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孤胆 12

  南市，一品居。
  叶小孤面色淡漠的看着白菲菲走远，并没有追赶，也没有挽留什么。
  叶小孤单单只是站了一阵子，想了想自己想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一时之间却是显得有些茫然。
  所有的线索断去了，叶小孤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去找柳家，一条去找南博招。只不过叶小孤还真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见到南博招失控，对于柳家只怕也无法占据主动。
  两相权衡之下，叶小孤倒是自顾自的坐着公交车，先去昨晚上失控的时候下车的地方。
  既然做不了什么正事，柴米油盐总是要自己过的。当晚丢下的车，似乎也没有拔下钥匙，叶小孤心里还多少有点儿担心。
  但是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慢悠悠的回到昨晚的路灯旁，倒是依旧看见车还停在路边。
  也没有多看什么，叶小孤径直开着车，本想直接回家，但是莫名的却是开着车往那座无名道观开去。
  叶小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去那座无名道观，但是这个莫名的念头却是驱使着自己开着车，去了那无名道观。
  或许是因为那天，叶小孤和方清城的打斗的巨响，无名道观周围的一圈小巷都被挂上了警戒线。
  进门的小巷子还贴着告示，大意就是这一片儿还是太老了，年久失修，电路老化，容易失火。好在这里都是些游摊儿，所以一并赶走了事。
  叶小孤这倒是第一次对于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感到莫名的喜欢。
  没有了游摊儿，这一片似乎显得莫名的寂静，破败，配着那无名道观的青瓦斗角，倒是显得有几分莫名的幽远。
  叶小孤随意的转了转，路过那处破旧的小屋，又莫名的想要进去看看。
  钻过了小门，这一路上倒是隐约见着些烧焦的痕迹。
  方清城催动的火鸟实在有些厉害，即便是叶小孤单单只是触动一下，飞散的火焰却也差点儿将这无名道观给烧着了。
  这路也不算长，叶小孤低着头，走了一阵子，又回到了初时见方清城的厢房。
  厢房大体还算是完整，单单只是墙壁上有些熏黑的痕迹。想来这四周都是小摊贩，来几个胆大的就直接将这火给灭了。
  叶小孤看着熏黑的墙壁，一时倒是驻足观看，也没有继续往外走。
  “……你知道我会回来？”叶小孤看了没一会儿，那弟子厢房里倒是走出一个人来，依旧是身形粗壮，五大三粗的模样儿。
  “不知道。”叶小孤看了看从房间里走出的方清城，说不惊讶倒是假话。只不过看着方清城这样子，一时倒也莫名的感到一阵舒坦。
  方清城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单单只是穿着一件茅山的道袍，手上却是拿着一个盒子。
  这盒子大概尺来长，半指多宽，上面有些泥灰，想来应该是埋在地里的。
  “你回来就是为了拿这东西？”叶小孤看了看这盒子，一时还是有些兴趣。
  这个盒子并不算大，应该不是刀剑一类。
  “……吃饭的家伙。”看着是叶小孤，方清城也没有掩饰什么，手上一抖，这盒子莫名的自己弹开了，盒子连着盖儿，倒也没有掉下去。
  这盒子里面没有垫上什么绵锦一类的，单单就是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竹竿毛笔。
  叶小孤看了一眼，兴致少了许多，开口说道：“画符用的？”
  “不错，老东西了，顺手。”方清城简单一句，却是直接伸手拿着这笔，反手放进了自己袖兜里，将这盒子随手扔在了地上。
  “你小子怎么想到来这儿了？”方清城收好笔，看了看叶小孤，开口问了一句。
  叶小孤看了看四周，这走廊上也没有什么板凳一类的，“有板凳吗？”
  方清城就着墙角的前几天端出来的长条凳，直接摆在了身前，“凳子有点儿黑，还能将就坐着，你这一身西装革履的，介意吗？”
  叶小孤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坐下。方清城微微一笑，却也跟着坐下。
  “既然遇到你了，我想问你个事儿……我胸口早了一团黑斑，而且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叶小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
  方清城皱了皱眉头，说道：“不会吧，你不该有这东西啊。俗话说，人分元体，元体在内，肉身在外。只有炼气很久的修士才会因为元体运行太久，影响心智的情况。”
  “有救吗？”叶小孤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
  “有救，不难。所谓欲速则不达，不达则顿，顿则困，心有郁结，则成心魔。”方清城说话间，尤且扯开自己的手腕，手腕上隐隐却是有一条伤疤。
  “昔日，我在茅山十年，不得存进，心魔困扰，差点儿自杀了世……”方清城说到这里，望着远处，目光有些幽远。
