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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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深。
深泽县离建邺相去甚远,宵禁的规矩在这里早已是名存实亡。虽是冬日的深夜,大街两侧的店铺仍有亮着灯火的地方,尤以一处为甚,灯火通明,明明暗暗间人影重重。
灯火闪烁的楼宇中却有一角早早熄灭了烛火,明灭的灯影间显出一两分神秘来。
那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楼前有樱树几株,长长的枝桠升到二楼的窗户口。只可惜现下不是季节,只有光秃秃的一树枝桠,显出几分冬日的萧瑟。
月光照在樱树上,凌乱的枝桠倒映在二楼的紧闭的窗扉之上,光影明灭间照出房中两人。
一人背倚窗户而立,身材颀长,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紧致迷人的身材,长长的身影投射在房间的地上。身影的另一头,立着的却是一貌美女子。
虽是冬日,女子一袭轻薄的绛色曳地长裙,盈盈一握的腰身以织锦腰带系住,罩一件纯白色貂皮大氅,雪帽处有雪白绒毛一圈,衬得女子的芙蓉面愈发如巴掌般大。
视线往上,只见一袭素色轻纱将精致动人的肌骨遮住,唯余一双翦水秋瞳,水波轻漾,似笑非笑的凝视着面前的黑衣男子。
“夜都深了,你还来找我,有事么?”女子慵懒开了口,带了几分缠缠绵绵的媚意,然而每个字的尾音又是咬得干脆利落,并不留半分拖泥带水之意,隐隐显出几分狠绝来。
黑衣男子看她一眼,也沉沉开了口,“怎么,若是无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说着,朝前跨了几步,一双狭长的眼睛却是落在女子面上半分没有松动。
女子抬起纤纤素手拢了拢颊边碎发,语声却愈发懒惫起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竟还有这等闲心?”圆润的手指尖上涂着红红丹蔻,月光下显出旖旎动人的色泽,落在男子眼中,激起几分幽暗。
“你的事,怎么能叫闲呢?”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一派火热。
女子轻嗤一声,避开男子火辣辣的目光,语声带了几分清冷,“我没有功夫同你在这里废话,你若是没有正事的话,就请回吧。”说着,广袖一拂往旁侧走去。
不想男子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迫使她看向他,声音玩世不恭间亦带了几分狠厉,“难得抽空来见你一次,你就是这种态度对我?”
女子恶狠狠回瞪一眼,便是生气,亦有万种风情流泻而出,“青龙,你可别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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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公仪音遇险
“好好的怎么还生气了?”青龙松开抓住女子的手,却仍旧站在她面前没有后退,目光紧紧逼视着那女子。
女子见青龙如此,犀利清冷的眉眼却反倒软了下来,站在原地睨青龙一眼,带出几分欲语还休的娇怯来,只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双水波荡漾的眼底深处半分涟漪也无。
“青龙,你大晚上的过来找人家,究竟是想做什么?”
见女子缓和了口气,青龙勾了勾嘴唇,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来,“我都说了,我是想你才来的,你偏偏不信。”
“好好好。”那女子没办法,转身走到房中的烛台前,伸出玉白纤纤细手将烛台里的蜡烛点亮。光影摇曳间,她回转身往青龙看去。“那你看也看过了,是时候回去了。”
青龙目光落在她身后摇曳的烛火上,明晃的亮光照得女子精致的容颜有片刻的模糊。
“你怎的点灯了,就不怕别人发现我在你房中?还是说……”青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右手食指挑起女子小巧的下颌,“你想让别人发现我?”
