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赵修海眼神一黯,“你休想!”
  张芝麻笑着摇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个不讲理的孩子,“如今情谊正浓,老爷自然愿意同我在一起。待日后时间久了,情分一淡,你必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到时候错已经铸成,又该如何回转呢?”
  “不说这些了,你当下不肯信我,我说什么也是枉然。你刚才既然亲口说了愿意,这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赵修海淡淡说道。
  张芝麻皱眉,“老爷莫要任性……”
  “我再问你,倘若我今后失了许多财富,只剩了少许财产勉强度日,那你还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能得到你的人,我做梦都能笑出声了……”
  “那就行!你且记住你今日的话:你愿意跟我,也愿意同我一起受苦。其他的事情且都不要管,我自有主张。”赵修海沉着嗓子说道。
  张芝麻歪了歪头,“具体是怎么个苦法,你且说来听听。”
  赵修海眼里含了几分愧疚,“没有大宅子,没有好料子好首饰,没有仆人伺候,家中钱财也不会很多。”
  “有地吗?”
  “会留一些。”
  “那我不怕,我可是侍弄庄稼的好手,只要给我一堆粪,我还你满仓的粮食。”
  赵修海这才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放心,困难也只是一时的,有我在,不出三五年总归会有好日子过。”
  张芝麻抿了抿嘴,唇角边现出两颗梨涡来,“老爷,许是我太轻狂了,听着您的意思,倒像是要放弃万贯家财,然后同我在一起。”
  赵修海点头,眼里满是笃定,“对,你说的没错。我确有这个打算,我要用万贯家财只换一个你!”
  得了肯定的回答,张芝麻头脑一麻,当即一惊,跳将起来,“你疯了?值得吗?”
  “我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
  张芝麻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老爷必定是疯了,你自己待着清醒清醒吧。”说完,她抓起自己的针线筐子就跑了出去。
  赵修海当即站起身来,隔着窗子递出一句话去,“我清醒得很。”
  此时,东跨院的厅堂里,赵春云到底已经屏退了众人,给了香兰机会。
  “姑太太,若您觉得我说得东西有用,我要您还我的身契,放我自由,再送我二百两银子,不”,香兰瞬间改口,“送我三百两银子,作为答谢。”
  赵春云斜睨她,“那就得看你说得东西值不值这个价格了?”
  香兰将娇俏的下巴一抬,“事关满儿小姐的死因,我不信不值这个价格。”
  赵春云果然一呆,旋即一把扯住香兰的衣领,嘴唇颤抖不停,“你知道什么?到底知道什么?你快给我说出来。”
  第54章 赵修满死因
  香兰一时没料到赵春云情绪如此激动,被她的疯癫模样吓了大大的一跳。
  “你急什么?咱们先说好,待我说完,你答应我的条件,可不要食言。”
  “少废话!你赶紧说。”赵春云冷着脸催促。
  香兰不安地咬了咬嘴唇,这才认命般闭上眼睛说道:“是文馨。”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赵春云强撑着自己没倒下去,“我也知道是她,我从来都知道是她。但是原因呢?证据呢?”
  “原因?怪只怪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再有,当年死得若不是她,也会是你!”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满儿到底知道了什么?居然令那女人下如此毒手。”赵春云目眦欲裂道。
  香兰仔细回忆原著里的内容,斟酌着词汇回答赵春云的问题,“当年老爷外出做生意,与人结怨,打斗中文馨替他挨了一刀,正中下腹,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赵春云咬牙冷哼,“是有这么一回事,正因为如此,海儿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娶了她。”
  “其实这本就是文馨设计的。她家道中落后,曾勾得一个男人执意纳为良妾。但这男人的婆娘是个狠的,找上门来硬灌了她一碗绝嗣药,最后只随意打发了她一些银两。”
  想了想,香兰继续说道:“那时候文馨和她娘,哦,也就是姑太太您的亲妹妹,二人艰难度日,以为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不成想却突然遇到了老爷。”
  赵春云目射冷光,“所以她们就设了圈套,不惜伤害自身,也要嫁给海儿?”
  “没错,正是这样。这件事让老爷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让文馨失去了生育能力,因此打定主意要娶她。”
  赵春云的心骤然疼痛不已,她当下根本顾不得这些,只能生生忍了,“你继续说下去。”
  香兰遂又开口道:“当年您的阻拦,令母女二人视你为仇敌,您的妹妹没能耐给女儿置办嫁妆,却送了她一包毒药,并告诉她,想要过安生日子,只能尽早送你去西天,否则一辈子都得受你磋磨。”
  说到此处,赵春云前后便明了了。“但这包毒药没给我用上,因为我满儿知道了她的过往,所以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毒杀了满儿和她的小丫鬟?”
  “没错。”香兰点头,紧接着朝赵春云伸出手去,“我的话说完了,还请姑太太兑现承诺。”
  赵春云闭了双眼,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毒妇!好好的一家子,被她母女二人彻底毁了。且不说我一生尽毁,满儿竟被害得年少丧命,海儿也落得无子承嗣。何愁何怨,竟毁人至此……”
  两行清泪缓缓从她眼里流出,赵春云忙拿绢子擦了,随后淡淡地看了香兰一眼。“我赵春云从不做那出尔反尔的事情。三百两银子加身契,稍后就会给你。”
  香兰这才放心,“姑太太是个敞亮人,那我且先告退,待收到您的东西,我就离开赵家。”
  赵春云无力地摆摆手,“下去吧。”
  香兰也不再多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赵春云却又突然喊住她,“你且站住,刚才你说得这些,不是自己编的吧?按理说,这些东西不是你能知道的?”
