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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阿年头深深的磕下:“谢过夫人恩典。”
  眼中的泪滴落,落在锃亮的地板上,溅洒四周,犹如一朵将开的花儿。
  妇人屈膝向国公夫人道谢后,扶着阿年往外走,只觉阿年气色极差,私心里觉得阿年在国公府过的不好,很是心疼:“阿年,你受苦了,娘来了,别怕。”
  看她有些郁郁寡欢,从方才那些话里也知道阿年这些年的遭遇,心头后悔不已,揽着阿年肩头泪眼朦胧。
  “若是知道国公夫人这般好说话,我早就该来了,只是钱一直没有凑够,拖到如今才来,阿年,你受苦了。”
  阿年神色怔怔的摇头:“娘,我没事,您来了就好,我不苦的。”
  哪里是国公夫人好说话,实在是娘亲来的时间太巧了,国公夫人也乐得做个慈和的人,简直一举几得,至于自己那几百两银子的赎金,对夫人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先去周玄宁处,和莺歌还有阿蕴道别,阿蕴很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阿年,你为什么要走啊?”
  阿年笑着和他说:“因为我娘来接我,我要回家了。”
  莺歌先是恭喜了一声,随后和她低声道:“云央的事儿大小姐没帮上忙,她说很抱歉。”
  阿年眸中震惊,抓着她的手不停的抖,不是周玄宁,那云央是被谁买去了?
  “莺歌,这些日子,多谢你和大小姐的照顾,我,我今天就要出府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
  随后阿年快速回去收拾了东西,压箱底的现钱大概有二百两,里头有月钱,还有过年过节的赏赐,主要是这两年最多。
  世子赏赐的衣服首饰阿年都没拿,她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十分抗拒拿这些东西。
  唯独拿了一根素簪子,纯银打的,十分精致,那簪尾有两个小字——阿年。
  又把云央的东西收拾了,她的东西不多,钱也不多,阿年把两人的东西捆好,和娘亲一起出了长宁院。
  直到出府,阿年头都未回,她想好了,她要去找云央,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们是好姐妹,总归是要在一处的。
  阿年娘亲唤做岑缨,阿年听她说过,岑缨当年孤身一人带着阿年四处走,后来实在熬不下去,阿年跟着她恐有性命之忧,确定了将来能赎回,才求着人牙子将阿年送进了国公府,只待以后来接她。
  岑缨听说了云央的事儿,冷笑不止,恨恨的咒骂起了那些高门大户:“一起子龌龊东西,当年我本是想着你做个小丫头,在高门里日子能吃饱穿暖好过跟着我挨饿受冻,看来,和当年那些阴沟老鼠也没什么分别。”
  心疼的搂过阿年,忍着眼泪哽咽道:“阿年,娘对不起你,应该早些来的。”
  阿年轻轻摇头,她不后悔,和周玄清在一起的日子,其实过的挺好的,她也不后悔跟了他,只是想到以后再没关系,阿年总归有点难过。
  “娘,我们先去找云央好么?”
