘛给别人。
  “做皇帝,哪里有做我怜怜的国师好?不但自由自在,还可以时刻陪伴左右,形影相随。”胜楚衣抱着她,甚是餍足的模样,“东煌,就暂时存在他那里好了,你若是喜欢,回头送你便是。”
  萧怜见他鲛人的腻歪劲儿又上来了,赶都赶不走,“胜楚衣,我还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看到你早将一切看得秋毫分明,也就放心了。”
  胜楚衣的大手便在她头上揉啊揉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小心思。”
  萧怜合上眼睛,口中的黑莓子吃完了,就只管张嘴,“啊——”,就会有一小把新的送进来。
  莓子酸酸甜甜,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莫名安心。
  离开东煌之前,她曾会过悯生,当时两人对质,虽然说得极为隐晦,可悯生也并不否认,二人心照不宣。
  事后,她不忍胜楚衣伤了一颗玻璃心,虽然怀疑悯生早就萌生了反意,却始终没对他说出这件事。
  没想到,他原来早就洞察秋毫,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男人够强大,的确是件省心的事儿。
  胜楚衣也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睛,轿中一片宁静,有淡淡的黑莓子的酸甜气息。
  他耳边悄然响起方寸天的声音,“胜楚衣,你没告诉她,你今天的样子,都是悯生害的啊?”
  闭嘴。
  “他借弄尘之口,引你去屠了上邪,夺了皇位,屠城百万,以己身为地狱,将我召唤出来。他害你七年生不如死啊!”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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