  “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我没法给姑太太合理的解释,证据我也是没有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得这些都是真的。”
  赵春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重又把眼睛闭上,“我知道了,你走吧。”
  香兰这才走了出来,外面晴空万里,秋阳正好,没有天道的雷劈下来,香兰也算放心不少,待出了赵家,她以后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小雀儿等人被打发了出来,都在外面等着,见香兰走了出来,忙把视线全都投了过去。
  赵达甚至朝她走了几步,“香兰姑娘,你,还好吧。”
  香兰微微点点头,眼里泛出几滴泪光,却没多说什么,转身朝着自己住的小屋走了过去。
  余下众人便尽都进了屋,去看赵春云。
  不久后,屋里传来小雀儿的惊叫声,“姑太太,姑太太,您醒醒啊!”
  原来是赵春云不堪打击,晕倒在地上。
  赵铁忙拉了小雀儿,“傻孩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和郑婆婆把姑太太照顾好,我这就去禀告老爷。”
  赵达听到小雀儿的声音也赶了进来,“怎么回事?姑太太怎么了?”
  赵铁见他进来,有万千句要骂的话,也只能先忍下,“你也别愣着,你去把那香兰禁了足,莫叫她跑了,姑太太这一病,许就是这女人害得……”
  赵达闻言一愣。
  赵铁瞪了他一眼,“你若还认我这个叔叔,就赶紧去。”
  赵达看了看面如死灰的赵春云,微微一跺脚,转身便风一样卷了出去。
  而赵铁则火速通知了赵修海,赵修海急忙令大壮去请大夫,自己则跟着赵铁又回了东跨院。
  须臾,张芝麻也得了消息,赶紧丢了手里的活计,奔着东跨院去了。
  这边厢,赵达连门都没敲,径直冲进了香兰的小屋,伸手便将人一拎,“你适才到底同姑太太说了什么?如今闹得她晕死过去,人事不知。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饶不得你!”
  香兰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被冷不丁这么一吓,登时面色惨白,许久后,整个人才回过神来,她将眼神一敛,“饶不得我?是怎么个饶不得法?”
  赵达一手攥着香兰的衣襟,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紧了又紧,到底不曾有其他动作,“我只问你,你到底同她老人家说了什么?”
  香兰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我不过一个小小孤女,自来是听凭别人任意欺辱,我又能对别人怎么样呢?你放心,姑太太福星高照,不会被我气死。”
  听她提到自己是个孤女,赵达立刻联想到了自身,难免又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怜惜来。
  他幼失恃祜,尽管有叔父相护,到底仍有许多辛酸。而香兰早年失母,今年又去了亲爹,一下子沦为奴婢,定是内心极苦。
  早在香兰进府之初,二人已经相识,雨夜里他寻了一处角落拜祭父母,而她也恰好冒雨而至要告慰亲爹。
  在赵达看来,他与香兰之间虽然向来言语不多,却彼此惺惺相惜。
  他甚至已经同叔父赵铁透漏过自己心系香兰的事情,打算待香兰过了孝期,就同主子们求了人,令她嫁给自己。
  没成想香兰不知因何故惹了赵春云不喜,日日绑着一根绳子在园子里度日。
  赵达见此情状心疼不已,仗着赵春云的喜欢,直接拉了香兰去求情,情没求成,却惹出后面许多事情来。
  赵达一时觉得有愧于姑太太,一时又觉得对不起香兰,两相纠结着、撕扯着,让这少年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怅惘与愁绪,当下他手脚无措,心思也乱糟糟的,只能哀叹一声,往门口一坐。
  香兰对于这样的男人却失望至极了,原来读过原著,一直以为他情深义重、颇具经商天赋,且容貌也算上乘,日后手里有了银钱,再脱了奴籍,必有好日子能过。
  为了接近这样的潜力股,她也花了一些心思,结果自己根本就没有get忠犬老公的命,不但没有这样的命,自己更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纵然知道很多人的结局,很多事的走向,却根本无力做出什么。
  香兰有了这样的认识,难免变得心灰意冷,本想不再理会赵达,但左右一想,将来这人也还有些用处,暂时不能撕破脸,因此脸上仍旧满是哀伤,眼里的泪水也是越积越多。
  “你也不必这么守着我,我还能跑了不成?若果真姑太太因我之故有了意外,不用你做什么,我心甘情愿替她老人家陪葬。纵是姑太太没什么,你若为了给她出气,我也任你打骂,便是拿了我的命去,我也只好认了。”
  语毕,香兰视死如归一般闭了双眼,模样娇娇怯怯,端的是万般惹人心怜。
  赵达果然心软,“你放心,如果姑太太没什么,我必定拼死护你……”
  一炷香功夫后,大壮领着苏大夫进了东跨院。
  赵修海张芝麻等忙迎了苏大夫进屋。
  “闲话我且不说了,我老姐姐人在哪里?”
  张芝麻连忙把人往内室领,“如今已将人安置在床上。”
  苏大夫进了内室,二话不说便是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望闻问切。
  半晌后,她对赵修海说道:“倒也无大碍,老毛病了。我先行针,令她醒转,再按方吃药,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赵修海这才放下心来,“那就等苏大夫妙手了。”
  “好说,好说。”苏大夫边说边开了自己的针囊,捻着纤细的银针刺进要紧的穴位。
  须臾,赵春云果然悠悠醒转,众人悬在嗓子里的心,这才又落回到实处。
  苏大夫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又唤了赵修海过来,“既知你姑母有这毛病,日后要更加当心,少让老人家忧心难过。需知这次虽然没事,保不齐下次就能夺了命去。”
  赵修海连忙敛神恭声应是,“晚辈必定铭记于心,有劳您走一趟。”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城西老陈家的太太也觉身上不自在,我需得去看看。”
  赵修海和张芝麻便要将人送出来,苏大夫却拦了赵修海,“让小芝麻送我几步就成,你且留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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