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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青雁起后抓了一把糖来吃。段无错鼻息间都是她扑面的糖甜,青桔味儿的。
  第69章
  段无错晃了一下神。
  他很快恢复往昔淡然从容的模样, 道:“瞧着夫人日渐圆润,想来这两个月甚是欢愉。”
  有小姐在身边自然是欢愉的……
  只是这缘由却不能对段无错说。青雁弯着眼睛笑, 说:“吃好睡好自是极好的。”
  侍女进来禀告早膳都已经摆好了,两个人结束了对话,一同往前厅去。
  芸娘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跟着段无错回来的一路上,是多么害怕真的被段无错挖了眼睛!
  她可不介意在府里做伺候王妃起居的侍女, 早就听闻湛王妃不是个脾气火爆拿下人撒气的主人。若传言不假,湛王妃当真是个友待下人的主子,她留在府中伺候反倒是好事。皓月轩那种地方,虽说女子都凭才艺吃饭, 可容貌总是基础的。人都会老,即使是皓月轩,女子年老色衰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今阴错阳差混到王府里做个侍女,也算安稳了。
  当然了, 芸娘也有很大的顾虑。她的出身是不小的问题,也不知道在府里会不会惹王妃嫌烦, 会不会遭到旁的侍女排挤……
  皓月轩那样的地方, 她都能一点点爬上来。她想着, 若自己机灵一些安分一些, 想要在府里有一个小小的安身之处应当不难吧……
  事实上, 芸娘多虑了。
  府里的小丫鬟们没胆子惹事,谁也不会主动招惹她。有点话语权的丫鬟只有闻溪、闻青和闻穗。闻溪整日板着脸,瞧着严厉,却并不是个苛待下头人的。至于闻青和闻穗, 得知芸娘是做丫鬟的,都大大松了口气,满心欢喜,就连看向芸娘的目光都变得异常和善,看得芸娘受宠若惊。
  陶宁知犹豫了很久,今日上午还是为了芸娘的事情过来一趟。友人皆劝他——为一个皓月轩的雅妓得罪湛王实在不明智。
  道理他都懂。
  其实他与芸娘也只不过见过两次,断然没有半分男女私情。只是酒宴是他办的,人是他挑的。他自然不愿意得罪湛王,可也得过来看看,若芸娘当真被挖去了眼睛,他也好将芸娘安顿下来,否则他心中愧疚。
  事在人为,至少争取一下。
  他来时段无错和青雁在后院摘槐花,于是被请到偏殿等候。他心中焦急,几次想询问厅内的侍女,都忍了下来。
  易今泠带着几个小丫鬟将设计好的插花依次摆放在府内各处。瓷瓶里的插花都是易今泠亲手设计摆弄的。府邸不算小,她弄这些花花草草已是第三日了。青雁不会让她做半点活计,她便做些小玩意儿,绣绣帕子插插花。
  府里的下人个个人精似的,都看得出来易今泠来了不到两个月,体面已经超了闻青和闻穗,在夫人身边的时候甚至比闻溪还要多。于是个个都对她笑脸相迎,愿意给她打下手。
  易今泠带着丫鬟从侧门进偏厅,指挥着几个丫鬟轻手轻脚地将插花摆在屋内。
  “易姑娘?”陶宁知语气不太确定。
  易今泠有些惊讶地望向陶宁知,却并不识得他。
  陶宁知知道自己唐突了,赶忙守礼地作了一揖,才道:“在下唐突了,只是瞧着姑娘有些像易刺史的女儿。”
  “我是,不知公子何人,怎会识得我。”
  陶宁知怔了怔,不由惊讶地多看了易今泠一眼。他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没想到堂堂刺史家的女儿竟然真的成了奴仆。他回过神来,赶忙说:“家父朝中为官,曾经见过易姑娘为父击鼓鸣冤。原以为是认错了人,没想到……”
  一个小丫鬟贴着易今泠的耳边,将陶宁知的身份说了。
  易今泠微微蹙眉,心思动了动。为父击鼓鸣冤又如何?父兄还是在狱中受苦。眼前这位公子身为左相家中人,若是从他这边入手……
  易今泠正琢磨着,倒是陶宁知有些不好意思地先开口:“易姑娘,敢问湛王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如何了?”
  “好像在耳房整理衣服。”
  陶宁知有些没听明白,犹豫开口:“那个……她的眼睛……”
  易今泠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其意,说道:“她如今在夫人身边伺候,自然要花些心思今早弄懂夫人物件的摆放。”
  “啊?”陶宁知疑惑地看向易今泠。
  两个人,相对的两双眼都写满了疑惑不解。半晌,两个人同时移开了视线。
  有些尴尬。
  陶宁知轻咳了一声,道:“她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夫人待人宽厚不会苛待下人。”易今泠顿了顿,“陶公子急着追来,莫不是这位皓月轩的姑娘是公子的意中人?”
  “不不不!我和她不熟!”陶宁知连连摆手。他又觉得自己这反应过大,尴尬地轻咳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易今泠听。
  易今泠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忍不住盘算起来。这位陶公子若所言不假,倒是个正直良善有担当的人。
  击鼓鸣冤所受的鞭伤还在身上,可仍旧未能给父兄伸冤。父亲两袖清风,让他担着贪污的罪名,是往他心口插刀子。冤案压在父兄的身上,同样压在她的心上,让她一刻也不敢忘。
  陶宁知得知芸娘并未被挖去眼睛,好好在府中做侍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不想再见段无错,急忙寻个理由留下拜礼告辞而去。
  段无错得知陶宁知来过时,他人已经走了。
  段无错没怎么当回事,眯着眼睛,看向踩在梯子上的青雁。她在摘槐花。
  “夫人慢些!”