“别贫了。”女子伸手打落男子无礼的手指,转身在房中的长几前坐下。垂眼的瞬间,恰到好处的掩下了眼底深深的厌恶。
她端坐在长几前,长长裙摆在身后旖旎成云,眉眼轻动间荡起数不尽的蕴藉风流。
青龙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中落深浓墨色,亦看不出心中所想。终于,他脚下一动,大步走到女子面前坐了下来。
行走间带起一阵细细微风,轻拂起女子敷面的轻纱,灯火朦胧间,女子嘴角似有一颗黑痣若隐若现。青龙还未看得分明那,那被荡起的面上倏地悠然落下,隔绝了青龙的视线,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怅然若失的情绪。
他斜睨着女子,说话间带上一两分轻佻之意,“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碍事的面纱给摘下来。”
女子轻“呵”一声,带了丝慵懒,带了丝妩媚,藏住了声音中原本的狠厉和沧桑,她微眯了眼眸看向青龙,“青龙,我十八岁之后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死了,唯独没死的那人,是教主。你若想见我的真面目,要么死,要么……成为教主。”
青龙面色一沉,直愣愣地盯着女子,眼中的情绪愈发意味不明。
“好啦。”女子以手掩唇娇笑两声,妩媚的眼眸往青龙身上觑去,“同你开个玩笑而已,紧张成这样。”说着,另一只手往青龙搁在几上的手背覆去。
感受到一阵绵软和滑腻的触觉自手上传遍全身,青龙的手忍不住一颤,心里缓缓升起一股奇异的情愫。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压下心底的不满,抬头看向女子道,“这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若是让教主听见了,后果你也知道的……”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女子轻启的檀口发出,悠悠然在房间上空飘荡着。
青龙的面色更加阴沉了。
“知道了知道了,瞧你这紧张的模样。夜深了,你再不说来意,我可是要睡觉了。”女子笑够了,浑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语声懒惫道。
“秦氏九郎身边那位名叫宫无忧的女子,你可见过?”青龙终于沉了声音说起正事。
“她?有过一面之缘。”女子淡淡道,抬起右手放在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细长浑圆指甲盖上那涂得匀称细腻的丹蔻,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青龙瞟一眼她艳红的指甲,耐着性子接着道,“你可知她的身份?”
“身份?”女子将五指微微张开,潋滟的眼眸从手指缝中往青龙望去,“长得那般漂亮,该不会是秦氏九郎的相好吧?”
青龙面色一沉,显然对女子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十分不满,深吸几口气费力压下心中不满,这才阴沉着脸道,“她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见女子依旧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青龙一字一顿压低了嗓音道,“她是重华帝姬。”
女子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放下手朝青龙看去,一直波澜无痕的眼底终于荡起了丝丝的涟漪,“你说她是重华帝姬?建邺那个备受宠爱的重华帝姬?”
“是。”
女子怔愣一瞬,忽而裂开娇艳的唇瓣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有意思,怪道她身上有那样清贵的气质。可是……她放着好好的帝姬不做,来冀州做什么?”
“听说是跟秦九郎一道来调查百姓失踪一案的。”
女子秀眉一扬,眼中是十足的兴味,“一个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帝姬,居然还会破案?该不会是假借破案之名来冀州游山玩水的吧?”
青龙颇有些头疼地看她一眼,“我派人调查过了。重华帝姬在建邺时就化名宫无忧进了延尉寺,跟在秦九郎身侧破了不少案子,此番前来,怕是当真为查案而来。”
听得青龙这么说,女子玩世不恭的神色这才收敛了几分。“那些东西转移地怎么样了?”
“还只运送了三分之一。”
“怎么这么慢?”女子垮了脸色,语气有些不快。
听女子用这种责备的口吻与自己说话,青龙心中生了几分不喜,语气亦是沉厉下来,“我们要应付秦默和秦肃的搜山,还要安抚骚动的百姓,自然分身乏术。”
见青龙有些生气了,女子笑一声,缓和了语气道,“你别不高兴,我也是替你着急,万一此番山里的东西被秦默他们发现了,教主那里你该怎么交代?”
青龙手握成拳往几上一捶,咬牙切齿道,“谁能想到那位竟然会派秦肃领兵过来协助?否则秦默就只能求助于韩震了,到时搜那座山不搜那座山,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那位的宝贝女儿在这里,他怎么着也得上心些吧。”顿了顿,她抬头问青龙,“你们还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将那些东西全部转移?”
“大概还要四五天的时间。可秦默秦肃他们已经搜到我们用过的一个铜矿了,照这种速度下去,我怕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大本营。”青龙有些忧心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委屈下那位受宠的重华帝姬了。”女子转头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一字一顿道。
“你想做什么?”青龙一惊,抬头盯着女子。
“若是重华帝姬突然不见了,你说……秦默和秦肃他们,是会继续搜山呢?还是会先找他们的宝贝帝姬呢?”
青龙听出了女子的弦外之音,更加心惊起来,“你是说……绑架帝姬?”
