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话还是要同文馨挑明。
  “说到清清静静四字,我少不得有些话要提点你。清静固然源于本心,但耳根子和眼皮子的清静对我来说也是不可或缺。按理说,我赵家人口极为简单,仆从亦是不多,应该平稳安顺的才是,可事实上总有一些无谓的吵嚷和争斗发生,让我甚觉烦扰。如今我一心举业,家事上就要多赖阿馨打点。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多理事,少生事。还有,不要再试探我的耐心,我怕结果会让你失望。”
  赵修海的话不可谓不难听,尤其是最后几句,几乎算得上是诛心之言。
  他每多说一句,文馨的脸就跟着白上一分,待他话音落了,文馨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
  尤其是“多理事,少生事”六个字更如同一把尖刀,搅得文馨内心疼痛难忍,一时间觉得呼吸都很是费劲。
  赵修海似是没有察觉对方的不适,话一说完就转过身去,“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行了,我还需要好好收拾书房,你且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文馨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摇摇晃晃地福了福身,这才跌跌撞撞地退下了。
  待出了书房,站在廊下等候的香菊香兰马上迎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文馨的胳膊,香菊更是面带得意地小声禀告道:“奶奶,那香荷如今就在西厢里,可要奴婢将她扯过来问话?”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文馨立目将香菊一扫,刚要一巴掌扇过去,赵修海说过的话立刻在耳边响起,她只好强压下怒火,冷哼了一声后朝着正房快步而去。
  香菊早被她那杀人般的眼神惊得魂不附体,当下也便禁了声,鹌鹑似的缩起脑袋来。
  香兰的内心却有几分不甘,望了望西厢房的所在,气得直要跺脚。该死,难得抓到她的现行,想要给她个教训,但照现在的情势看来,怕是仍旧奈何不得她。
  马上要搬家了,女主大大也要出镜了,香兰本想暗搓搓地送女主一个大大“见面礼”,但看文馨这样子,应该是有了变故。
  没办法,只能日后徐徐图之了。
  三日后,家里的东西已经收整的差不多了,而新宅那边家具都是现成的,除了一些惯用的要带过去,其他的大件也就不再动了。
  住处也都划分清楚了,倒座房仍旧给李妈妈一家、大壮兄弟,以及偶尔出现的赵铁赵达叔侄居住。
  前院自然是归了赵修海本人,正屋被他辟为书房及待客的厅房。大厨王叔和徒儿王牛领了前院东厢房靠南的两间用来造厨及休憩。西厢房则置为客房,以供来客休息。
  后院则是文馨带着三香居住。文馨居中,香菊香兰居左,张芝麻居右。
  新宅这边有个大大的东跨院,旧宅里仅能用作厨房的小跨院绝对是不能与它相提并论。
  这个跨院里不但正屋和东西厢房兼备,还多出一个小小的园子来,虽然不大,但设置也算精巧,赵春云甚喜,当仁不让地带着郑婆婆和小雀儿住了进去。
  家里上上下下开始辗转于新宅旧宅之间,蚂蚁一般埋着脑袋倒腾着家里要搬的东西。
  这日,张芝麻将正屋里一个大大的包袱抱上车后才回转到院里,就被大壮给喊住了。
  “香荷,过来帮我搭把手。”
  张芝麻才要痛快应了,就循着声音见到大壮,他的位置竟然是在东厢房的门前,可见要搬的是赵修海的东西。这么一来,差点脱口而出的应答声便被张芝麻拘在了喉咙里。
  “我,我正屋那边还有一些东西要搬呢,不行的话,你再找个别人。”
  大壮笑了,“放心,不耽误你的事!你就过来帮我搭把手就行,我一个人背起这书箱有点费劲,需要你帮忙托我一把。”
  再要拒绝就显得既矫情又刻意了。
  张芝麻只好应了,“哦,好的,这就来了。”
  书箱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赵修海的书。粗略打量一眼,能有几十本书。书的重量加上书箱的重量,即便是大壮这样的壮小伙,也觉得有些承受不来。背着书箱根本就起不了身,只能找个人在他起身时略微提一把。
  张芝麻进了东厢后,眼珠子都不敢随意打量,只能全部放在地上那三口大大的箱子上。
  大壮将捆着书箱绳子用肩膀一边一个的背好,暗暗提起一口气后,道了声“起”,张芝麻闻言便赶紧使劲往上托起书箱。大壮这才借劲站起身来,慢慢吞吞地迈出门去。
  张芝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拍手就要出门去,结果一个不留意正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第31章 挑拨离间的张芝麻
  乍然闯入的怀抱宽厚而又温暖,一股清淡如竹的气息自鼻端传入,又迅速地萦绕全身,令张芝麻的心跳立刻乱了节奏。
  她杏核般的双眸里盛满了慌乱,脚下“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一个不慎又将后腰磕到了桌沿上。
  赵修海也没料到自己会被张芝麻给“投怀送抱”,因此心里也有几分尴尬和不知所措。但他素来沉着,惯于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自然不愿意在女子面前露怯,少不得来个先声夺人。
  “你慌什么?”