  “这世上真正能够称之为道士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够专修的修士却不常有。茅山开山立派百余年间，一直算是小门小派，但是我的师傅，也就是当代掌教却是一个能够跻身大宗门的修士。”
  “我八岁那年逃难入茅山，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白发苍苍。但是我修行三十年下山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朗朗少年。”
  说话间，方清城收回了目光，沉声道：“白日飞仙，返老还童，当真是仙人手段啊。”
  叶小孤侧着脸看了看方清城，这神色叶小孤在另外一个茅山弟子身上也看到过，那就是方清城的师弟，李文杰。
  相对于许小满这个小道姑，这方清城和李文杰似乎都隐隐对于他们的师傅，惊若天人。只不过方清城单单只是惊讶，李文杰似乎更有一丝雄心。
  “修道的那种？”简单的看了一眼，叶小孤随口说了一句。
  方清城听着叶小孤话语之中的随性，一时倒是笑了笑，“是啊，修道那种，很厉害。”
  “…………”叶小孤听着方清城的话，倒是一时默然。
  即便是许小满这个小道姑都可以画符生火，想必有了这手段，真要是谋财，倒也简单。对于这茅山三个弟子而言，或许也就只有许小满还是死脑筋的下山到处抓鬼降妖吧。
  有了钱，自然不会少美人，世间俗物一应在手中过了一遍。对于方清城和李文杰这样得窥天机的人而言，或许还真是难免有些渴求。
  “你就是因为你见你师傅这么厉害，一时忍不住就想自杀？”叶小孤沉默了一会儿，随口说了一句。
  方清城看了看手上的伤痕，随口说道：“这就是你眼下遇到的问题了，修道的人叫心魔。炼气之时，你的元体控制会越发的是熟练，身体的精气一足，就会显于外像。”
  “你现在虽是和寻常人一样，但是想必已经有所不同。气引元体，不单是肉身，也会放大你心中的所想所念，你的情绪自然也会失控。”方清城说完，却是握了握自己的手掌，手臂上的肌肉应势而起，分外明显。
  “引气炼体，显于外像……最后大成之后会洗筋伐脉，获得更纯粹的力量和肉身，到了那个时候，这些身体的变化就会平复许多。”
  叶小孤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对于这种什么盖世神功之中的东西，还是莫名的有些排斥。当下也没有细问，径直问道：“那你说的驱除心魔的方式是什么？”
  “很简单，现在去旧书摊儿上找本儿经书念念就好了。”方清城简单一句，似乎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叶小孤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方清城点了点，一脸正色的说道。
  对于这方法，叶小孤倒也不是说怀疑，只不过这随便一本儿经书，就没有什么讲究的，一时还是有些心里没有底。
  “真就没有个什么选择分类，或者是推荐之类的？”叶小孤看着一脸正色的方清城，就好像看到了地铁站旁边卖老乌龟的戴着草帽的老农民。
  “有啊，三字经，我就很喜欢念。当年，我就是念这个的。”方清城一脸正色的说道。
  “三字经？！”叶小孤挑了挑眉头，开口说道，“你是说那种小学生念的那种……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那种？”
  方清城嘴角微微一扬，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念的这种，朗朗上口，还哪儿都有卖。”
  叶小孤听到这话，露出一副“你这是在逗我”的表情。
  方清城脸上的笑意更显，开口说道：“你要觉得我是在开玩笑，我真就是念的这个经书。”
  叶小孤本来想直接起身就走，对于这个方清城，一时倒是没有半点儿好感。但是细想之下，方清城也没有理由骗自己什么，真要是不愿说，也不会废这么多口舌。
  “想明白了？”方清城看着叶小孤脸色渐渐平复，却是笑了笑说道，“经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静。我师傅最后修了一半，突然闭死关几十年，就是因为心静不下来。”
  “修行之中事情，心性很重要。所谓悟性除了聪明就是这个了。”
  “这世上也有人悟性好，引气入体，内窥元体，外显外像。但是后来控制不住心性，狂躁多疑，浮想联翩，最后发疯发狂，自杀的也不在少数。”
  方清城看了看叶小孤，开口说道：“你想好去哪儿闭关了吗？”
  “就没有什么药之类的速效一点儿的东西吗？”叶小孤一时倒是皱了皱眉头。
  方清城看着叶小孤笑了笑，“年纪不大，老爱胡思乱想。心病能有心药吗？”
  叶小孤闻言一时却是沉默了一会儿。
  “还有一个直接的办法，就是接纳它。正所谓大道难寻，心魔常在。”方清城看了看叶小孤，开口说道，“你放纵自己的欲念，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最快的方式。比什么闭关静思有用多了。”
  叶小孤看着方清城一脸不嫌事儿大的表情，却是露出一丝苦笑，“我真是无法无天，只怕有的是人把我按在地上吧。”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对你这么好，还耐心给你解释这么多。你是不是给点儿算点儿，意思一下？”方清城说话间，尤且自顾自的伸手摸了摸叶小孤身上的口袋。
  叶小孤倒是一脸淡然的说道：“这还真没有，这几天一直忙老王的事儿，一般就随手带个公交钱。”
