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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节

  见这疯道士如此放肆无礼,护驾的侍从们顿时火冒三丈,一个个怒气冲冲地迎了上去,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拉扯着他向路边拽。
  那道士却不在乎,仍然以手指点着赵匡胤说:“人云‘苟富贵,勿相忘’,一当皇帝,就如此健忘,真个是贵人多忘事。一别三十年,难道就不认识了,还记得关中聚饮吗?”
  听着这个道士满口不伦不类、疯疯癫癫的胡话,众人都大吃一惊,唯恐赵匡胤责怪自己护驾失职。赵光义驰马向前,对侍从们沉声喊道:“混账东西,还不把他捆起来,送交地方。”众侍卫答应一声,手持刀枪,正要动手,却听赵匡胤说道:“慢着。让他过来。”
  然后赵匡胤便让马车停下,从马车中下来,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又惊又喜,脱口说道:“啊呀,原来是你,久违了,几十年不见,叫朕找得好苦啊!”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也不知道这道士究竟是个什么路数,只能干瞪眼瞅着。只有赵光义在无人察觉到角度中,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赵匡胤却不管他们,上前拉着那道士脏兮兮的双手,径向小诃边的柳树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对侍从和臣下们说道:“你们可各自歇息。拿过些酒菜来,朕要与这位道长席地畅饮。”
  原来,这道士正是赵匡胤在年轻时,只身闯荡江湖,在关中一喧结识的一个自称“混沌”,又叫“真无”的道人。此人行为怪诞,放浪不羁,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鲸吞牛饮,堪称海量。
  当年赵匡胤还是禁军中一名寻常将校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遇上了这个道士。当时两人相谈之下,甚为投缘。从那以后,便常在一块,豪饮畅谈,几至烂醉如泥。
  这道士喝了酒以后,便手舞足蹈,又歌又笑,常常没头没脑地唱上几句,歌词不伦不类,让人听了茫然不解。当赵匡胤与这个道士分手的时候,道士设酒送行,二人也是在野外道路旁,抵掌痛饮。这位道士又喝得酩酊大醉,醉后故态复萌,放声而歌。但奇怪的是二人虽然对面咫尺,那歌声却似从半空中传下来,而不是从他的口中唱出来一般。且歌声又轻又细,随着微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唯有赵匡胤独自一人能够听到,其他过路之人浑然不觉。
  最主要的是,歌词中有两句道:“金猴虎头四,真龙得其位。”赵匡胤听后,不知何意。待道士醒后,几次诘问,他都以酒后醉言无凭推托,不肯细道其详。
  酒后二人各奔东西,自那以后,再也未曾谋面。直到建隆元年赵匡胤禅代登基,当上了皇帝。事后他突然想到,这一年是庚申年,以天干对五行,庆辛为金,十二生肖申猴,正好为金猴,又恰恰是正月初四,正月建寅,寅为虎,岂不就是关中相遇的那个道士预言的“金猴虎头四,真龙得其位吗?”
  赵匡胤这才知道,这位号称“混沌”或“真无”的道士原来是世外高人,得道仙长。
  几十年来,赵匡胤不知多少次派人找寻他,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不仅踪影全无,就连点声息都没有,真个成了地地道道的“真无”。前年叶尘来到大宋为官,他曾经派人查叶尘过往经历,发现是一片空白,便怀疑过叶尘是否与这“真无”道士有什么关联。
  不想,今日无意之中居然半路相逢,快三十年了,才见得一面,赵匡胤如何不喜出望外?
  当下侍从们在树荫下摆了一张小几,搬过酒坛,摆上酒碗,又摆上了五六样现成的酒肴。赵匡胤与“真无”仍是席地而坐,自斟自饮,命侍从们远远地离开他们,赵匡胤要再一次感受一下当年穷愁不得志时朋友们之间那种真正的友谊。
  两个人也不多说话,各自倒了一大碗酒,一口气倒进肚里。再斟一碗,“真无”正要喝,赵匡胤却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功夫。一别将二十载,道长仙踪何处?”