  张芝麻欲哭无泪,她也不想啊,谁知道会这么倒霉,“抱,抱歉,老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修海微红的脸孔这才退了颜色,他微微点点头,从门口走了进来,强烈的存在感让整间书房都充满了他的气息,“下次小心点儿。”
  谁还敢有下次啊!张芝麻忍着痛意福了福身,打算麻溜地抱头鼠窜。
  赵修海却又突然出声把人叫住,“且等等。”
  张芝麻讶然,“啊?”
  赵修海转身坐到自己的宽木椅子上,伸手就要取笔,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笔墨纸砚都已经被收整起来了,现在他的书桌上已经空空如也。
  赵修海一愣,抬头看了看一脸懵的张芝麻,干咳了两声,“咳咳,嗯,那个,你,你且先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啊?哦!”张芝麻一脸懵逼的留下又一脸懵逼的走了,最终也没明白赵修海为何要将她喊住。
  赵修海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看她走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而惊魂未定的张芝麻则悄悄躲进了自己的西厢房里,俨俨地喝了一大杯茶水来压惊。
  “嘻嘻嘻,香荷姐姐偷懒啦!”正在这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飘进张芝麻的耳朵里,近的几乎让她感受到了来自对方口腔里的温热,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小手带着几分力气按到了她的肩膀上。
  温与凉乍然出现又相互交织,登时把个张芝麻吓得魂飞魄散。
  “噗!”嘴里一半的水被她喷了出来,令一半的水被呛进了气嗓里,剧烈的咳嗽声差点让她把喉咙卡出血。
  “呵呵呵,吓着香荷姐姐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张芝麻压下心里的怨气回身一看,来人正是她潜意识里非常忌惮的香兰。
  “你进来之前怎么都不敲门的?人吓人能吓死人的,你知道不知道!”张芝麻冷声质问道,因为心里有气,语气便带了几分不善。
  香兰当场僵住,似是没能料到张芝麻会如此不客气,她委屈的撇撇嘴,露出一股娇态,“实在不知道姐姐如此胆小,是我莽撞了。”
  张芝麻敛了敛眼神,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你找我何事?”
  香兰不自在地咬咬嘴唇,“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见姐姐从老爷的东厢房里出来,脸面羞红、一脸娇羞,身体又似是不太利索,香兰委实担心,便跟进来看看。”
  香兰语毕,心里暗暗替自己鼓掌,今天又是斗智斗勇的一天呢!看这适应能力!咱来到古代虽然时间不长,但把这旁敲侧击的本事学得很到位呢。
  譬如刚才,她说的话表面上是关心张芝麻的意思,其实她意在说明两个事,其一,张芝麻从东厢出来被她看到了,其二,张芝麻形容可疑,疑似与老爷有染。
  总之,就是想要告诉张芝麻,咱可逮着你不轨的证据了,你给我放老实点!最好是立刻跪下给我唱征服。
  出乎意料的,张芝麻却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流露出来,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平时经常盯着老爷的东厢吗?你这么关心他屋里的动静,奶奶知道吗?”
