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叶尘抓着韩可儿的手,郑重点头道:“可儿放心,为夫向你保证,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
第200章 正旦大朝会
韩可儿脸上的担忧之色这才消散不少。
水儿心中叹了口气,低头只顾着吃早餐。
和水儿、韩可儿吃过了精心烹制的早餐,叶尘就要启程去参加正旦大朝会。临行时,叶尘不忘提醒韩可儿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妾身知道了,阿郎就放心上朝去好了。”韩可儿屈膝福了一福,将叶尘和水儿送了出去。
还没到大门口,水儿便失踪了,叶府外一角,钱宁带着二十多人默默的等着她。
叶府的大门中开,一队骑手从院中鱼贯而出,向着宫城的方向过去。
大宋的官员一直都是很悠闲的,就算是建国之初也是一样,就算是在州县中做着亲民官,也能找到与亲友出外饮宴的余暇。而相比起他们用在一些喜闻乐见的消遣上的时间,他们放在公务上的精力就未免太少了一点。
不过到了朝官一级,又是身在京城,那么很多官员三更天就要起床赶去上朝。尤其是冬天,一边怀念着被窝中的温暖,一边还要冒着刺骨的寒风敢去宫廷,这份痛苦让许多官员都怨声载道。
幸好礼仪性质的每日常朝,连天子都懒得出现,只让宰相押班。有时候甚至连宰相都不出面,过去曾有几次惹来了御史的弹劾。至于普通朝官,如果手上有实职,就可以不参加,没有实职的,也能隔三岔五的请个假。
不过到了每隔五日的常参,以及朔望之日,或是正旦等大朝会的日子,那就怎么也躲不了了。比如叶尘这样子的。
正旦大朝,在京朝官皆得与会,文官武官加起来也有上千人。还有带着少部分有显赫官职或者爵位的开国功臣及皇亲国戚,都是有资格且必须参加朝会。
半夜三更的京城道路上,全都是向着宣德门而去的队伍。
叶尘从家中出来,一路上不知见到了多少要参加正旦大朝会的官员,上了大路之后,汇聚起来的人流浩浩荡荡,让人不禁惊讶,京城之中哪里来的这么多官?
巡城的队伍也为数不少,避让叶尘一行的几支队伍,都没有什么精神,缩着脖子的为多。方才出了家门所在街巷,巷口的潜火铺望台上,还响着咚咚的跺脚声。
叶尘呼出一口白气,随即在空气中消散,今天的确是挺冷的。比起后世开封过年的时候,感觉还要冷不少,这样的气温再持续几天,估计黄河都要冻透底了。
转到了内西门大街,上朝的官员越发的多了起来,其中有不少相熟的,互相之间贺着新年。
叶尘一行继续往前,到宣德门已经不远了。这时从另一条道上转过来一支人数颇众的队伍。有七八十人之多,提在手上的马灯都是长长的一溜,叶尘看了一眼,就随队避让到路边。路上的其他官员,也全都退避路旁。
这是宰相、枢密使、亲王才能够拥有的上朝随从人数。
不同品级地位,能带在身边的元随数目是有定数的,叶尘作为开国侯爵,朝廷给发衣粮的元随只有四十五名,而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是五十到七十,宰相、枢密使、亲王则是七十到一百。看着眼前的人数规模,地位不高的官员当然得避让到路旁,让对方先走一步。这放在这个时代,是礼仪,也是制度。
所以,七八十人的元随,在开封只有四人,赵普、魏王赵德昭、晋王赵光义、枢密使。这其中倒有三人姓赵,所以看着一众元随挑着的灯笼上,端端正正的“赵”字,还是难以分辨是那一位。
大小几十名官员都目送着那一支人马前行,不意却看见他们突然停了脚步。一名元随骑着马向叶尘这边奔过来,“敢问可是祥符侯?小人奉我家相公之命,特来相询。”
竟然是赵普。
不过他是怎么猜出自己的身份的?叶尘疑惑着。这条路上放眼一望,前前后后倒是有几十队之多。多的近百人,少的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最多带个伴当。叶尘一行人数不多不少,却也并不算起眼。真不知自己的身份,怎么给看破的。他的护卫打起的灯笼,可没有标上姓氏。
“正是我家侯爷”叶尘带着的可没有什么元随,实际上全是身精百战的护卫,此时一名护卫答了一声。
“正是叶尘。”叶尘亲口发出的回答也没有耽搁。