  “真无”随手抓了块干卤鹿脯,放在嘴里咀嚼着,答道:“闲云野鹤,四海为家,哪里有个一定之处。”
  赵匡胤又道:“当年仙长日出谶语,说道‘金猴虎头四,真龙得其位’,后来果然应验。道行高深,可见一斑,朕每思之,都敬服有加。”
  “真无”又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真命天子一生所遇,无论吉凶兴废,皆为天数。贫道那时也只能点到为止,不敢泄漏天机。”
  赵匡胤又问道:“朕自登基以来,每以国事为重,朝夕惕怵,如履薄冰。也不知有何失德之处,朝政处置究竟如何,还请仙长赐教。”
  “真无”连连摆手道:“贫道乃是山野之人,不问政事,岂敢妄一言朝政。”
  赵匡胤恳切地说道:“正因为仙长乃山野高人,无求于朕,更不惧于朕,说的才是肺腑之言、真知灼见,今日务求不吝赐教。”
  “真无”听了这话,脸上的嬉笑之色一时散去,正色说道:“陛下临国十四年,藩镇归化,境内大治,民无冻馁之忧,国有充廪之粮,也算是一代盛世了。朝廷之德政,陛下之仁恩,四海之民颂声不绝,贫道已灌满双耳了。若说有缺失之处,贫道以为,朝廷为政过宽,乃为一失。幽燕仍在化外,不免终为缺憾。”
  赵匡胤听罢,频频点头,十分感激地说道:“仙长针砭时事,真乃一言中的之高见,这也正是朕昼夜忧思之事。朕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至今不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实现华夏一统。”
  说到这里,赵匡胤想起一事,略一犹豫之后,微微叹口气,小声问道:“请仙长为朕决断一事,不知可否?”
  “真无”状似无意看了一眼远处第二辆马车,一声惊疑,失声说道:“那第二辆马车内为何人,身有狐媚邪异之气息,当是祸国殃民之人,陛下切要远离。”
  赵匡胤闻言,不由心中一震,心想花蕊夫人有问题,叶尘早就给自己说过,之所以一直没有动花蕊夫人,一方面是因为他当时听信叶尘所言,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他心底深处也是舍不得花蕊夫人这个绝世尤物。
  不想如今被这“真无”道长隔着车厢,未见其面,便看出其“原型”。
  “这‘真无’道长果然是得道高人。朕所问之事他定能算出。”赵匡胤心中暗忖道。
  第604章 玉皇顶祭天
  不等赵匡胤对花蕊夫人之事说什么,“真无”道长又说道:“陛下要问何事,尽管说来。”
  赵匡胤看了一眼远处下马看状似看风景赵光义,不再理会花蕊夫之事,略一犹豫,说道:“朕的弟弟光义会不会背叛朕?”
  真无道长好似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意外,手掌内掐按几下,眉头微皱,说道:“陛下所问之事事关兄弟亲情与帝王之位纠葛,贫道需要知道几件事情,方能算出未来之事。”
  赵匡胤一怔,急忙问道:“道长想要知道何事?”
  “真无”道长说道:“请问陛下,太后在临终之际是否与陛下签定了金匮之盟?”
  赵匡胤没怎么犹豫,便点头道:“是有此事。”
  “真无”道长说道:“那请问陛下这金匮之盟如今放于何处,贫道要以其方位定今日之时位,以算陛下所问之事。”
  赵匡胤这次有些犹豫,但一想眼前这位道人在自己落魄之时都能够算到自己要当皇帝,实乃世外得道高人,自己以世俗之心猜忌对方,实在是太不该,当即便说道:“金匮之盟被朕放于朕的寝宫暗室金柜之中。”
  “原来如此!”这样说着,“真无”道长手掌内掐按几下,闭目半晌,突然睁开眼睛,说道:“今日为开宝四年六月二十三日,陛下刚才所问之时为申时一刻,贫道所用乃是鬼谷子掐指占卜术,是用问事时间起卦,男顺女逆,年上起月,月上起日,日上起时,时上起‘命神’,推掐十二命神分布十二支宫位,找出求测事项,看其落宫,以落宫断其结果。陛下所问之事贫道已经算出。”
  赵匡胤闻言大喜,说道:“还请道长告知。”
  “真无”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今日傍晚天有不测风云,陛下可静观天气,若是晴天,陛下江山永固,晋王当无反叛之意,若是阴雨天,晋王当有背叛陛下之心。”
  说到这里,“真无”不等赵匡胤说什么,便又接着说道:“陛下洪福齐天,贫道观陛下之面相,还有二十九年帝尊之位,陛下不用担心。”
  赵匡胤当即大喜,说道:“多谢道长。”
  “真无”端起面前的酒碗喝了,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又喃喃说道:“酒足矣,贫道还有些事儿,恕不能再奉陪了。”
  说罢,庄庄重重地打个稽首,飘然而去。
  ……
  ……
  白云山,大佛寺。
  玉道香已经从叶尘身上搜出了“日月星”三枚玉佩,拿在手中,自然不会轻易交给张无梦,且心中充满警惕。
  张无梦似吟似咏的轻唱道:“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玉道香听得一头雾水,张无梦叙述的仿佛是远古时某一场大灾难,而她用吟咏的方式唱出来,却是令人有点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
  张无梦没有理会玉道香的疑惑,似沉浸在某种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气氛情绪里,道:“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这就是千古流传‘女娲补天’的神话。”
  玉道香说道:“我听过女娲炼石补天的故事,属于无从稽考的传说,怎可能与我手中这三枚精美的‘日月星’玉佩有关呢?”