  岑缨点头:“嗯,先去找那个小丫头,反正你的赎金还在,娘还有些剩余,应该也尽够我们娘俩过日子了。”
  两人在城中租了个小院子安顿了下来,阿年很喜欢这小小的农家院子,外头是木头篱笆,上面攀了些枯藤,只等春日新发,绿意环绕。
  第32章 抬头的第二天
  其实也就两间厢房, 外头还有一间厨房,不过再也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也不必时时刻刻陪着小心,阿年很是满足。
  岑缨帮不上忙,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只是嘱咐阿年:“任何事要以自己为主,若是出了事,一定要先告诉娘,咱们一起想办法。”
  短短一点时间, 母女两便很是亲厚了,即便隔绝了那么久的时光,可再次见面,那股子血脉相连的感觉依旧泯灭不了, 像是压根从没分开过。
  “知道了, 娘, 那我去了。”阿年如今全身都灰扑扑的, 在国公府的时候,即便是再不起眼的衣裳, 也都是绫罗绸缎缂丝绒布,可如今身上这粗布麻衣,阿年穿着,竟觉得高兴。
  她幼时便开始为奴为婢, 长大后, 也从来没有体验过, 做一个正常人,是如何模样。
  这般想着就很是失落,她如今苦尽甘来, 可云央却下落不明。
  连忙背起包袱往叶繁星府上去,阿年如今谁都指望不上,她自己出了府,更是双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挺凑巧的,叶繁星家里,莺歌和陈曦蕴都在。
  “阿年,阿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叔叔这的。”阿蕴一见阿年,眼睛都亮了,立刻冲过去拉她的手。
  叶繁星笑着和阿年打招呼:“阿年,你放心,云央的事儿我还在查,别太担心,肯定会没事的。”
  阿年勉强笑了笑,又摸摸阿蕴的头:“嗯,云央一定会没事的。”
  叶繁星站起身:“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带阿蕴去天香楼吃饭,一起去吧。”
  阿年连连摆手,她如今哪里吃的下去。
  “好了,有些事,一时半会是查不清楚的,你先别急,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叶繁星不是没查到什么,只是怕阿年听了失望,而且他也很奇怪,线索查到一处的时候,就全断了。
  阿蕴才不管这些,拉着阿年就往外跑:“阿年,走啦,叔叔说天香楼的饭菜都很好吃的。”
  莺歌无奈的笑,她十分奇怪,国公府全都不喜欢叶繁星,可这表少爷却喜欢他,时时嘴里就念叨,又看向叶繁星,莺歌暗自叹气,三公子真是被耽误了。
  一行人到了天香楼,伙计十分热情,见阿年穿的寒酸,也没有另眼相待,阿年第一次来这么气派的酒楼,便也四处看。
  上了楼,阿年看到临街靠窗有一桌人,皆是锦衣华服,此刻正在放声叫喊,十分热闹。
  “哎,今天卿公子来了,咱们的菜钱是不是有人结了?”一人扬手示意安静。
  其他人闻言却都高兴起来,面色很是赞同:“是是是,卿公子有钱的很。”
  “不错,卿公子,镇国公世子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才有空来这天香楼,咱们这些人都想你了。”
  “不错,卿公子啊,许久没来,是不是有佳人陪啊?”
  ……
  众人哄笑起来,卿风连连摆手:“瞎说什么呢?我在家认真治学,哪像你们这些——”清风眼神很是鄙夷,嘴里吐出两个字,“纨绔。”
  本以为那些人会生气,哪知他们更高兴了,“是是是,我们是纨绔,那一心治学的卿公子,有没有兴趣同我这纨绔喝一杯啊?”
  都是从前的熟人,卿风也一脸倨傲,还点点头:“行吧,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我也就喝一杯吧。”
  也拉了椅子坐下,堪堪喝完一杯酒,就有人说了,“卿公子,既然上桌了,那就都是朋友了,您看——”指着隔壁那桌对卿风说道,“那边也都是咱们的朋友,都仰慕您的大名……”
  卿风大手一会:“无事,既然都是朋友,那就不必拘礼,今日我请客,大家开怀畅饮便是。”
  瞬间二楼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喧闹声,那些人都很是高兴,阿年看他们明明穿戴不错,为何要这样,不过一顿酒钱,也值得这么高兴?
  “哟,卿大头又来当冤大头了?”
  这时里头的包间出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位眉眼精致的小公子走了出来,看着卿风满脸讥讽,“你可真是玉京城最佳冤大头,喝了一杯酒,就得买整桌的单,你娘要是知道,怕是要气晕过去。”
  卿风朝他身后瞥了两眼,见那虎将军不在,便瞪圆了眼睛梗着脖子道:“要,要你管,我的钱怎么花我乐意,跟你有几文钱的关系。”
  小公子嗤笑一声,满脸不屑:“谁爱管你,蠢货。”然后潇洒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两桌人都你看我我看你,阒静无声,卿风坐在那如坐针毡,尴尬不已,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将那小公子一顿怒骂。
  “卿公子。”
  卿风立刻回头,看到一身着藏青粗布衣衫的貌美女子唤他,像是找到了台阶般,立刻走了过去。
  “咦,你怎的在这?清哥不是去了南边么?”卿风走近了才看清是阿年,见她这样子,连忙又嬉皮笑脸起来,“你不会是被清哥赶出来了吧?怎么样?要不要去我家,我可以给你很多月钱,不管什么价钱,我都出得起……”
  阿年不等他说完,连忙打断:“世子去了南边?他前些日子不是才从南边回来么?”