“叶侯,可否与老夫同行一程?”赵普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下来的街道上,清晰地传进叶尘的耳朵里。
赵普在大庭广众之下招呼他,叶尘虽然不想掺合进两赵之争,但并没有犹豫,随即打马上前,与赵普打了个照面,行礼问好。
这些天两赵之争,越演越烈,叶尘自然有所耳闻。不过他记得原本历史上,赵普因贪污受贿,被赵光义找到一系列证据,使得赵匡胤将赵普罢去宰相之职,赶出开封。不过,那好像是在大宋收回南唐之后的事情了。至少还有两年时间。
对于赵普和赵光义都想拉拢自己,叶尘一直是本着敬而远之的处事方法,此时也准备这样做,随意寒暄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但赵普接下来,压着声音的一句话,却是让叶尘心中一跳。
“叶侯!你已经大难临头,如今只有本相能够救你。”赵普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叶尘,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叶尘脸色有些难看,不管是谁被人说自己大难临头,都不会有好心情,更何况是当今宰相对你说出这一句话。
“相公此话何意?”叶尘沉声问道。
“叶侯若是答应本相,与晋王势不两立,本相便全力保叶侯无恙。”赵普没有正面回答叶尘的话,模棱两可地说道。
叶尘心头生出反感,极为无礼的看着赵普没有说话。
赵普见此,呵呵轻笑两声,没有再说什么,放下马车窗帘,让人加快速度,超过叶尘一行,自行前去。
叶尘停在了原地,眉头紧紧皱起,想起水儿早上所说的话,心中凛然,沉思半晌,却是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事情,只是心情沉郁了下来。
以叶尘如今在天子心中地位,不论赵普,还是赵光义,都不会轻易得罪他。更不会主动出手对付他。那么危险应该还是来自那南汉使臣。
后边不远处,赵光义的一大群车架随从不知何时从何处钻出来的,赵光义将车窗帘轻轻放下,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
叶尘脸色恢复正常,带人行走了一段,向左上了御街。内西门大街也算是城中数得着宽阔的大道,但与跨度两百步如同一个广场的御街比起来,还是差了甚远。
宣德门处,曹彬算是来得早了。作为枢密副使,他身边不缺人奉承。与几名上来讨好的官员说着闲话,但眉头却微微蹙起,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西门大街。
叶尘抵达了目的地,首先看见了曹彬,后者正向他招手,且神色之中有着一丝焦急。以曹彬的身份主动先向叶尘打招呼,可见心中此时定是很着急。
曹彬双眼左右一扫,周围的官员全都识趣的散开了。
“大帅!”包括王超、叶尘在内,曹彬身边亲兵出身的人,都是一直如此称呼曹彬。
“叶哥儿!具体什么事情老夫也不是很清楚,除了陛下之外,恐怕只有晋王和赵相公知道,不过老夫猜想,应该与那南汉国使臣有关。本来老夫也没当一回事,但是刚才碰见赵相公,聊了几句,感觉此事恐怕不简单。今天的大朝会上你一定要见机行事。”曹彬郑重说道。
叶尘心中感到温暖,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大帅。”
叶尘跟曹彬说了两句话,就分了开来。
过来与叶尘寒暄的人不多,特别是赵光义和赵普两系的人,好像提前得到了某种暗示或者通知,看见叶尘犹如看见瘟星,无不避着走开。
罗耀顺如今的差遣是在皇城外带人执勤,却是不用参加大朝会。
叶尘皱着眉头,与刚到来的罗公明说了一阵话,原本在头正上空的天狼星渐渐西斜,宫中钟鼓忽而齐鸣,宣德门的侧门吱呀呀的打开了,还在说着话的一众朝臣,也收起了寒暄,渐渐汇入皇城之中。
正旦大朝会上的一整套流程当然不会有任何新意,由百官之首宰相赵普统领整套仪式。
先是朝臣拜舞于庭,而后外国的使臣上殿——只不过比往年少了一家北汉,但却多了一家南汉。
到了最后,便是天子赐宴,基本上也没得吃,群臣奉酒为天子、为大宋恭贺。
总计大约四个时辰的样子,今年的例行公事宣告结束,群臣中没有差事在身的就可以回家了,但皇帝和一些文武重臣还有得忙。