  张无梦道:“我父亲查阅了大量的道家典籍,经过详细的推断之后,他认为炼石补天的神话背后包含着有关生命的秘密。金木水火土是主宰我们这宇宙最本原的五种力量,当它们交战之时,宇宙混沌纷乱,没有生命可以存在,可是当宇宙之母女娲炼成五色石,缝补了宇宙的缺陷,五行回复平衡,宇宙方能稳定下来,成为我们眼前的世界。”
  玉道香父亲虽然是一代魔尊,她自己见识过且也修炼过一些在寻常人看来很玄很神秘的秘术,但此时听了张无梦所说,依然不置可否,略有些讥讽地说道:“你父亲的看法很玄。”
  张无梦好似没有听出玉道香话中的讽刺,继续说道:“我父亲并不是胡言乱语,他精通五行术数论人禄命之道,他指出既然人的命运受五行支配,所以只要能打破五行,人便可以脱离生死的宿命,超脱生死。当‘日月星’三佩合一,这情况便会出现。”
  玉道香听着越来越玄乎,渐渐有些不耐,神色中讥讽意味也越来越浓,嘲笑道:“照你这么说,假如三佩合一,岂非世间大乱?”
  张无梦依然一副肃然凝重状,说道:“世间大乱自然不会,五色石补天只是一个比喻,代表我们所处的宇宙并没有被局限在五行之内,与洞天福地间可以自由流通,而五色石却把二者分隔开来。虚空怎会有缺口呢?缺口是代表传说中仙界的存在。‘日月星’玉佩是五色石遗留下来的残余之物,比起五色石补天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只可以打开一个仅能容人通往洞天福地的入口,一闪即逝,不会对这世界有任何影响。”
  玉道香看着张无梦说的认真,不再嘲笑,而是皱眉道:“你自己相信吗?”
  张无梦说道:“我父亲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说出来的我一直深信不疑。”
  玉道香像她般目不转睛地打量三佩,张无梦父亲的猜测,赋予了三佩完全不同的意义,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三佩将代表超越了人间武者的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力量。
  张无梦不等玉道香说什么,继续说道:“人也可以从自身的感觉和渴望作出判断,因何会有这么多人会选择入道入佛呢?正因在他们内心不能触摸的深处,遗传着对洞天福地的残余记忆,更不甘心被局限在五行之内,希望打破五行,超越生死。所谓成仙成佛,白日飞升,说的不外是这回事。”
  玉道香终于失去耐心,美目圆睁的盯着手中三枚被自己随手拼接到一起的玉佩,说道:“好了,不说废话了,这三枚玉佩看形状倒的确能够拼接到一起,照此看来原本的确是一体。只是需要怎么做,我们开始吧!”