女子轻笑一声,挑衅似地看回青龙,“怎么?不敢?”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满是嘲讽,看得青龙一阵气大。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内耗的时候,他沉下气,“教主不会高兴发生这些节外生枝之事的。”
“教主更不会高兴辛辛苦苦冶炼出来的东西落入朝廷之手。两害取其轻,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跟你说吧。”
青龙垂首沉默。
虽然女子提出的办法有些冒险,但不得不说,这是现下唯一可行的法子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教主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毁在自己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建议?”
“这位身份尊贵的帝姬殿下,应该不会同秦默和秦肃他们一道去搜山吧?”
来之前青龙已经查探清楚了公仪音的情况,闻言摇摇头,“她和秦默身边那位叫云七的侍卫留在了刺史府里。”
“既然如此,你想个法子将她引出府,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再将她绑了便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帝姬,又不会武功,绑她应该是易如反掌吧。”女子一边道,一边漫不经心地拿起几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绑了之后呢?”青龙又问。
“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便是。”女子轻啜一口茶水,不以为意道,“要我说,都督府倒是个绝佳的选择。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帝姬失踪,韩震势必要率人搜城,我想,秦默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重华帝姬竟然就藏在都督府里。”
“不可。”青龙沉吟片刻,抬头反驳道,“我猜,秦默已经对韩震起了疑心。况且韩震毕竟不是我们的人,用着不放心。万一他忌惮重华帝姬的身份背叛了我们,我们所有的一切可就毁于一旦了。”
女子轻轻晃着杯盏中的茶水,慵懒的语声中带了一丝不屑,“这么说,你莫不是还有更好的选择?”
“当然。”青龙眉梢一挑,起身走到了窗扉旁。
他伸手推开窗户,窗外的景致一览无余。
一轮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小楼前的小院中。透过樱树的枝桠,目光再往前看去,却是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嬉笑玩闹之声不绝于耳。
女子亦起身走到他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脸色变了变。
“大隐隐于市,我想,你这里应该是比都督府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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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默和秦肃照例带人上了山。
用过早饭,公仪音在房中看了一会书,刚要休息一下便听到菱香来报,说钟灵珊在门外求见。
“快请她进来。”公仪音放下手中书卷道,转过屏风迎了出去。
“无忧。”钟灵珊在菱香的引导下快步踏入房中,看向公仪音笑得灿然。
“灵珊,你来啦,坐吧。”公仪音热情地引着钟灵珊在房中的凭几前坐下,又换了菱香来给她上了茶水,这才看着她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你今天有空没?”钟灵珊喝一口茶水,看向她乐滋滋道。
见她如此喜形于色,公仪音不知出了何事,望着她笑道,“灵珊这是知道了什么高兴事儿?乐成这样?”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天香楼今日排了新的戏法,我来看看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若是有的话,我们一道去看看吧?”钟灵珊兴致勃勃提议。
“新的戏法?”公仪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天香楼有个我相识的小二,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替我看着,若有新的节目就派人来跟我说一声。这不,他方才就派人过来了。我听说你在府中,便来邀你一道去看看,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钟灵珊像连珠炮似的将长串的话语抖落了出来。
“自然是有空的。”公仪音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觑着钟灵珊道,“只是,你昨日不是才去过天香楼?”
钟灵珊握着杯子的手一抖,溅出一两滴茶水到了几上。她放下酒杯朝公仪音扯出一抹笑容,“谁跟你说我昨日去了天香楼的?”
“昨日我去菡萏院找你,院里的女婢却说你出去了。我以为你是去天香楼看戏法去了,难道不是?”公仪音看着她笑眯眯道。
“没……没有……”钟灵珊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昨日有姊妹相邀,一道出去逛了逛。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便没有叫上你,无忧,你可别怪我啊。”说着,朝公仪音讨好一笑。
“怎么会呢?”公仪音定定地盯了她一瞬,这才转了目光,“我的身份当然还是保密为好。你这是为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呢?”公仪音随口道,心中却想着,看她这模样,昨日夏秋果然没把自己问的话告诉灵珊。
公仪音本是随口一言,不想眼角的余光却瞥到钟灵珊的身子莫名一抖,眼眸一眯,心中生了几分狐疑。
她怎么觉得今日钟灵珊有些怪怪的?莫非除了昨日与韩宇见面一事,钟灵珊还有事情瞒着她?
只是看钟灵珊现在一脸紧绷目光戒备的神色,想来也问不出什么实话来,倒不如先同她一道出去,再慢慢找机会问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