  “左边,左边多!”
  闻青和闻穗仰着头看青雁。
  府中后院的这面墙内长着一排槐树,此时正是槐花怒放的时节。若是这个时候再不摘槐花,一场雨后这些槐花就都要落了。
  “这些花儿真香呀,做成槐花饼一定特别好吃!”青雁一边摘着槐花一边大声说。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三四遍了。
  段无错微微笑着,慢条斯理捻着佛珠,假装听不懂她的暗示。
  青雁努努嘴,将手心里的一小捧槐花放进圆筐里。
  小圆筐里已经满了。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圆筐从梯子上下来,偷偷看了段无错一眼,朝对面的水井走去。
  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打了水,闻青主动要来帮忙被青雁拒绝了。她挽了袖,露出皓白的手腕,认真冲洗槐花。
  一遍,又一遍。
  “这些花儿真香呀,做成槐花饼一定特别好吃!”
  青雁眼眸转到一侧,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段无错,见他走到槐树下,伸手摘了几朵槐花放进嘴里来吃。
  ……就是不接她的话。
  真气人。
  闻穗主动给青雁台阶。她说:“夫人,瞧着洗得差不多了。奴拿去厨房让厨子给夫人做香香的槐花饼。”
  “不用。这回我自己做。”青雁特别硬气地说。
  闻溪木着张脸,瞥了青雁一眼。
  沉默了好久的段无错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他惊喜道:“夫人竟会做槐花饼,看来今日要有口福了。”
  “槐花饼很简单呐。”青雁梗着小脖子,在水中捧起一小堆槐花,才转了转手腕,看着湿漉漉的槐花慢悠悠地重新飘落水中。
  往厨房去的时候,青雁快走了两步,凑到闻青面前,压低声音问:“你会做槐花饼吗?”
  闻青摇头。
  她再去看闻穗,闻穗也摇头。
  然后她又求助似地看向闻溪,闻溪理都不理她,连个眼神都不给。
  “不就是槐花饼,有什么难的。”青雁将冲洗好的槐花装进坛子,抱着坛子往厨房去。
  段无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视线落在前面青雁纤细的背影上,看着她不安分地一会儿凑近闻青,一会儿又和闻穗窃窃私语。
  坐在屋顶上的不二挠了挠光头,有些想不明白——摘槐花这种事交给下人做不就成了?夫人为什么要自己踩着梯子去摘半天。她磨磨唧唧摘了半天也就算了,殿下怎么还在下面磨磨唧唧看夫人摘槐花看半天。
  有那么闲吗?
  青雁进了厨房,努力回忆了一遍曾经吃过的槐花饼。好像应该先将槐花放进开水中焯一下?
  她让小太监生火,自己去认认真真地和面。
  段无错立在厨房门口,饶有趣味地瞧着青雁和面。她的一双小手鼓弄着软趴趴的面团,小小的面团在她手里越来越大,她这双小手几乎团不住。
  面团黏在案板上,青雁费力地将面团扯起来,一个用力过猛,案板险些掉到地上去。她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案板,放在案板上的那一小碗面粉却跌落在地。瓷碗摔碎,面粉亦落了一地。
  一旁的侍女低着头,假装没有看见。
  段无错却肆无忌惮地轻笑出声。
  青雁拧着眉,抬头看向段无错。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沾满了面粉。段无错看清她的脸,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青雁刚要说话,段无错指了指烧水的锅,道:“夫人,水烧开了。该焯水了。”
  他又好心地提醒:“焯水要掌握火候和时间,太软了可不好,也不能失了原本的沁香。小心煮得一锅槐花用不上,平白浪费了夫人折腾这一上午。”
  青雁看了看坛子里的槐花,又看了看大锅里沸腾的水,有点犯怵。她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手上的面粉扑落在她的青丝上。
  青雁“嚯”的一声转身,朝段无错走过去,立在他前面,弯着眼睛甜甜地笑。
  “殿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听过一句话叫做‘夫妻齐心其利断金’!”青雁明亮的眸子灿灿,“殿下,我们一起做呀。”
  段无错悠哉道:“做个槐花饼而已,不需要断金。”
  他俯下身来,凑到青雁耳边低声说道:“贫僧想和夫人一起做的,可不是槐花饼。”
  青雁耳朵痒痒的,她缩了缩肩,小声说:“可以先做槐花饼,晚上再一起做别的。”
  段无错有些意外,古怪地看向青雁,问:“就为了槐花饼,夫人确定晚上做?”
  青雁茫然地望向他,问:“做什么?”
  段无错轻笑了一声,道:“允了。”
  他直起身来,朝灶台走去,一脸嫌弃地将那球面团扔了。
  “我给殿下挽袖!”青雁自告奋勇。
  段无错看着自己袖子上沾的面粉,默了默,才去洗手。
  青雁弯着眼睛得逞地笑,动作自然地将手搭在段无错的后腰,在他青色的僧衣上印下一个白手印。
  “夫人,单姑娘来了。”侍女进来禀告。
  青雁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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