目前没有任何意外和惊喜,大朝会就这么结束。百官自高至低卷班而出,到了文德门外,各自返回公厅,只有两府宰执,主管财计的三司使,以及内制翰林学士和外制中书舍人中,带了知制诰头衔的两制官留了下来,向皇城后部的崇政殿走去。
第201章 大难临头
朔望大朝会,仅是礼仪性质的朝会,四五百人聚于外朝文德殿中,又能讨论起什么政事?真正处理国家政务的地方,是平日里只有宰执和一些重要朝臣参加,举行常起居的内朝垂拱殿,以及朝会结束后,天子“阅事之所”的崇政殿。
不过,此次南汉国使臣留了下来,叶尘接到了一名小黄门的通知,也留了下来。
孟修和秦权虽然在南汉国官位不低,前者正三品,后者从三品。他们虽不算是宦官,但却是太监。若不是赵匡胤已经对南汉国内情况有所了解,定会视二人到来为奇耻大辱,早早让人赶出了开封城。
孟修和秦权是第一次来到大宋,来到开封城,一路过来,他也为大宋的富庶和百姓安宁感到惊叹,同时也见识了大宋京师的宏伟繁华和皇城的富丽堂皇。感觉南汉国确实远无法与其相比。
但那又怎么样呢?大宋再强大,宋帝再厉害,难道还能够与天师相比?天师乃是天上玉皇大帝转世,天一道的教义迟早要传遍天下各国,大宋也不例外。等天师神功大成,出关之后,来到大宋,定会轻易使得宋帝如那南汉刘家皇帝一样,跪拜在天师脚下。
上面这些看法,不论孟修,还是秦权,都深信不疑。因为他们是天一道陈景元的狂热信徒。陈景元让他们把自己点着了,他们毫不犹豫就会去做,让他们将自己父母亲人吃了,他们甚至都不会迟疑丝毫。这便是天一道的恐怖之处。
“今日就算去死,也要将天师交待的任务完成。”孟修和秦权彼此互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然。可实事上,他们怎么去死,或者说怎么去死才能完成天师的任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真正能做的也只是将陈景元让他们说的话告诉宋帝。
“陛下有旨,宣南汉国使孟修、秦权上殿觐见。”
来自门外的通传,打断了孟修和秦权的胡思乱想,二人脸上表情此时很奇怪,漠然之中有着和让人心寒的狂热,捧起了国书,走进了垂拱殿中。
赵匡胤坐在宽大的御座之上,眸中满是厌恶和讽刺。昨天南汉国使臣到达开封之后,武德司的人便收买了南汉两名使臣身边的人,知道了南汉派出使臣的目的。赵匡胤当时有过难以置信,甚至首先出现的便是心动,虽然随后被理智将这份心动强压了下去,但时不时的这份心动还会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
但是,他毕竟是大宋开国皇帝,又怎么会做出那等自断国基的蠢事。
孟修和秦权见惯了南汉国皇帝的丑态,这些年下来,心中早已经没有丝毫皇权至上的想法。但二人能够被龚澄枢派来完成这件大事,却也不算愚蠢。进门后稍稍抬头一瞥,便立刻低下了头。装作谦卑的听从礼官的指派,行礼,至书,问候,然后聆听圣训。
赵匡胤对着两位阉人,却也不想说什么废话,更不用说什么圣训,看了一眼站在班列中的叶尘,直接以略带讽刺意味口气,且开门见山对孟修和秦权说道:“你二人万里迢迢来此,有什么话就说吧?”
孟修好像对赵匡胤的讽刺语气感觉不到,自顾自说道:“我南汉国愿意如南唐国一样臣服于大宋,奉大宋为上国。”
旁边文武百官闻言,顿时出现骚动,一名文官当即出班,躬身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不动兵戈,不战而使得南汉屈服。”
紧接着十多名文官也出声表示恭贺,最后除了赵普、赵光义等几名少数重臣之外,大部分文武重臣都出班恭贺。
赵匡胤不为所动,也没有理会这些恭贺的大臣,而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孟修和秦权说道:“既然如此,那两位使臣还不将臣服国书交上来。还有这次上贡之物为何没有带来呢?”
孟修说道:“陛下!我南汉四百多万人,二十四个州,一百七十三个县全部臣服于大宋,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赵匡胤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叶尘,发现后者眉头紧皱,说道:“不知贵国这小小条件是什么呢?”