  嘎?什么叫“经常盯着老爷的东厢”?握一把草!香兰震惊!遇到硬茬子了。还懂得偷换概念了!居然能硬生生地把重点从她设想的其一其二给转到她关注老爷的东厢房上。
  香兰微微眯了眯眼睛,心里暗叹,难怪这张芝麻做了白月光,确实不容小觑!刚才是自己大意了。
  看来这个威胁起不了多大作用了,一个不慎,没准儿还要将自己折进去,想通这个关节后,香兰也不再纠结,索性直接转了话题,“姐姐,咱们先不说这个。只说搬家这事吧,到了新宅那边,你就有自己的新屋子了,可真好。”
  “所有人都有,不单单我一个。”
  “但是姐姐怕是格外需要呢?毕竟看你胆子挺小的,若是一直住在这间屋子里,得多害怕啊。”
  “……”张芝麻没接茬,转身往床上一坐,摆出你说吧我在听的样子。手却偷偷地按在自己的腰上揉了几把,之前在东厢房里撞到桌子上,真疼,没准儿已经青了。
  香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压低着嗓音开始讲述,“姐姐,你莫不是不知道吧。你现在住的这间屋子,可是死过人的。”
  要是换做一般的姑娘家,怕是早已经吓得满脸苍白了。然而张芝麻却无动于衷。
  这事她虽然不知道,但也并不值得她害怕,她三槐村的西厢里也死过人,她不也安安稳稳地住了三年多。
  有什么可怕的?要说可怕,人比鬼要可怕多了,毕竟人心最是看不透。
  “不光是这间屋子,包括你旁边的屋子,也是死过人的。”香兰继续说道,“那间屋子里死的是主,这间屋子里死的是仆。那主子是老爷的亲妹,而仆人则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她们前后脚去世了,两间屋子也都锁了起来。一锁就是许多年,直到香荷姐姐来了,才又把靠南的这间拨给你用了。”
  西厢正中的屋子确实一直锁着,香兰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这个时候她跑过来说这些是在打什么主意呢?单纯就想吓唬吓唬自己吗?张芝麻内心很是疑惑。
  还有,老爷的亲妹去世了,他当时,一定很难过吧?也不知道此二人是何时去世的,时间怕是不短了,自己当初刚住进来时,那尘土已经积的很厚了。
  “姐姐,你可知这二人缘何而死,据说是……”
  正要说到关键之处时,庭院里突然传出香菊的呼声,“香兰,你哪里去了?快过来给我搭把手。”
  香兰闻言赶紧顿住,心里暗呼了一声晦气。正要张嘴应声的时候。张芝麻却抢先一步开了西厢的窗子,“香兰妹妹在我屋里呢,这就让她出去了。”
  香菊果然很是不快,任谁看见自己的小跟班和眼中钉待在一起,都不会觉得高兴。当下她立刻黑了脸色,眼刀子几乎要把张芝麻扎出一身的血窟窿。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来干活!”
  香兰好不容易讨好了香菊,让她把视为自己人,这时候自然不能拆台,因此也不敢耽搁,急急地就往外走。
  张芝麻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当下也不含糊,前后脚也跟着追了出去,在香菊的眼刀子里不动声色地给香兰上了眼药,“香菊,香兰还小,才没了父亲,又是新来的,许多事情都不懂,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好人,也莫要把她管得太紧了,凡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话音一落,香菊和香兰两人当场石化!
  香菊:“……”什么情况?香兰跟香荷说啥了?说我的坏话了?
  香兰:“……”卧擦,张芝麻你挑拨离间不得好死!
  张芝麻则冷哼了一声,递给香兰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后,昂首挺胸的走了。
  只留下暴跳如雷的香菊和一时间手忙脚乱无从解释的香兰。
  于赵家搬家这件大事来讲,几个小丫头之间的龃龉根本算不得什么,除了当事人之外,根本没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赵家上下结结实实地忙了几天,终于将家搬妥当了,新宅也都布置地齐整了。
  家中上上下下皆是一脸喜色,一通噼里啪啦地炮竹声后,赵家便算是正是迁了新居。
  赵修海和文馨给家里仆人们全都派了喜钱,连张芝麻都分到了800文,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荷包里。
  姑太太赵春云被大家的喜气感染,也令小雀儿传了所有人去东跨院领喜钱。
  张芝麻等人到时,发现所有的喜钱都被装在一个大大的簸箩里,就摆在院里最显眼的地方。
  人来齐后,赵春云红光满面地张嘴道:“今天于赵家来说,是个好日子,老身我也甚觉欢喜。大家向来都是兢兢业业安守本分,赵家能有今日的家业,可以说,同你们也有莫大的关系。”
  听赵春云如此说,仆人们均是感动不已,李妈妈甚至还湿润了眼睛。
  “今天召大家来,主要是为了让大家沾沾家里的喜气。喜钱都在簸箩里放着,能拿多少,就端看你个人的本事了。呵呵,大家依次上来,用两只手尽可能的多抓铜钱,凡是抓到手里的,就是你自己的。抓完你们数数,最多的那位,老身再奖励他一两银子!”
  “哇!”众人齐齐惊叹,个个笑逐颜开,一边大声说着吉祥话,一边伸胳膊卷袖子的做起准备来。
  张芝麻自然也暗搓搓地撸起了袖子,一门心思的想要抓个头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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