  话语未落，方清城果然一脸失落的从叶小孤口袋里摸出三个一元的钢镚，只不过想了想还是塞进了自己兜里。
  “修道嘛，就是讲究有缘，这次给多少算多少。下次记得多带点儿，一个大男人出门，带三块钱……”方清城说完，自顾自的起身就走。
  叶小孤随口一句，“佛不是才讲缘吗？”
  “都二十一世纪了，文化交融嘛……”方清城摆了摆手，随口一句。
  “你这是去哪儿啊？”叶小孤想了想问道。
  方清城脚步一缓，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却是随手从兜里，将刚才的三个硬币掏出一个，反手扔到叶小孤身前，“南市将有大祸，少年人，要不要一起拯救苍生？”
  叶小孤随手接着这硬币，却是微微一笑，信步跟了上去，“什么大祸啊？不会是柳家吧？”
  “这你也知道，你小子有一手啊。”方清城说完，却也径直走在前头。叶小孤笑了笑，却也信步跟了上去。
  走到前殿的时候，叶小孤又看了看这殿里的笑弥勒，这笑弥勒倒是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这道观以前供的是什么啊？”叶小孤随口问了一句。
  方清城脚步一缓，开口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知道这道观里面供着谁？”
  “我就随口一说，你说送子观音，我都信，反正就随口一说嘛。”叶小孤随口一句，继续跟着方清城。
  方清城似乎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倒是坦白说道：“天地。”
  “什么？”叶小孤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道观里供奉着“天地”二字。”方清城见着叶小孤似乎真就什么都不懂，尤且解释了一句，“道门出天师，首任天师，姓张。他不敬神佛，不奉邪魔，单单只供奉天地。”
  “很嚣张啊。”叶小孤听着方清城这意思，隐隐也感觉到了昔日这个张天师的气势。
  “那是自然，听说那个时候九州妖魔并起，苍生涂炭。他本就是秀才出身，后来眼见这满天神佛不显，自己去寻道，最后学成归来，一举荡平九州，辟易妖魔于朔北之地。”
  “这么厉害？”叶小孤说话间，尤且笑了笑，虽是有方清城这个狂热的修道份子在，叶小孤倒也没有掩饰什么。
  “说起来，我也不怎么信。”方清城见着叶小孤脸上的笑意，自己也一脸正色的说道，“但是人总是得有个念想不是。”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来南市啊？降妖除魔，兴天师之道？”叶小孤随口一句，倒是引着方清城朝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方清城本想去公交站，看着叶小孤的车一时还是挑了挑眉头，开口说道：“大家都这么忙，寻仙问道都来不及，再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妖魔啊……这道观听说是天师门的旧址，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宝贝。”
  叶小孤笑了笑，“这笑弥勒还是几十年前刚搬进去的，这你也信？”
  “天师门早就绝了这么多年了，到处都是遗迹，跟着到处转转嘛，反正也无聊。”方清城倒是坦诚。
  叶小孤打开车门，又让方清城上了车。一时倒是忍不住想到了许小满这个小道姑，想来这茅山，还真就只有这个不怎么见过世面的小道姑，真就是下山降妖除魔来的。
  “去火车站吧。”方清城坐上车，一时倒是说了一个地方。
  叶小孤应了一声，问道：“火车站有什么？”
  “一个阵法，刚连起来。”方清城开口说道，“我来南市几个月了，刚开始还是找着天师门遗迹去的，到了后来渐渐发现，这柳家似乎在暗自准备着什么阵法。”
  “只不过这阵法实在太大，有的还没有布好，我一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单看这阵法的样式有点儿像是困阵，又带着点儿邪气，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方清城说完，尤且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叶小孤开着车，倒是隐约想到了见到李文杰的时候，李文杰似乎也说过南市的问题。
  联想到火车上的那个体态臃肿的男子，叶小孤心中却也不无担忧，“这阵法是对人用的还是对鬼怪用的？”
  “你小子是在说笑吧，真对人用，那还得了。再说这杀这么多人，除了跑几个魂魄出来有什么用？你以为真是柳家真是人人都变态啊。”方清城对于叶小孤这话倒是嗤之以鼻。
  “这东西主要是困住鬼怪的，但是阴阳两界暗自有平衡，这世上阴盛阳衰，阳极阴生，我担心柳家这么做，讨不得什么好处就是了。”
  叶小孤微微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杀了这些鬼怪有什么用吗？”
  “有用啊，这世上共造一个美好环境不是吗？”方清城轻笑一句，叶小孤倒也跟着笑了笑。
  对于这灭杀鬼怪，似乎还真是算是公益之举。
  但是这柳家就这么热心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