孟修精神一振,说道:“只要陛下将一个人送给我南汉,我南汉四百多万人,二十四个州,一百七十三个县全部臣服于大宋。”
群臣哗然,不少人都心想还有这样的好事,一个人便可换得一国的臣服。难道是想索要人质,或者联姻。历史上下国担心上国将其灭国,索要人质的例子不是没有。至于下嫁公主联姻的更是不再少数。这样的条件相比一国的臣服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当今天子只有两子一女,让一人远去南汉,天子心中恐怕会有所不愿。
赵匡胤心中已经失去与这两个阉人对话的耐心,沉声说道:“你们想要朕送你们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孟修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赵匡胤脸上讥讽和话语中的不耐烦,赶紧说道:“陛下只要将祥符侯叶尘送于我南汉国,我南汉国便臣服于大宋。”
全场瞬间寂静一片,文武百官齐刷刷的全部看向叶尘,叶尘自然脸色难看无比,心想这陈景元好大的手笔。
不过,若只是臣服于大宋,赵匡胤多半不会答应。但若是直接将国土奉上,赵匡胤多半恐怕会答应。毕竟在一国与一人之间选择,这人不管多么特殊,恐怕都很难与一国的价值相比。除非这人乃是传说中的诸葛武侯或者孙膑在世,才有这可能。可他叶尘好像还没有这样的价值。
叶尘心中忐忑的看向赵匡胤,后者则深深的看了一眼叶尘,正准备说话,不料文臣行列中突然一人出班,指着叶尘,正气凛然地说道:“叶侯!身为臣子,这时候还不挺身而出,难道你要做那不忠不义之小人。”
此人四十岁左右,白面黑须,气质俨然,身怀儒者之气,正是翰林学士陶谷。
陶谷这个人,若论其才华学识,堪称出类拔萃。自五代至大宋之初,文翰冠绝一时。他的资历也极深,后晋时便已经官至如制诰兼掌内外制,参预机要。后汉、后周历朝皆为重臣。但叶尘从罗公明和曹彬那里了解到,此人的人品却不怎么样,为人“倾险狠媚”,为官见风使舵,投机钻营。如今在翰林院供职,算是清贵之位。
陶谷说完这些话,心中暗中得意,心想还好自己反应快,率先将这句话说出,轻易立此大功。他是认定了天子肯定是会牺牲一个小小叶尘,来换得南汉一国的臣服。可是这样的话,作为天子自然不能亲自诉诸于口。这个时候就很需要臣子替他说出一些话,甚至逼迫叶尘自己识时务。至于那南汉国要叶尘干什么,这个对于大宋得一国的臣服来说,很重要吗?他不这样认为。
赵匡胤眼见陶谷说出这样的话,神色有些怪异,便没有吭声,他也想看看叶尘会如何应对。
御史中丞王悦风与叶尘有着死仇,昨晚上便接到了赵光义送来的消息,按照赵光义的意思,让他不要出头,静观其变,他本来对此还大为不甘心,如今眼见陶谷竟然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自然乐见其成。索性按照赵光义授意静观其变起来。
陶谷话一说出口,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文臣便不由暗自责怪自己反应迟钝,让陶谷得了头筹之功。而另外三分之二的文臣,一部分是顾忌曹彬、魏王赵德昭、罗公明与叶尘的关系,另外一部分则是属于赵普和赵光义一系人员,没有得到两赵的授意,不会轻易出班发言。
反应第二快的是与叶尘本来便有过节的参知政事吕馀庆。吕馀庆虽然也算是赵光义一系的人,但毕竟身为副相,严格说起来,只能算是与赵光义联盟的关系。自然不用太过看赵光义的脸色行事。所以,有时候一些消息,赵光义也不会急着给他通报。
“叶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时此刻,你还不站出来为官家分忧,为我大宋尽忠,难道想要谋反不成。”吕馀庆不愧是副相,所说之话比陶谷更加阴狠,不但使得叶尘站在悬崖峭壁边上,而且使得正准备替叶尘说话的曹彬和罗公明都脸色大变,欲言又止,不得重新筹措语言,避开谋反这个敏感话题。
实事上,不等赵匡胤、叶尘,或者曹彬、罗公明,以及魏王赵德昭说什么,吕馀庆话音刚落,便几乎同时有十多名文官出班,指着叶尘,说出了不同的话,但却同样的意思。
叶尘脸色铁青,心中凛然,好一个文人士子,自古有“虚伪不过文人,阴狠不过士子”之说,今日总算是见识了,一个个说得大义凛然,说好听点是为天子分忧,但说白了其实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在天子面前表现忠心,投机钻营而已。至于叶尘的死活,他们才不会管呢!