  张无梦说道:“很简单,只要将三枚玉佩拼接成一体,放在叶尘丹田位置,然后你以自己真元灌入叶尘体内经脉,激发叶尘丹田真元便可。”
  玉道香本来还有些犹豫,但一想张无梦都已经发了道誓,而她必须要让叶尘摆脱黑血蛊母的控制,所以便照着张无梦所说,先将叶尘平倒在地上,然后将三枚拼接好的玉枚放在叶尘丹田,接下来她玉手伸出放在叶尘肩膀上,自己真元灌入叶尘体内经脉,将叶尘丹田内真元激发。
  下一刻,奇异的一幕果然发生了。
  玉道香神色一凝,微微惊呼道:“阴日和阴月两佩竟然转寒转白,而天星说佩竟然变热和变红。”
  张无梦双目闪动着又惊又喜的光芒,道:“我父亲的话没有错,叶尘果然是真正的先天之体,所以有此异常之像。”
  此时玉道香清楚的感觉到阴月和阳日两玉佩变得冰寒异常,而天星玉佩变得炽热无比。古怪是三佩似转化为另一种若虚若实的物质,阴月和阳日玉佩愈趋晶莹纯白,天星玉佩隐泛红光。
  ……
  ……
  洛阳嵩县。
  赵匡胤注定今夜无眠。
  只因“真无”说了那一句话:今日傍晚天有不测风云,陛下可静观天气,若是晴天,陛下江山永固,晋王当无背叛之意,若是阴雨天,晋王当有背叛陛下之心。
  “真无”既然这样说了,今晚上自然不会是阴雨天。所以赵匡胤虽然晚上没睡好,但天亮时,却是心中欣喜。这证明了自己最疼的亲弟弟并无反叛自己之意。以致于赵匡胤虽然没有睡好,但早上起来竟然精神抖擞,计划中祭天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华夏皇朝,历代皇帝在统一天下或者有大功于天下之时,便会祭天。
  如今,大宋统一了天下自然要祭天。不过,在宋朝以前,历代朝廷皇帝祭天多会在泰山。而大宋祭天之地却被赵匡胤定位伏牛山脉白云山玉皇顶。
  所以,大宋皇帝陛下此次西巡洛阳,除了重回故里和体察民情之外,实事上计划中还有一件事情——玉皇顶祭天。
  洛阳嵩县南部有一片山脉是中原最大的山脉区——名为伏牛山,而中原有人间仙境之称的白云山便在伏牛山腹地,而中原大地名副其实的第一峰——玉皇顶便在白云山。
  第二日天蒙蒙亮,一行队伍便离开了嵩县。既然是圣驾,阵势自然非同一般,虽然各式仪仗未出,可是前后拖了近三里地的队伍,密密麻麻的人群,拱卫着正中间那辆贵气十足的大型马车,看上去声势惊人。
  嵩县城的百姓们跪在地上,恭敬地向离开的皇帝陛下磕头,或许这是他们这一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皇帝的机会,身为大宋的子民,谁也不愿意错过。而皇帝陛下则在平稳舒服的马车中抓紧时间补觉。
  第605章 天子最后说了什么
  山脚下旗帜招展,数千人分行而列,将这玉皇顶进山地道路全部封锁了起来。在三天之前,圣旨便已上了玉皇顶,山上宫廷祭祀们此时都在山门之前恭谨等候着圣驾,而一些游客或者山中寺庙道观的香客百姓则早已被当地的厢军们驱逐下山。
  玉皇顶这座孤伶伶的高峰,此时数千人敛声静气,一种压抑地森严地气氛笼罩四野,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一个人,那大宋天下第一人。
  小太监辛石踩上了木格,从大车内将略有些疲惫,一身正装,明黄逼人的皇帝陛下从车内扶了出来,赵匡胤站在了车前地平台上。
  没有人指挥,山脚下数千人齐唰唰的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赵匡胤面色平静地挥挥手,示意众人平身,被辛石扶下车后,便很自然地脱离了太监的手,双手负于身后,向着被修葺一新,白玉映光的山门处走去。
  赵光义、卢多逊、沈义伦等文武大臣跟在赵匡胤的身后。周围自然还有两百大内侍卫和十多名太监簇拥。
  许方义拖后了几步,平静地留意着场间的地形局势。
  走到山门之下,那几位穿着袍子专门主持祭天仪式地皇家祭祀恭敬地向皇帝再次行礼,然后极其谄媚地佝着身子,请陛下移步登上,聆听天旨。
  赵光义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在心底暗自忖道:“在祭天之事上大哥真是小家子气,为了节省用度,竟然选择就近在玉皇顶祭天,而不是去泰山。等本王当了皇帝,祭天之事自然是要在泰山的。”
  赵匡胤却没有马上移步,而是看着华美地山门,温和笑着说道:“朕来祭天确切时间是半个月前定地,你们的反应倒是挺快。只是不要太扰民生。一座山门便如此华丽,当心华夏卫府监察司查你们花费了多少银子。”
  那几位宫廷祭祀面色一窘,一位年龄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白眉老主祭颤着声音解释道:“陛下,只是一座山门。峰上其它地方丝毫没有变过。”
  赵匡胤微微一笑说道:“如此便好。”
  在一旁随驾的洛阳知州大人付洪亮擦了擦额头地汗水,心想自己莫要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幸亏陛下后面的话语算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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