  卿风摇头:“不知,大学士说清哥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阿年默默无语,周玄清去年秋日里去了南边,这次又去,还这般急,或许真的出事了,听说那位阿祖,这两年身子不好。
  ……
  此时永城杜宅,连绵的黑瓦白墙,绿树如茵,正院一间古朴厚重的屋内,正中央是一尊鎏金异兽纹铜炉,兽嘴里正袅袅吐着安神香。
  周玄清正坐在床边,周玄宁也端坐在另一边。
  楠木架子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老人,头下枕着高高的软枕,身上盖着厚重的绸被,鹤发鸡皮,手如枯木,此时正闭着眼睛安眠。
  周玄清安静的等着,屋中还有一位中年男子,身形颇高,面目清朗,一身书生气,见老人没醒,便轻声叹息:“唉,你母亲怎么不过来?你阿祖一直念叨她呢。”
  “舅舅,母亲也是怕……”周玄清转头轻声应道,“她一直觉得愧对阿祖,怕阿祖看到她,反而不好。”
  杜安城又叹了一声:“你阿祖早就不怪她了,反而一直后悔,当年话说的太绝,让你母亲伤心而去。”
  周玄清闻言,半晌无话。
  母亲心里肯定是后悔的吧,若是当年好好的留在这,或许这一辈子,也能过的平安喜乐,而不是抱着国公夫人这位置,日日难过磋磨,暗自垂泪、虚度时光。
  没一会,床上的老人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重重喘息了几声,才缓缓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望了过来,抬起颤巍巍的手,口中张合半晌才有了声儿:“言儿,言儿呢?”
  言儿便是国公夫人闺名,周玄清连忙一把握住老人的手,轻轻换了一声:“阿祖,是我,玄清。”
  老人喉中呼嗬了好半天,浑浊的眼睛好半天才晃一下,幽幽吐出了一句:“言儿来了么?”
  “阿祖,母亲她在玉京。”周玄清很是无奈,握着老人虚弱的手,只觉已是油尽灯枯。
  “唉……”没有再说什么,似是用尽了力气,老人一声长叹,悠悠忽忽的,在屋中回荡,周玄宁早脸色泛白。
  看着老人再次闭上了眼,周玄清等人便都出去了。
  杜安城面色很是疲累:“父亲这些日子只想见到你母亲,哎,看来是等不到了,你母亲,性子实在太倔了……”
  周玄宁抖着唇道:“母亲她,她也很苦……”
  几人默默无言,周玄清心中很是悲痛。
  阿祖并不是亲祖父,所以才唤做阿祖,却比亲祖父还亲,幼时他被母亲圈在院子里,母亲时常精神失控,不是对着他吼,就是莫名抱着他流泪。
  后来是阿祖知道后,派人将他接了过来,那段日子,是他过的最安心的日子,也是从那时起,受了阿祖的熏陶,开始日日泡在书海里。
  阿祖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看几本书,什么事儿,也就都过去了’。
  是阿祖给了他勇气,更给了他无限的精神财富。
  周玄清拧眉沉声道:“阿姐,玉京距离永城有些远,阿祖如今,等不了了。”
  “那该怎么办?母亲根本不敢来见阿祖?”周玄宁也很苦恼,时下之人颇重身后事,若是带着遗憾离去,是儿女子孙大不孝。
  周玄清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沉默无言。
  周玄宁此时细细看着周玄清,都说儿子肖母,周玄清其实是最像母亲的,尤其是眉眼,桃花眼与母亲如出一辙。
  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小子如今比她高了这么多,幼时她时常抱着他安慰,那时候他还小小一只呢。
  又和周玄清耳语一番:“阿弟,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周玄清听完满脸抗拒,耳尖都红了,忍着即将出口的拒绝对周玄宁道:“阿姐,这,这不行吧?”
  周玄宁见不得他这幅呆样,连忙挥手:“书呆子,你不去谁去?我跟阿祖没有那么亲近,况且,阿弟,我实在见不得这亲人离世阴阳分隔之痛,若是露馅了,阿祖该怎样遗憾?阿祖对你最亲近,你就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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